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1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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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剛要說道她兩句,傾風先行躬身朝他賠罪,行了個禮,放低姿態道:“多謝壯士俠肝義膽,援手相助,只是我二人屢遭歹徒坑害,不敢輕信于人,是以只能先做個不識抬舉的小人,暫時冒犯大哥了。大哥豁達寬宏,望請海涵。往后我定結草銜環,以報深恩?!?/br> 壯漢不知信還是沒信,但見她這草木皆兵的態勢,確實是陰溝里翻過船的模樣。又見她態度誠懇,自己也不好發難。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大方地說:“真是可憐啊,你們兩人這年紀輕輕的。也罷,我去給你們找個能辦事的來,你們安心待著?!?/br> 傾風還打算試探他兩句,壯漢已歡快地跑出門了。 離開沒多久,便帶了個人回來。 來者看著比壯漢還要年輕幾歲,兩手細長,身上有一股濃烈到略微發苦的草藥味,衣襟上也沾了深深淺淺的草藥湯汁,臉上寫滿了不情愿,幾乎是被壯漢生拖硬拽過來的。 壯漢指著林別敘道:“就是他了,你看看,能醫醫,不能醫我給他找個地方埋了,不能死在我床上啊?!?/br> 傾風一瞬間想暴起罵人,結果那被他帶來的黑皮青年只朝林別敘掃了一眼,半聲不吭,扭頭就跑了出去。 “誒!我說你——”壯漢扒著門框叫喊,沒攔住人,訕訕回過身,朝傾風笑道,“沒事,你再等一等,他這人就這樣,做什么都像是在趕投胎?!?/br> 傾風渾身肌rou緊繃,片刻不敢松懈,對他與這座神秘的村莊都還懷有疑慮,不知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剛站起身,聞言又緩緩坐下。守在林別敘床前,寸步不離。 壯漢站在她對角,與她大眼瞪大眼,末了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的不知該干點什么。 他在屋中轉了兩圈,手閑不住地四處敲敲打打,終于找到把不穩當的矮腿凳子,眼睛一亮,抄在腋下到院子里“叮鈴哐啷”地修了起來。 傾風聽著外面的動靜,滿腹疑團,覺得那壯漢憨得有些過于真實,又實在不敢相信。暗想林別敘要是醒著,不定能猜出一二,叫她在這里,只能把什么都往陰謀里想。 該不會全是祿折沖布出的假象吧,只為要她放松警惕。 祿折沖雖叫囂得厲害,但定然不敢承擔殺害白澤的反噬,先假意為林別敘醫治,端過藥來,讓傾風喂下,便可逃脫天道制裁。 不怪傾風心思如此陰穢,一根弦拉得緊了,多觸動一下,放出半點聲來,都覺會是奪命的箭矢。 正胡思亂想之際,那黑皮青年果然端來一碗烏黑的藥水,矯健跳過門檻,不顧傾風在前,要把手里東西灌進林別敘的嘴里。 第178章 千峰似劍 (走得這兩腳血rou模糊,死又有哪里好怕?) 傾風情急之下, 抬手揮在了那個藥碗上。 常年修習劍術的力道,說要直接將那個看著做工粗陋的木碗拍裂也不意外,可黑皮青年的反應卻是比她想象得更快——甚至連腳步都未曾挪動分毫, 不過是手腕稍稍傾斜了下,盛得滿滿當當的一碗藥,起了點稱不上波瀾的起伏,便恢復平穩,沒濺出去半滴。 進到村來,隨意碰見的兩個人, 具是深淺莫測的高手。究竟是太過巧合,還是這村莊里的住民全是不凡之人。 傾風愣了下,才看著他問:“你要做什么?” “我還想問你要做什么呢!”黑皮青年氣憤道,“你知道這碗藥有多珍貴嗎?我好心給你送來,你差點打翻了它!” 壯漢見傾風干杵在原地,有些呆笨不會說話,忙上前幫忙打圓場道:“人小娘子剛大難逃生,自然是心神不定,哪里能信你隨意端來的藥?何況你不由分說就給她郎君灌藥, 長得又一副兇神惡煞的面貌,她自然要疑你誠心。換我也覺得你是不懷好意?!?