王文卿傳授趙巧云道法，原因無他——趙巧云有慧根。

    慧根說起來玄奇，可無非是對某些方面的獨特領悟能力。

    可就因為趙巧云的慧根，沈約才真誠建議，他不忍看有慧根的人再入歧途。

    “就是因為開闊了眼界，巧云這才對宮中的道人很是留意?！?/br>
    趙巧云又道，“正因為這樣，巧云才目睹了有關賽月的奇特事情?！?/br>
    沈約微有沉吟，“賽月有個meimei？”

    趙巧云清秀的臉上驀地閃過絲畏懼，“沈公子如何知曉呢？”

    沈約不答反問，“這對姐妹有什么古怪？”

    趙巧云微有遲疑，“賽月的娘親姓呂，也是個才人。她自入宮后，和我娘親很要好、情同姐妹，約定若有富貴，彼此不忘?！?/br>
    沈約知道這是宮中女人常見的交情。

    后宮粉黛三千，有的女人進入宮中一輩子，都不見得能得到皇帝的寵幸，甚至不會見上皇帝一面。

    宮中不被寵幸的女子，其實和底層宮人沒什么兩樣，都是被壓榨的對象，很是辛苦。

    那些入宮的女子以姐妹結交，約定彼此不負，無非是抱團取暖，為自己的人生爭取更多的機會。

    當然了，有的女人能恪守情義，有的得志后反倒勾心斗角，發展不盡相同。

    “是以在呂才人臨盆的時候，請我娘親在旁照應?！壁w巧云低低的聲音。

    沈約暗想這是女人極為隱秘的事情，趙巧云如今說出，當然是因為其中有著極為詭異的驚變。

    賽月、初月？

    他琢磨這兩個名字，突然想到了哪咤，這本是奇怪的關聯，可沈約隨即道，“難道說，呂才人是難產，賽月meimei是隔了許久才出生的？”

    趙巧云神色訝異，“不錯，賽月meimei足足隔了半月，這才出生?！?/br>
    沈約亦是驚奇，得益于現代的科學技術，雙胞胎的確可以隔數十天分娩，但在古代，有雙胞胎能隔半個月出生，那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趙巧云低語道，“這件事極為奇特、詭異，其實不但賽月meimei出生的時間很奇怪，賽月出生的時候，也有很多異常?！?/br>
    “什么異常？”

    沈約凜然道，他驀地發現，蕭楚入得宮中后、刻意接近賽月，借賽月進獻《清明上河圖》或許只是個表象，蕭楚對賽月只怕另有目的？

    趙巧云緩緩道，“賽月出生的時候，那時候正是十六，天上月圓，天子……給她起名和‘月’字有關，也多少有這個緣故?？稍谫愒鲁錾?，宮中突然開始鬧鬼?！?/br>
    “鬧鬼？”沈約聽到這兩字的時候，腦海中又閃過那些白衣人忙忙碌碌的身影。

    這看似不相關的關聯，卻讓沈約立即察覺——鬧鬼只怕也和天柱山那批人有關。

    趙巧云凜然道，“那時候我不過十一，不記得很多事情，可卻記得宮中的一個宮人，突然跳入宮中蓮花池內。等被人救起的時候，驀地喪失理智，要沖出宮中，同時胡言亂語，說他不是自己?！?/br>
    不是自己？

    趙巧云說的離奇，沈約目光微閃，“鬼上身？”

    第1598節 天師異事

    你是誰？

    如果你被抹去記憶，被貫注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記憶，你是否還認為自己是曾經的自己呢？

    沈約聽趙巧云描述那人的癥狀，很快就感覺鬼上身的那人像是記憶混亂。

    對于他來說，這反倒是極為常見的事情。

    “是的，宮中都傳說那宮人被鬼上身，這才說自己是另外一個人?！壁w巧云對這種事情絕不常見，心有余悸的說道。

    沈約問了句，“巧云，你信鬼神？”

    趙巧云怔了下，半晌才道，“巧云親眼目睹，如何不信？”但她聽得懂沈約的言下之意，“沈公子不信？”

    沈約緩緩道，“親眼目睹，未見為真?！?/br>
    趙巧云沉默片刻，“張先生也說，凡有所相、即為虛妄，讓巧云莫要執著?？上А庇挠膰@息，趙巧云苦惱道：“巧云對當年往事始終念念難忘?！?/br>
    張繼先說的是佛教言語。

    沈約想到這點，倒對張繼先更是好奇。

    華夏千余年來，佛道兩家一直都在爭先，可爭先一事無非世俗之人的爭斗，就像林靈素這般。真正的有道之人，素來都是對佛道之理融會貫通，破除了門戶的藩籬。

    佛道至理本來亦是通的，根本都是說五蘊為籠，破障逍遙的法門。

    道家的逍遙和佛教的解脫類似。

    真逍遙，就是完全不受任何約束——包括時間和空間。

    張繼先以釋家用語點化趙巧云，不拘一格，比起林靈素來，這境界高的不止是一兩個層次。

    聯想到趙巧云方才所言——張繼先也說過“非此間人，不知何時離去”的言語，沈約益發感覺這人的奇特。

    “張繼先天師，也參與到賽月出生一事？”沈約問道。

    趙巧云纖手微抖，“是啊，應該如此，我怎么一直沒有想到?！彪S即看向沈約，趙巧云道，“張天師素有神通，可為人極為低調，天子曾數次招他入京，詢問道法。賽月出生的時候，他就在京城?！?/br>
    沈約立即聯想——難道說，張繼先料到賽月出生有異？

