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1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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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青年急匆匆地要出門,邊走邊囑咐道:“你們去村頭找村長吧,他在那里等你們?!?/br> 人轉瞬跑沒了影,傾風想找他打探一下村長的消息,也沒個機會。 林別敘正色道:“走吧。是神是鬼,該去會會?!?/br> 林別敘掀開薄被準備下床。 兩碗藥下去,竟是真的見效奇快,已能自己走動了。他委婉拒絕了傾風的攙扶,在屋內試著走了一圈。 壯漢借他的衣服雖長短合適,可過于寬大,罩在他身上,顯得他過于削瘦。分明是一件素色的麻衣,行步間的姿容,卻穿出了些許長衫的儒雅。 他適應了手腳,略一招手,喚傾風一同出門。 剛走到街上,便有村人自發給他們指明方向。 順著指示走出沒多遠,果然在一棵樹下遇見了個眼生的人影。 遠處是一片青蔥的竹影。 對方足上帶泥,脫了草鞋,一只腳盤腿坐著,另一只腳懸在半空悠閑地晃動,頭上戴著頂竹篾斗笠,低著頭,遮擋住了半張臉。 傾風本以為他坐在什么高大的石頭上,走近了才發現,他是坐在一根彎曲凸起的樹枝上。 “來了啊?!?/br> 村長聽見腳步聲,用手指頂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比傾風想象中年輕得多的臉來。約莫只有十六七歲。 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眸光黑亮,表情有些狡黠,還有些玩世不恭的浪蕩,抬起手中一根長長的草葉,朝前一指,大方說:“坐!” 傾風沒料到對方是比自己還小的人,嘴里的客套詞一時不知怎么開口,說了聲:“村長?” 少年應道:“是我,這里又沒旁人。廢話免了不必說,這里都是種地的鄉下人,不講你們讀書人的規矩?!?/br> 傾風與林別敘分別找了塊石頭,在少年兩側坐了下去。 少年彎曲著手指靈活編織著一根蒲草,眼神一直落在二人身上,笑嘻嘻地看著他們:“我認識你們,你們不認識我,不會還要我開口先問吧?” 傾風試探著問:“昌碣怎么了?” 少年說:“這我可不能保證。我只知道趙鶴眠他們都還活著。狐主及時趕到,封印了城中的戾氣。想來是沒什么問題?!?/br> 傾風拗口地問:“那,請問村長……尊姓大名?” “大家都叫我村長,我快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不過在我懂事時,確實有位識字的先生給我起了個名字?!鄙倌険u頭晃腦地說,“‘武有折沖之威,文懷經國之慮?!??!?/br> 他雙目有神地看著傾風,像是在期待著什么,鏗鏘有力地道:“所以我叫,祿折沖!” 傾風跟林別敘都沒什么明顯的反應,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少年等了等,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住,良久見二人依舊靜坐不動,腿也不晃了,奇怪道:“你們怎么不來打我???” 傾風額頭青筋跳了一下,好言勸道:“小弟弟,你要是沒事,就一邊兒玩去。順道將我們送回城,我們忙得很?!?/br> “你們又沒見過祿折沖的真身,怎么知道不是我這樣的?”少年摘下斗笠,放在自己膝蓋,大言不慚說,“仔細算算,我已經快八百歲了,你叫誰是小弟弟?” 狐貍吹牛也頂多往自己十八歲上吹,這貨直接吹個八百。怎不從盤古開天辟地的祖宗血脈算起? 傾風旁若無人地詢問林別敘:“除了先生以外,有妖能活到八百歲嗎?” 林別敘認真答說:“先生也沒有八百歲的。他一直閉關休眠,清醒之日鮮少,才能保存妖力活了五百多年?!?/br> 少年用手中的蒲草編出一把劍來,指向林別敘,傲然說:“白澤自然是不一樣。白澤的壽命長短需仰仗國運高低,遇到政治昏聵,民生凋敝的,跟著要小命嗚呼。當年兩族大戰,尸體載道,老白澤還能活到今日,已屬實是命大了。再看看你,換做是你,差點享年就二十多歲,哪里能跟我比?” 林別敘笑了笑,沒與他計較,又問道:“這里似乎是少元山,可是以我對少元山的理解,沒有這個地方。煩請村長解惑了?!?