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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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在現場探討不出什么,阿南便假公濟私,拉楚元知去看看萍娘家的火場,讓他去查看下那場火從何處而起,希望能有點關聯線索。 趁著楚元知在大雜院中查看火勢痕跡,阿南抽空問朱聿恒:“婁萬逮到了嗎?” “蹤跡全無?!?/br> “那個賭鬼,到底死哪兒去了?”阿南想起死在火海中的萍娘,憤恨中又難免欷歔。 萍娘住的雜院燒得一片焦土,阿南想起被自己燒掉的楚家祖宅,毫無愧疚地蹲下來陪楚元知撥弄灰土,問他:“看你家祖宅,家境應該挺殷實的,怎么生活淪落成這樣?” 楚元知查看著地上的火焰痕跡,說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因此二十年來私下尋訪當年大火中死者的家人,將家產陸陸續續都變賣了,暗地資助彌補,以求贖罪……” 阿南毫不留情問:“那尊夫人為何要陪你贖罪呢?” 她這忽然的一句話,讓楚元知怔愣了一下。 “你散盡家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妻子也是受害者?因為嫁給了你,她就要跟你過這么多年的苦日子?” 楚元知囁嚅道:“我……以后定會加倍對她好?!?/br> “那就好?!卑⒛咸籼裘?,見楚元知蹲在地上,腰間插的笛子磕到了地面,十分不便,她幫他拿過笛子,在手里轉了轉,問:“你當時不是奉命一定要拿到這個嗎?為何后來沒去交付?” “徐州大火后,我護送璧兒去醫治,又為她爹娘料理后事。恰逢閣中內亂,老閣主被逆徒暗殺,我去取這笛子的任務是閣主親自交付,十分隱秘,只有他知我知。我發誓再也不回拙巧閣、不踏足江湖,便將笛子深埋在地下,要斬斷過去?!背f到這兒,黯然抬起自己顫抖不已的手,看了許久,長嘆一聲,“誰知,三年后,我與璧兒成親之期,拙巧閣的人找到了我們。當時少閣主不過十來歲,卻因天縱奇才,得到了諸多元老的支持,穩定了局勢后,開始清算之前的叛徒。我因為是在老閣主出事期間出走的,因此也在清算名單之中?!?/br> 朱聿恒聽到“少閣主”三字,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落在了阿南身上。 而阿南看著楚元知的手,目光中盡是無言的惋惜。過去了這么多年,他雙手那無法遏制的顫抖與扭曲的姿勢,兀自令人心驚。 “所以,你自廢雙手,換取了自由身?” “是,我只愿與璧兒殘缺相依,為我曾做過的錯事贖罪,但終究……我費盡心機,還是無法躲下去了?!?/br> “這也沒什么?!卑⒛陷p巧道,“楚先生手不行了,心還靈呢?!?/br> 楚元知苦笑一聲,道:“姑娘不要取笑我這個廢人了?!?/br> “沒有取笑,我的情況,與你也差不多?!卑⒛险f著,捋起自己的衣袖給楚元知看,說道:“你看——都是從拙巧閣出來的人,誰都逃不過的?!?/br> 夏日衣裳輕薄,滑落一截的衣袖,讓她雙肘的傷痕赫然呈現在楚元知面前。 手肘關節處,猙獰的傷口,新舊重疊,即使已經痊愈,看來依舊觸目驚心。 朱聿恒和楚元知都看出來,那舊的傷口是最早挑斷手筋的那一道,而新的傷口,則是硬生生割開了舊傷,將雙手筋絡再度續上的痕跡。 