/br> 傾風聞言不由多瞄了他一眼。 相比起來, 還是這位兄弟更像個惡人。他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黑皮青年不敢置信道:“我兇神惡煞?” 壯漢掰正他的肩膀,催促說:“你給她講講這小郎君的癥狀, 她才知道你是不是在信口雌黃?!?/br> “這有什么好講的?不過就是經脈破裂, 五臟俱損。沒了內丹的大妖還少見???”黑皮青年懶得多廢口舌, 急躁道, “你不給他喝藥, 他又能活多長時日?我若真想殺他, 不管你二人便是,何必還賠上我的草藥使個陰損手段。單憑你們兩個短命鬼,全部加起來都活不過我零頭,需要我出手?” 傾風:“……”好毒啊他這張嘴! 壯漢出聲譴責道:“你怎么能罵人呢?” 黑皮青年有些糾結,最后還是道:“隨你吧。不信算了。你就讓他這么干熬著,瞧他狀況是還能多熬一段時日。只是可憐了他白受這苦!” 傾風見他轉身要走,脫口叫道:“等等!” 壯漢立即拽住青年的后衣領,將他提了回來:“你慌什么?總得叫人把話說完?!?/br> 黑皮青年脖子被衣襟勒緊,一張臉又黑又紅,不悅問:“你到底給不給喝?” 傾風說:“給我吧?!?/br> 青年立即將藥碗塞進她手里,同時往前推了推,示意她趕緊。 藥汁是涼的,聞著不臭,只是看著濃得發苦。 傾風掐住林別敘的下巴,小心給他喂藥時,腦海里只有一句:他要是死了,那就是我殺的。 品味了幾遍,這句話從萬丈高空滾落至凡俗紅塵,從雷霆萬鈞消減至寂靜無聲,將傾風那柳絮似飄搖不定的心也跟著一塊兒沉了下去。 只是喉嚨里跟著多出一股苦味,藥碗空了之后,臉色也變得煞白一片。 傾風心道,死就死了吧。 誰不是從炭火鋪成的路上走來的。走得這兩腳血rou模糊,死又有哪里好怕? 黑皮青年接過她兩手遞回的碗,可算擺脫了這邊的麻煩事,甩開壯漢搭在他肩上的那雙礙眼的爪子,撒腿跑了出去。 壯漢見傾風神色平靜得反常,張了張嘴,識趣的沒找她搭話。從柜子里翻出兩件舊衣服,隨意收拾了下,準備去朋友家中暫宿一晚。 走出門的時候,聽見身后人輕聲開口道:“多謝大哥。也代我同那位醫者說聲謝謝。叨擾了?!?/br> 壯漢扯出個爽朗的笑:“客氣了!來了少元山,往后都是一家人?!?/br> 傾風聽見也想笑一聲,可是實在提不起那情緒。關上門窗后,整夜守在林別敘的床前。 不知道那黑皮青年開的到底是什么藥,前半夜林別敘不停地咳血,難有片刻安寧。 傾風知道林別敘愛干凈,手里捏著打濕的粗布,給他把臉上的臟污都給擦洗了。 后半夜終于不咳了,又像是有口氣卡在肺里,難上難下,堵得他渾身抽搐不止,傾風不由更恐懼了。以為他是咳干了血。 中途不知是因為太疼,還是傷情好轉,林別敘醒來幾次,發現傾風坐在跟前,極力睜開眼睛與她對視,嘴里說著各種胡話,問她這是哪里。 傾風跟他描述了這邊的情景,林別敘努力思考了半晌,大抵是沒有聽進去,很快忘了這事,又問她:“你怕嗎?你怕我就不睡了?!?/br> 傾風起初還會讓他堅持著,怕他一睡不醒。到后來實在不忍心,就說:“你睡吧,睡吧,我騙你的。你才閉了下眼,沒有睡很久。睡著就不痛了?!?/br> 林別敘點點頭,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又掙扎著醒過來,看著像是被心事壓得睡不去,留得一絲心念在,也要反反復復地同傾風囑托道:“我不會死。你別擔心。別去做傻事?!?/br> 傾風一剎那像被嗆了口陳年烈酒,眼淚險要奪眶而出。又不想叫氣氛變得那么悲戚慘淡,佯裝松快,彎下腰,靠近了他,玩笑道:“我能做什么傻事?我頂多給你選塊風水寶地,好好安葬了你。再告訴陳氏的后人,過個千百年后到你墳前刨個坑,看能不能挖出個什么天地至寶來。不必像三相鏡那么厲害,陳氏弟子不會用。尋常普通些的就行,你算算有沒有這機緣?!?/br> 林別敘聽著也想笑,慢吞吞地說:“我方才做了幾個夢?!?/br> 傾風手心一團血紅的濕布,攥得發白,強行擠出笑容說:“夢里全是美事了?” 林別敘搖頭,認真道:“腦子里大部分是你,做不得好夢?!?