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尊重，自然來源趙佶的授意，不然在宮中待人平等的沈約，說不定早被侍衛攆了出去。

    平等沒問題，可世俗的問題卻在消滅平等。

    蕭楚那些人的實驗，正式開始！

    這本是沈約接近趙巧云的原因所在——趙巧云接近他，不是愛慕，也是有原因的。

    鄭公公帶沈約、趙巧云和賽月走入廳中，微笑道，“這里本來是成德帝姬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打掃，因此顯福帝姬和喬才人立即住在這里，也不用收拾的?！?/br>
    趙巧云輕聲道，“多謝鄭公公?！?/br>
    鄭公公和藹道，“顯福帝姬客氣了，老奴有什么可謝的，要謝，也應該謝謝皇后的抬愛才對?！?/br>
    趙巧云“嗯”了聲。

    鄭公公隨即道，“顯福帝姬，老奴命令宮人去請喬才人了，這會兒也不知道到了沒有，先去看看。小順子……”

    有個宮人立即上前，叫了聲，“公公?！?/br>
    鄭公公吩咐道，“斟茶送水后，你就在宮外守著，閑雜人等，別放進來?！?/br>
    小順子恭敬回應。

    鄭公公笑道，“那老奴就先不打擾顯福帝姬和沈公子聊天了?！闭f罷出了門，輕輕的帶上了門。

    向小順子看了眼示意好好做事，鄭公公這才離去，到拐角處，有宮人迎出道，“鄭公公，已派人去通知喬才人，要不要讓她快點來此？”

    “不急?！?/br>
    鄭公公淡淡道，“本公公要親自去迎喬才人?！?/br>
    看著手下那詫異的眼神，鄭公公暗想，母憑子貴素來是宮中不變的道理，顯福帝姬這般乖巧，以后無論如何，定當得皇后的器重，那不但顯福，顯貴也是指日可待，既然這般，早早的結好才是正事。

    帝姬、皇子少考慮旁人感受，只因為地位緣故，旁人多是圍繞著他們來轉，這才養成不通情理的性格，鄭公公跟隨皇后從最卑微做起，自然明白人情世故，暗想這個喬才人雖不起眼，但眼下，絕對不能怠慢。

    房門輕掩，趙巧云微有臉紅，隨即拿起桌上的茶壺，斟了三杯茶，遞給賽月一杯，雙手奉給沈約一杯，輕聲道：“沈公子請喝茶?！?/br>
    沈約微笑道，“顯福帝姬客氣了?！?/br>
    趙巧云端著茶杯，低頭片刻，“這里沒外人，我們也不必理會那些俗套，你叫我巧云就好?！?/br>
    沈約點點頭。

    趙巧云隨即道，“我知道沈公子對眾帝姬是無意的?！?/br>
    沈約微有揚眉，就聽趙巧云道，“巧云因此主動表露屬意沈公子，也是想為沈公子解決個難題?！?/br>
    說話時，趙巧云看了賽月一眼。

    賽月捧著茶杯，卻沒看趙巧云。

    “因此……沈公子不必拘謹?！壁w巧云繼續道，“有巧云在你身邊，應該更方便公子行事?！?/br>
    “方便我行事？”沈約反問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趙巧云猶豫下，輕輕抿了口茶，似在琢磨什么，半晌才道，“方才在皇后和沈公子交談時，巧云知道公子不但是好人，還是極為睿智的人?！?/br>
    沈約微笑道，“巧云何出此言？”

    趙巧云緩緩道，“因為有人教了巧云一個分辨好人壞人的方法?！?/br>
    沈約略有好奇，“什么方法？”

    “觀人看七正，七正存，此人可信?！壁w巧云盯著沈約的雙眼。

    沈約微有詫異，“哪七正？”

    “頂正，頜正，脊正，肩正和足正?！?/br>
    趙巧云解釋道，“此五正為外正，還有心正和意正這兩正為內正，外正醒內正，內正表外正?！?/br>
    沈約點點頭，“很有道理?！?/br>
    趙巧云說的有點玄乎，可沈約精通佛道，知道這是一個不錯的法門，和現代的肢體語言辨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古代的觀人術，有相面、相手、摸骨、術數之流，但在沈約看來，這些方法因為被五蘊滲透，多少有點故弄玄虛?？哨w巧云所言的觀人術不但簡單，而且有效。

    一個人能時刻保持七正，這人想不好都難。

    釋家有七支坐的說法，和趙巧云的七正論大同小異，都是保持身形的中正來維持意念的中正。

    時刻保持意念中正的人，如何會行邪惡之事？

    心正、意正之人，自然不會傷害他人。

    方法簡單，有效，卻少有人做到。

    “是哪個高明的……道人，教你這個方法？”沈約問道。他知道教巧云這種方法的多是道人。

    佛修心，道修骨。

    雖然不是絕對的說法，但心、骨兩事的確可以分辨修佛道兩者的大概方向。

    七正更像黃庭經理論的一個拓展。

    中、正、直……

    果然，趙巧云答道，“神霄派的王文卿道長?！?/br>
    沈約沉默下來。

    他見過神霄派的林靈素，卻不認為那是個有修為的人。

    見識絕不等同于修為！

    林靈素有見識，但他不修身，是以苦苦掙扎在執念之間。

    換句話說，林靈素知道對錯，可無力樹正除錯，這也是大多世人的通病。

    可教出趙巧云這般認知，而且讓趙巧云能夠應用的王文卿，只怕還是很有修行的。

    見沈約沉默不語，趙巧云不知道他在將線索迅疾的分析推演、務求將所有的線索盡快的歸納成型，微笑道，“沈公子在和皇后交談的功夫，巧云暗中觀察，發現沈公子無論站立還是坐下，均保持外五正無偏?！?/br>
    輕嘆一口氣，趙巧云又道，“當年王文卿道長教巧云此術時，巧云忍不住多嘴問了句，這世上除了王道長外，真有七正之人嗎？”