朱聿恒的目光,從她的手上緩緩轉到她的臉上,看見她在日光下依舊鮮明的笑容。 外表總是不太正經的她,每天慵懶倦怠地蜷著、沒心沒肺地笑著。究竟她忍受了何等痛楚,才能將自己的手,從這般可怖的傷殘中掙扎出來,恢復到如今的地步? 楚元知驚駭不已,失聲問:“你……如此傷勢,還能有這般靈活的身手?” “靈活嗎?比當年可差遠了?!卑⒛洗浇俏P,眼中的光芒卻顯得冷冽,“畢竟我是姓傅的親自動的手,他從手肘與腘窩挑的筋絡,續接時比斷在手腕和腳踝處要難太多了,要撥開血rou才能接續上?!?/br> “你……一個女人,怎么會如此堅韌,居然能將手足筋絡重新切斷再接合?而我、我沒有勇氣,以至于,這輩子都是個廢人了?!背樕覕?,握緊雙手恨道。 “畢竟,人生還長著呢,我總得繼續走下去。長痛不如短痛,一時的苦總比一輩子的苦強?!卑⒛蠈⒁滦淅?,遮住自己的傷處,又笑一笑道,“而且,我不能容許自己無法跟上他的腳步,甚至成了他的累贅……” 朱聿恒知道她說的“他”是誰。他垂眼看著她的手,心口有一點難以言喻的沖動,讓他脫口而出:“所以,你要一輩子為他賣命?” 阿南掠掠耳邊發絲,轉頭瞥了他一眼,那總是掛在她唇邊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再度浮現,看起來又是討嫌,又是迷人:“什么賣命,說得那么難聽。我的命就是公子給的,他要的話我絕沒有二話,雙手奉上就是,賣什么賣?” 朱聿恒不愿再聽,別過頭看向了院中廢墟。 韋杭之大步走了進來,看著他們這邊,欲言又止。 朱聿恒看向他,示意他有事便說。 “啟稟提督大人,應天都指揮使夫人葛氏,去世了?!?/br> 朱聿恒與阿南趕回樂賞園時,桑婆子正帶著一群下人,一邊哭天抹淚,一邊陳設靈堂。 卓夫人去得急促,年紀又不大,家中靈牌挽聯一應皆無。至于棺木,是她的大哥葛幼雄送來的,他回鄉安殮客死異鄉的族人們,沒想到有一口卻先讓meimei用上了。 阿南一進正堂大門,便看到呆呆坐在內室的卓晏與卓壽父子倆,面對著一口黑漆棺木。卓晏怔怔地撫著棺木,卓壽虎目含淚,父子倆都是悲難自抑。 如此情形,阿南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安慰他們。一轉頭,她看見被白布蒙住的博古架上,那個高大的青玉花瓶中,還插著一束荷花。 那是阿言之前送她的,她隨手插進了瓶中。在如今這愁云慘淡中,顯得分外扎眼。 她抬手將荷花從瓶中取出,卻發現它粗糙的莖從瓶中勾出了一個什么東西。 她皺眉一看,從瓶中帶出的,是一雙棉布的手套(注3)。這手套是白棉布所制,不知絮了多少層棉,織造得嚴密厚實。手指與手背的骨節處,有些許的磨痕,估計已經用了不短的時日, “哪個下人這么馬虎,把這種東西往玉瓶里塞?” 朱聿恒聽她這么說,瞥了一眼,道:“這是王恭廠的東西。這手套下方織的云水紋,便是避火用的?!?/br> 阿南見手套下方果然有個淺藍云水紋,再一聞上面果然有火、藥味,又捏了捏手套,問:“普通廠工的手套應該沒刺繡吧?而且按照這手套大小來看,很有可能就屬于……那位身材矮小的卞存安?” 朱聿恒“嗯”了一聲,表示贊同:“按時間算來,只能是他那日來拜訪卓夫人時,塞進去的?!?/br> “這豈不是很怪嗎?”阿南抱著那束開得正好的荷花,朝他眨眨眼。 朱聿恒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里面愁云慘淡的情形,讓她收斂點。 