/br> 少年說:“放心,這里不是他的妖域?!?/br> “他?”傾風不動聲色地問,“他是誰?” 少年說:“祿折沖啊?!?/br> 傾風靜了靜:“那你呢?” 少年大聲道:“祿折沖啊?!?/br> 傾風呼出一口氣,瞎謅道:“所以你是年輕時的祿折沖?” 少年吊兒郎當地道:“不,我就是我,與你以為的人不同,雖然我現在確實還很年輕?!?/br> 傾風要是有把刀,就把不說人話的家伙都三刀六洞地給殺了。在他們身上多開幾個口子,看看他們是否能憋出□□氣來。 傾風挽起袖子,作勢要起身動手:“打一頓吧,還是打一頓。我忍不了了?!?/br> 少年也不怕,指著她叫道:“恩將仇報啊你們!與你們說真話,你們也不信,好沒天理!” 傾風本來只是裝腔作勢,聽他還這樣說,果真站起身來,手中拋著塊剛從地上撿來的石子,陰惻惻地朝他笑了兩聲。 少年軟硬不吃,拍拍腿上的斗笠,笑說:“別生氣嘛。反正你又出不去,也不趕時間,陪我多說說話怎么了?” 傾風重新坐下,換了個態度,無奈道:“我二人真沒什么閑暇在這里逗留。多謝你這回出手相助。你既然愿意相幫,就是一個朋友,送我們出去,這恩情往后有機會定然相報,或是你有什么要求,能做到的我絕不推辭?!?/br> “不急。祿折沖剛在否泰山上被你們折損了一個傀儡,這次又強行調用少元山的妖力,多死了個傀儡,起碼半年多調養不過生息,人只能半死地躺在床上,能興出什么風浪?”少年收起那不務正業的模樣,眸中精光緊盯著傾風,說,“想知道此境的真相,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br> 傾風道:“你說?!?/br> 少年將架著的腿放下,長手一指,說:“村里的那幾個孩子你們見到了吧?各自挑一個,收做徒弟,以后要保他們平安?!?/br> “不用挑了?!眱A風不假思索道,“我全收了!” 都是未來的大妖啊,有這便宜還不占? 他們要是不介意,把整村人收了她也可以。 少年將手中的草劍朝她擲了過去,笑罵道:“你當我是上趕著賣崽呢?只能挑一個!” 第181章 千峰似劍 (我不止救了他,其實我還救過你。) 林別敘想了想, 說道:“那我選年齡最大的那個小童吧。我觀他與我有緣分?!?/br> 傾風聽少年口風,知道這個師父的身份大抵要關乎到什么安危,嚴色道:“你若是只想要我保他們平安, 那么小的孩子,哪一個我都不會見死不救。不是我徒弟也一樣。你如果實在不放心的話,我把他們收進少元山,代我死去的師叔們收徒,都算是自家人,也行?!?/br> 豈料少年說:“不是這回事?!?/br> 他強調地重復了一遍:“你只能選一個?!?/br> 傾風只能道:“他挑了年齡最大的, 那我就挑個最小的?!?/br> 小的那幾個孩子瞧著都一般大,很難看出年齡。不過都已經能跑能跳了,只要肯聽話,差別不到哪里去。 少年點點頭,拍著手道:“那就定下了。師父沒有拋下徒弟的,等一會兒聊完了,我帶你們去見見你們的小弟子?!?/br> 雙方都因為這有些脆弱的關系而松弛下來,放下了一部分防備。 傾風撿起地上那草編的短劍,想起自己丟失的又一把不長命的神兵, 哀怨嘆出一聲,干脆問出自己最困惑的事情:“冒昧一句, 這座村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大妖?” “嗯?你也說了,因為這里是少元山啊?!?/br> 少年身形一歪, 又開始沒正形地坐著, 抓起斗笠, 緩緩給自己扇風, 解答道:“當年龍脈復蘇, 天下多少蒼生因其受惠。妖族的數量翻了數倍不止, 人族也因此群英輩出。這座妖域里還留了些龍脈的靈氣,自然也孕育出不少大妖。再者說,自龍脈瀕危起,能在這村里活到現在的,只能是大妖。你們人族哪有那么長的壽命???” 傾風眼皮一跳,聽他再提少元山的“靈氣”,這回是不得不信了,順著他話中的意思,詫異道:“少元山上還有精純的靈力?這村子從兩界封閉起就有了?” “不錯?!鄙倌晏饍赏?,盤腿而坐,“天下間沒有東西能把好事情占全了的。你瞧著這地方鐘秀,可我們輕易出不去,也不想出去?!?/br> 傾風聽糊涂了,在手心拍打著那草編,問:“你既然知曉外界動向,怎么會出不去?既然關切人間境遇,又怎么會不想出去?” “此事說來話長了啊……” 少年提起這句本該是老氣橫秋的話,卻是一點惆悵都不帶,而是一種期待了許久,一個話癆壓抑多年總算被掀開話匣子的喜出望外。 他到底還是矜持了下,抿了抿唇,沒馬上開始他的往事追敘,故作高深地清清嗓子,說:“外面的事情,其實是我遇到趙鶴眠之后才知道的。