    沈約立即意識到，王文卿自身七正俱全。

    “王道長當初對巧云道，宮中看起來是富貴人間，實則卻因富貴緣故，難以進行精氣神的歷練?！?/br>
    趙巧云盯著沈約，“道長言及，這世上能人異士難數，真正有內修的人，寡欲清心，反倒不會炫耀。七正中，能有數正之人，已是人中翹楚，若是七正俱全的人，道長讓巧云莫要錯過?！?/br>
    微微一笑，略帶羞澀，趙巧云輕聲道，“這也是巧云毛遂自薦的緣故?！?/br>
    第1597節 哪咤？

    世上有果必有因。

    趙巧云敘說了原因，隨即又道：“因為牢記王道長的教誨，巧云著實不想錯過沈公子。若非宮中的規矩，巧云說不定早就站出來了?！?/br>
    她說的規矩自然是——她娘親不過是個才人，按照先尊后卑的原則，她絕不能主動逾越的。

    沈約笑了，“還要多謝你解決了我的難題?！?/br>
    趙巧云抿嘴微笑，“帝姬都是皇帝女兒，瓔珞更是美艷無雙，沈公子真不喜歡嗎？”她似是隨口一問，眸中卻有狡黠之意。

    沈約緩緩道，“我非此間人，不知何時會離去?！?/br>
    趙巧云微有訝然，“你怎么……”

    沈約看出趙巧云的欲言又止，不由道，“你要說什么？”

    趙巧云吃吃道，“你說的……和張道長很相似?！?/br>
    張道長又是哪個？沈約見趙巧云提及張道長的時候，滿是恭敬，腦海中倏然閃過因為因緣石見到的那個道人。

    趙巧云極為聰慧，看出沈約的疑惑，“張道長就是張繼先，是天師道第三十代天師。他也教過巧云很多事情，對七正理論也是認可?！?/br>
    沈約記得賽月也知道張繼先，向賽月看了眼。

    賽月趴在桌案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睡了過去。

    “賽月終究年幼?！壁w巧云緩緩道，“她想必奔波了一天，很是勞累，這才一打盹，就睡著了。她要好好休息下?！?/br>
    說話間，趙巧云抱起賽月，安置到一間房的床榻上，然后回轉笑道，“京中道人難數，但有修為的，好像只有王文卿和張繼先兩位道長了?！?/br>
    見沈約沉默不語，趙巧云隨即道，“眼下又多了沈公子?！?/br>
    沈約片刻才道，“巧云，手段偶爾為之即可，若想要意正、心正，千萬莫要沉迷于手段?！?/br>
    一言落，宮中微靜。

    趙巧云眨眨眼眸，“巧云不太懂沈公子的意思?！?/br>
    沈約淡淡道，“方才你斟茶的時候，若不是在賽月的茶杯中放點兒藥物，她本來不會這快入眠的?！?/br>
    趙巧云臉色微變，半晌才道，“那是些安神的藥物，巧云是看賽月太過激動，只怕她強撐下去，對身體有損，這才自作主張?！?/br>
    被沈約揭破，趙巧云暗自驚詫沈約的敏銳，可終究沒有否認。

    沈約微微點頭，“但你讓賽月入眠，恐怕不止讓她休息這個想法。難道說？”

    趙巧云眸光微閃，“沈公子猜到了什么？”

    “你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莫非和賽月有關？”沈約緩緩道。

    趙巧云怔了片刻，這才嘆道，“沈公子著實大才?！?/br>
    默然片刻，趙巧云見沈約目光明澈，終于道，“沈公子既然這般睿智，巧云隱瞞，反倒會弄巧成拙了。不錯，巧云要找沈公子，是因為賽月的問題?！?/br>
    若只是因為賽月，你何必這般熱切？

    沈約想到這點，可見趙巧云要敘說實情的樣子，不再過多質疑。

    “巧云雖然身為帝姬，可自幼對富貴無感?！?/br>
    趙巧云緩緩道，“不知為何，巧云反倒喜歡道家之說，感覺那著實開闊了巧云的眼界?！?/br>
    沈約暗想——怪不得王文卿對你另眼相看。

    法不傳六耳，道不傳非人。

    真正的修行者，是擇人傳道，一方面因為若無信，一切如積沙成塔、鏡花水月，另外一方面卻是修煉法門若不經正心，反倒會演化成所謂的奇異能力，讓沒有毅力的人沉迷于此，反倒更損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