她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別裝了,你看到手套的一瞬間,明明就已經知道,卓家不可告人的秘密了?!?/br> 她的氣吹在耳畔,輕微縈繞。朱聿恒不自然地別開頭,低聲道:“在人屋檐下,你準備怎么行事?” 阿南撫弄著花朵,慢悠悠說:“好難啊,卓晏也夠可憐的,我得想想怎么才能讓他受到的打擊小一點……” -------------------- 注1注2:三仙丹,即氧、化、汞;密陀僧,即氧化鉛,皆可制備中醫外用藥物。 注3:古代手套有叫手衣或者手籠子等,為了方便起見,本文就一律寫成手套了。 第44章 舊游如夢(2) 卓晏坐在空蕩蕩的一室縞素之中,在母親的棺木前為她守夜。山間松濤陣陣,夾雜著廊外下人們斷斷續續的哭聲,更顯凄涼。 卓父因悲傷過度差點暈厥,被下屬們強行架去休息了。 葛幼雄給meimei上了香,嘆息著坐在卓晏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黯然道:“晏兒,你娘去了,你爹年紀也大了,以后你可要撐起這個家了?!?/br> 卓晏跪在靈前哭了大半夜,此時眼淚也干了,只呆呆點頭。葛幼雄怕他倒下,拉他起來,讓他坐著休息一會兒。 夜深人靜,卓晏見他一直摩挲著手邊一本書,那書頁陳舊脆黃,但顯是被人妥善珍藏的,無殘無蛀。 書的封面寫著“抱樸玄方”四字,一角繪著一只蜉蝣,翅翼透明,正在天空飛翔。 卓晏木然看著,問:“大舅,這是?” “這是葛家的不傳之秘,在我們舉族流放之時,怕它萬一有失,便將這本書封存,交給了你娘保管。上次你娘與我匆匆一面,忘了取出來給我,現在已經是遺物了?!备鹩仔坶L嘆一聲,道,“唉,你娘當年要不是因為這本書,也不會嫁給你爹?!?/br> 卓晏哽咽道:“我娘從未跟我提起她的以前,我也一直不知道她的過往,大舅您跟我說一說?” “你娘啊……”葛幼雄黯然搖頭感嘆道,“你娘從小聰明好強,五六歲時就硬要和我們幾個兄長一起開蒙。她讀書習字比我們都要快一籌,尤其是陰陽術數,我們用算籌都比不上她心算??梢舱驗槿绱?,釀成了大禍?!?/br> 說到這,葛幼雄凝望著那口黑漆棺材,頓了許久,才又嘆道:“到她十二三歲時候,夫子已經無書可教,葛家絕學傳子不傳女,雅兒又不能考取功名,她閑極無聊之下,竟打起了家傳絕學的主意,潛入祠堂里偷了這本玄方,暗自學習?!?/br> 卓晏抹著眼淚,擔憂問:“那……我娘學會了嗎?” “她拿了這本書后對照上面的法子,就學起了控火的手段。三年后族中一次考察,我在煉制胡粉之時突發意外,丹爐差點爆炸,幸得雅兒出手相救,才避免了一場大難。但也因此她偷學之事被察覺,押到了祠堂。當時全族老小聚集在祠堂中商議,若按族規來的話,偷竊族中重寶,要砍斷右手?!备鹩仔凵斐鍪滞?,在腕骨上方比了一比,黯然道,“我們幾個兄弟姐妹求族中長老開恩,可一個個把額頭磕破了也沒人理我們。眼看我們二伯高舉著刀劈下,就要把雅兒的手剁掉之時,正逢我娘聽到消息趕來,猛然分開人群沖出來,撞飛了二伯,救下了雅兒。但雅兒的手腕骨上,已經被劈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我娘當時要是遲了一瞬,雅兒的手就保不住了……” 卓晏“啊”了一聲,道:“我娘那腕骨上的傷痕原來是這樣來的?她總是籠著袖子,我只見過幾次,可那疤痕……真是好生可怕!” “當時你娘血流如注,周圍人無不變色,可你娘性烈如火,不顧自己傷勢,卻問自己哪里做錯了,她也是葛家后人,為什么學習祖傳之術,就要砍斷右手?”