    趙巧云隨即道，“賽月出生的時候，聽說是有光暈籠罩周身，那些人都說那光亮比月亮還要亮，不然天子也不會給她起名賽月?！?/br>
    趙佶是她父親，但她多以天子稱呼。

    沈約早察覺這點微妙，暗想這父女之間，感情想必是很淡的。

    但趙佶和巧云為何關系疏遠？

    每條線索進入他的腦海中，其實都是因緣之線，幫他更好的整理面臨的事件脈絡。

    傳說中，皇帝那些受命于天的人會生有異象，但那多是編造，賽月的異象，卻像真有其事！

    賽月為何能出生發光？有什么奇特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

    沈約保持耐心，聽趙巧云又道，“可賽月出生，呂才人就陷入昏迷中，宮中御醫束手無策，隨即又有鬧鬼宮人在蓮花池出現，難免讓宮中人心惶惶。天子不安，速招張天師入宮捉鬼?！?/br>
    微有凝頓，趙巧云喃喃道，“因為我和張天師見過一面，他對我夸獎了幾句，是以在張天師驅鬼的時候，我得以留在現場。我那時候見張天師神色蕭肅，但舉止有條不紊，只認為他是道行高深……如今想來……”

    看向沈約，趙巧云道，“他好像是有備而來?！?/br>
    沈約“嗯”了聲，“然后呢？”

    趙巧云微閉眼眸，隨即道，“張天師見到那鬼上身的宮人后，并不畫符做法，但那宮人卻突然跪下來哭求道——天師救我?！?/br>
    沈約沉吟道，“那宮人以前見過張天師？”

    趙巧云搖搖頭，“沒有?！?/br>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沈約反問道。

    趙巧云解釋道，“因為那宮人的地位很是卑微，在被驅逐了身體內的鬼怪后，醒轉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別人說他見過張天師，他卻一口否認?！?/br>
    聽起來很詭異，沈約心中在想——這么說，極可能是那個附身的思想認識張繼先了？

    一切離奇，可沈約早有推測——在賽月出生的時候，有段思想居然進入了跳入蓮花池那宮人的頭腦，因此讓那宮人覺得自己不是宮人，驚慌下導致如鬼上身般的慌亂，但那段思想卻認識張繼先，是以求張繼先幫手！

    為什么會出現思想混竄的情況？琴絲那些人不早就做過思想移植的實驗，將段思平的思想移植到那戰神的腦海中？

    這場思想混亂，仍舊和蕭楚那些人有關？

    是天柱山那些人的實驗內容？還是實驗失誤？

    這也是他看到趙巧云，聯想到蕭楚的關鍵？

    如此看來，張繼先會和蕭楚他們有聯系嗎？

    沈約不能肯定時，趙巧云突然道，“沈公子，你說是不是那個鬼認識張天師？”

    沈約怔了下。

    趙巧云低聲道，“天師經常和神鬼交流，說不定那是個孤魂野鬼，也知道張天師的大名?！?/br>
    沈約突然道，“張天師說那人是鬼上身了嗎？”

    趙巧云默然片刻，緩緩搖頭道，“張天師當時說的是——汝心自昧，墮在迷途。返爾本形，汝宜速化！”

    她驀地說的文縐縐的，沈約倒還能明白巧云的意思，喃喃道：“張天師沒有說鬼，只是說那人蒙塵墜入了迷途?！?/br>
    這和釋家對世人五蘊化解開導很是相近。

    張繼先是有高明認知的一個道人。

    趙巧云半晌才道，“因此……這世上根本沒有鬼？”

    她畢竟不笨，得沈約數次點化，醒悟沈約是讓她去迷的意思——鬼不過是你的癡心。癡心不除，終墜迷途不能解脫。

    沈約笑笑，“你有這個想法，會對你日常的修行很有裨益?！?/br>
    趙巧云怔了下，“我也是在修行嗎？”

    沈約反問道，“那你覺得何為修行？”

    趙巧云不由道，“打坐？”

    沈約淡然道，“坐為法，并非心。世人可以因法知心，但心若不染，本歷歷可見，何必借法見心？心如時刻不染，行走坐臥，無不修行?！?/br>
    趙巧云眸光閃亮，那一刻竟如醍醐灌頂般，半晌喃喃道：“原來如此。你和張天師講的仿佛，張天師說修行不過日常功夫，他讓我行事觀明，那也是不染之意，原來修行就是如此?！?/br>
    她那一刻，居然有徹悟的表情。

    沈約凝望趙巧云片刻，“既有此心，當做此行?！?/br>
    第1599節 魔童？

    改變是在當下。

    很多人有心無力，那就需要主動培養心力，不能讓心總處于漂浮狀態。

    心漂浮和心無住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