/br> 傾風滿腔化不開的濃愁被他一句話攪出個口子,說:“你這是什么意思?我擾你清夢了?” 林別敘的意識該是有點渙散了,顛三倒四地說:“你做什么我管不住。有時候覺得,你要是還留在界南,做個普通人也挺好??晌沂窃敢鉃槟銚牡?。我愿意為你犯難。我夢見你還舍得為我掉眼淚,那我要真出了事,你會不會多記我一段時日?” 傾風打斷他:“你別說這些晦氣話。他們說你很快就會好了?!?/br> 林別敘試圖抬起手,幾乎費盡了全身的力氣,可實際只是動了動手指。他心中徒生凄愴,感覺自己或許真是死期將至。 傾風看見了,丟下濕布,兩手與他合握。 二人的手指都是一樣的冰涼,還有些濕潤,貼在一起也取不了什么暖意。 “傾風……”林別敘嗓音干啞,低聲叫道。 不甘愿也好,哀恨也罷,人總有走到黃泉路的時候。 只不過他更自私一些,與那些話本故事里說的都不一樣,堪稱魔怔的執念,臨到此時也不能放下。 他不希望傾風釋懷,不希望傾風去尋什么良人,不希望傾風在短暫地傷懷過后,便將他拋到一眾蒼生大義的背后。 她總有那么多的事要做。 而他不能做一個有無皆可的人。 只是綿綿而來的睡意,催送著他上路,好似擁來一陣浩瀚的沙海,要掩埋他的尸骨,原地堆起一座墳來。 他癡癡地懇求道:“傾風……往后我再不惹你生氣……你心里能有我嗎?” 庭院里有呢喃燕語,快要壓過他含混在嘴里的這句話。傾風手心微微發燙,抓著他的手貼著額頭。 窗戶關著,遮蔽了外間的光色,分不清朝暮晨昏。 傾風心神一片空乏,無所依存,飄出萬里由余,只能寄托于那青年所言為真。度日如年地等待,感覺過了足有一甲子那么長,手腳都僵硬了,才又聽見林別敘逐漸有力起來的心跳聲。 像是從鬼門關上邁過了一個坎兒,死寂的脈象也緩緩復蘇過來。 傾風感覺自己好似踩在一團棉花上,如夢似幻,分不清真假,不敢出聲試探,依舊石像般地枯坐著,等人清醒。 直到壯漢打著哈欠推門進來,大聲招呼著道:“好些了沒?” 男人走過來,粗魯地將手按在林別敘脖頸上試了試脈搏,趁傾風動手前趕緊收了回來,說:“這不是活了嗎?你怎么還一副死了人的模樣?” 傾風直起身,全身的骨頭隨著動作“咔咔”作響,探手摸向林別敘的臉,發現他體溫真的在回升,那昏天暗地的驚懼總算走到了盡頭,在被各種悲觀的思緒壓垮前從淵底撈了上來。 壯漢看著傾風,是不大想煞風景的,只是密閉的房間里全是血腥味兒,聞得他難受,好心提醒說:“姑娘,你不去換身衣服嗎?你這都快臭了。找村里的嬸子借個地方梳洗一下,我這兒是不大方便?!?/br> 傾風還有些猶豫,垂眸看著林別敘,分明放心不下。 壯漢無奈說:“行了,我給你看著他,你這小娘子可真是……晚些時候我們村長要見你,你別把人給熏到了?!?/br> 傾風走到一半,折返回來,說:“那你給他也換身衣服,清洗一遍?!?/br> 壯漢瞠目結舌道:“怎么?我救了你們,還要我幫著做牛做馬?” “是你說別把人給熏到了,他比我臭?!眱A風說,“何況那是你村長又不是我村長,反正我耐臭,能忍,你看著辦吧?!?/br> 說罷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壯漢:“……”這姑娘,怎么變臉變得這么快啊。昨天還連根手指都不讓碰,今天就把人整個塞他這里了。 壯漢一臉郁悶地過去開窗通風,又翻出床新被褥,想把臟了的換下。轉了一圈,發現林別敘已經醒了。一雙眼睛雖略帶憔悴,但清亮有神,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我都擔心你家小娘子要砍了我!”壯漢放下手里的被子,揶揄道,“你家小娘子擔心你得緊,總以為我要謀害你,可真是冤死我。嘖嘖,盯著你看了一整晚,前腳剛走?!?/br> 林別敘眨了眨眼,回憶起一些,眸中光色深了幾許,溫柔笑說:“我也很喜歡我家小娘子?!?/br> 壯漢忙叫停道:“少說了少說了!耳朵都要長泡了!你自己待著,我再去找人給你看看?!?/br> 第179章 千峰似劍 (心里本來就是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