以前我也只能閉鎖在這村莊,困守一界?!?/br> 傾風腦海里隱約冒出幾條線,只是太雜亂,串不成前因后果,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趙鶴眠?” 少年抬手比了下高度,樂不可支道:“當年趙鶴眠還不是這么灰頭土臉的中年男人,只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聽信了民間說少遠山上留有龍魂的傳聞孤身來闖,差點死在山道上。不料他那小子是有點真本事,被煞氣傷得遍體鱗傷,還拼著茍延殘喘的那口氣,硬生生爬到了少元山斷口的邊上?!?/br> 他說完這段,雙目黑亮地看著傾風。 傾風對他對視片刻,三分真三分假,抑揚頓挫地問道:“那傳聞不是真的嗎?趙鶴眠最后不是領悟出龍脈遺澤了嗎?” 少年高聲接過話頭,用力拍拍胸口,志得意滿道:“哪有那么簡單?全虧了我!” 說完這句,他想起什么遺憾事,整個人的精氣神又xiele出去。 “少元山的龍脈還活著是真,可想靠著這蠢辦法領悟出什么遺澤,那全然是癡人說夢。不如指望妖境再出個白澤來得合理……哦,后來確實是出了?!鄙倌昕匆谎哿謩e敘,拍拍屁股底下的樹根,“同在少元山上,我與龍脈算是同氣連枝。我在這村莊為它鎮守最后一絲靈智,作為條件,也分得它一點神通。這是我勝祿折沖的地方。他得不到龍脈的傳承。不過祿折沖的實力確實比我強,他強盛之時,我是出不去的?!?/br> 傾風不由跟著低頭看了看腳下。 少年重新戴上斗笠,深沉中難得有了些老成模樣:“委實是趙鶴眠命大,碰巧當時祿折沖受了重傷,叫我能分出心力來溝通外界,再遠一點都不行,偏在斷口附近看見了命懸一線的趙姓小子。彼時山上埋了多少前赴后繼的尸骨,一些是為了求道,一些是實在走投無路。趙鶴眠天資確實卓越,我不忍見他身死,也不想再看無辜之人白白鋪道,于是送他幾縷龍息,引妖力到他經脈,助他領悟遺澤,想看看他的造化?!?/br> 少年唏噓著道:“好在他是個爭氣的人。我以為他一幅殘軀千瘡百孔,定然熬不住修煉遺澤的痛苦,不料他竟活下來了。從此成了我在妖境的耳目,為我傳遞一些消息?!?/br> 身后竹香浮動,夏日斜照過成帷竹葉,忽然黯淡,陰影填滿了地上的細縫,叫他回憶起當年的一些零碎場景來。 想起趙鶴眠跪伏在地上,嘴里幾難成句,吐出幾聲蚊蟲似的低喃,對著少元山祈求真龍顯靈。 額頭磕地,時而暈厥時而清醒,凡有一分力,便一寸寸地往前挪。走過的泥地上全是他的血。 若不是當初一念之下起了惻隱之心,也不會有妖境如今的五分局勢了。 少年扶了扶斗笠,看向傾風,忽然冒出一句:“我不止救了他,其實我還救過你。世道真是奇妙啊?!?/br> 傾風愣了下,指著自己道:“我?” 少年說:“是的,在你大約四五歲的時候吧?!?/br> “你胡說吧?”傾風質疑道,“我四五歲的時候,哪里需要你來救?雖我不記得早些年的事情,可我幼時唯一的生死大劫,是我師父為我化解的?!?/br> 少年聽她不識好歹,拍著腿激動叫道:“你真是同趙鶴眠一樣發癡夢,來少元山上找奇遇。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你師父背著你在界南隨處亂走,偏生就遇到了陳氏六萬蜉蝣的隕落之地?我連做夢都不敢這么做!你居然心安理得!你以為你是大道之子嗎?!” 傾風:“……” 隔著半丈的距離,傾風也感覺他的口水快噴濺到自己的臉上。下意識抬手抹了一把,訕訕一笑。 少年揮舞著右手道:“是你師父一劍斬破祿折沖的妖域,使他重傷,叫我能有機會調用少元山的妖力。而你師叔……是叫什么來著?哦,謝引暉!他隨祿折沖回到妖境之后,請趙鶴眠幫忙照看陳冀,趙鶴眠又轉告于我,我心血來潮多關注了幾眼,從兩境通道里見到你師徒二人在邊境落寞游走。憐你師父一生功高凄苦,無緣劍主……自然也有一些原因是因為我自由的時日不多,干脆大發慈悲,再行一件好事?!?/br> 傾風聽得欲言又止。 少年說:“我耗費了幾十年積攢的修為,才在陳氏殉道之時,在陳冀腦袋上開了一條與通道相連的口子。當時還額外送你一道龍息,幫你吸收蜉蝣的妖力。否則你哪里能有今日的小命在?又怎會受社稷山河劍的額外青睞?” 傾風與林別敘俱是一仰頭,對視一眼,眸中難掩錯愕。同時那些被忽略過的邊枝末節也在他的解釋中浮出水面,帶著那些“巧合”的疑點,得以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