葛幼雄搖頭嘆息道,“族中長老勃然大怒,一致要將她沉潭。后來,是你外婆跪在祠堂中對著列祖列宗和族中所有人發誓,今生今世,雅兒絕不會再用《抱樸玄方》中的任何一法,否則,你外婆便曝尸荒野,死無葬身之地?!?/br> 卓晏哽咽道:“難怪我娘從不跟我提及以前的事情……” 葛幼雄嘆道:“不過,你娘也算是因禍得福吧。當年卓家還沒發跡,雖然上輩有親約,但族中無人愿意去順天這種北疆之地嫁一個軍戶。只因為雅兒犯了大錯,所以卓家來提親時,族中才選擇將她遠嫁。誰能想到,你爹娘如此恩愛,后來她又成了指揮使夫人,享了二十多年的福呢?” 卓晏嘆了一口氣,默然點了點頭。 “再說了,我族中被抄家流放時,因怕《抱樸玄方》在路途上萬一有個閃失,斷了我族根本,而當時你爹已任應天副指揮使,因此我族中亦托人將此書送交雅兒處封存,也是意指不再介意她年幼無知所犯的錯了?!?/br> 卓晏又問:“那……我外婆呢?” 提及此事,葛幼雄眼中噙淚,道:“你外公外婆在二十年前,于流放途中雙雙因病去世,在道旁草草掩埋?;拇逡巴獗嬲J不易,我至今尚未找到他們埋骨處?!?/br> 卓晏點著頭,黯然神傷地擦拭眼淚。 眼看廊下哭著的下人們也都沒了聲息,卓晏擔心大舅這把年紀,陪自己守夜會撐不住,便勸說他回去休息了。 窗外夜風凄厲,香燭在風中飄搖,一片慘淡。 正在此時,忽然有一聲貓叫,在搖曳的燭火中傳來。 母親死于貓爪之下,卓晏現在對貓極為敏感,聽到這聲音后打了個激靈,抬頭一看,一只黃白相間的貓,從窗外探進了頭,正看著他母親的棺木。 那貓的背上是大片勻稱黃毛,肚腹雪白,正是他娘最喜歡的金被銀床。 卓晏驚駭地“呼”一下站起來,正想再看看清楚這是不是他娘那只已經死去的貓時,那只貓卻縱身一躍,從窗口竄到了桌子上,然后再一跳,落在了棺木之上。 它踩在黑漆棺蓋上,抬頭看著卓晏,那雙貓瞳在燭光下射著詭異精光,如電光一般攝人。 暗夜無聲,燭光慘淡,窗外陣陣松濤如千萬人在哀泣。那貓踩在棺木上不過一瞬,盯著它的卓晏卻覺得后背僵直,無法動彈。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在坊間聽說的,人死后,貓踩在棺木上會詐尸的傳聞。 他撲上去,想要抓住那只棺材上的貓,誰知那只貓“喵”了一聲,將身一躍而起,跳到了供桌上,撞倒了桌上的蠟燭。 卓晏飛撲過去,將蠟燭扶起,終于避免了一場火災。等再抬頭時,那只貓已經不見了。 正在他扶著蠟燭驚魂不定之時,門口人影一動,他冷汗涔涔地回頭,卻看見燈光下映出的,是阿南的身影。 她提著一個食盒,詫異地問:“阿晏,你怎么了?” “是你啊……”卓晏放開蠟燭,這一晚悲哀恐懼交加,讓他感到虛脫無力,不由得癱坐在椅子上。 “我聽桂姐兒說你不吃不喝,就去廚房拿了點東西過來?!卑⒛蠌氖澈兄腥〕鰞傻匕雍鸵煌胫?,放在桌上,說道,“吃點東西吧,你娘肯定也不想看到你這樣折磨自己的,接下來還要替你娘cao辦后事,不吃東西,怎么撐得住呢?” 卓晏捏著包子,食不下咽,只呆呆看著那具棺木。 “怎么了?”阿南走到棺木邊拜了拜,回頭看他,“你在慌什么?” “剛剛……”卓晏心亂如麻,艱難道,“有只貓,跑進來了,還……還跳上棺……棺蓋了!” 阿南詫異問:“貓?是你娘養的嗎?” 話音未落,忽有一陣輕微的叩擊聲,從棺材內傳來,“篤、篤、篤……”在空蕩的靈堂內隱隱回響,詭異非常。 卓晏跳了起來,指著棺材,結結巴巴問阿南:“你、你有沒有聽到什么……什么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