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墜 第6節
“給岑致森,”岑知遠堅持說,“物歸原主?!?/br> 秘書抱著花進來時,岑致森抬頭看到,稍顯疑惑。 “這盆緋花玉是小岑總辦公室那邊送來的,說物歸原主?!泵貢忉?。 岑致森的眸光動了動:“擱下吧?!?/br> 秘書放下花便出去了,岑致森盯著看了片刻,腦中無端地浮起岑知遠先前在這里時,看著窗邊笑的模樣。 他起身,將花盆換了個方向,擺到了窗臺下的桌角邊。 再繞到辦公桌前,在岑知遠剛才坐的位置坐下,從同樣的角度看去。 綠蘿郁郁蔥蔥,藤蔓垂滿窗臺,稀疏陽光自葉片的縫隙間灑進來,籠于下方白中透粉的花瓣上。 岑致森仰身靠進座椅里,安靜看了許久,倏忽笑了。 第7章 改姓決定 離開公司后,岑知遠回去一趟放了東西,接著開車去岑家。 到岑家別墅已經快七點,管家迎過來,岑知遠問清楚岑勝禮在樓上房間里,進門直接過去。 走到樓梯邊時,樓上忽然沖下來個炮仗一樣的小孩,直往他身上撞。 岑知遠不緊不慢地讓開一步,側身避開了。 男孩rou乎乎的身體撲倒地上,放聲嚎了起來,后方跟下來的女孩和管家趕緊上前,一左一右把人扶起。 岑知遠剛要上樓,男孩氣呼呼地嚷開:“你故意讓我摔跤的!你這個大壞蛋!野種!唔唔——” 岑知遠斜眼睨過去時,男孩被一臉驚慌的女孩用力捂住了嘴,似乎還不太服氣,憤憤不平地正瞪著他。 這兩小孩都是許嵐生的,男孩岑聰,女孩岑菲,一個五歲,一個七歲。 女孩怯生生地跟岑知遠道歉:“弟弟不懂事,亂說的,二哥你別生氣?!?/br> 管家也連忙幫著說好話,岑知遠冷淡收回視線,沒理他們,徑直上樓。 岑勝禮前兩天又病了一場,這會兒還半靠在床頭閉目養神,房里只有一個護工陪著。 岑知遠進門,護工出去外間,幫他們帶上了房門。 岑知遠在床邊坐下,岑勝禮睜開眼,側頭看到他,嗓音略?。骸皝砹??!?/br> 岑知遠幫岑勝禮掖了一下被子,直接說起了自己的來意。 他是來告訴岑勝禮,他打算離開岑安。 岑勝禮聽完沉默了很久,最終也只是嘆氣,疲憊道:“你想好了就隨你吧?!?/br> 樓下客廳,岑聰和岑菲并排站在沙發前,大氣不敢多出,尤其剛還一臉跋扈的岑聰,這會兒耷著肩膀垂著腦袋,老實得跟只鵪鶉一樣。 他們對面,岑致森翹著腿靠坐沙發里,隨便一個眼神,就讓這一雙弟妹半點不敢造次。 管家也不敢多說什么,就在一邊看著。 “說吧,野種這個詞是誰教你們的?”岑致森開口,語氣并不嚴厲,卻叫那兩個小的嚇得腦袋垂得更低。 他剛才跟岑知遠前后腳回來,本來是來看望生病了的岑勝禮,順便報告公司里的事情,沒想到進門就看到岑聰這小兔崽子在撒潑。 童言無忌,小孩子或許不懂事,但能說得出口的話,無非是大人言傳身教。 岑菲用力搖頭:“沒、沒誰,弟弟看電視學的……” 岑致森視線掠過她,落到岑聰身上:“你自己說?!?/br> 岑聰聲細如蚊:“就是跟電視里學的?!?/br> 岑致森:“你來告訴我,野種是什么意思?!?/br> 岑聰偷偷撇了一下嘴,到底不服氣,沒忍住說:“他又不是爸的兒子,不就是野種,我媽說他根本不配做我們家的人?!?/br> 他話出口,岑菲慌了神,岑聰這小孩還沒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嘟嘟噥噥地還在抱怨。 岑致森輕嗤:“你媽還挺會說?!?/br> “還有一件事,”岑知遠說,“爸,我打算改姓了?!?/br> 岑勝禮一愣:“改姓?” 岑知遠點頭:“改姓寧?!?/br> 其實不是打算,是已經做了,他今天下午才去岑安,早上便是在辦這事。 昨天從寧家回來以后,他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岑勝禮回神時眼眶微紅:“一定要這樣?” 岑知遠笑了下,安慰他:“爸你不用想太多,你說了還會把我當兒子,我也同樣會把你當我爸,我改姓辭職都是想清凈點,不想再沾惹是非而已?!?/br> 他是有野心,但也有自知之明,有機會爭得到的東西,他會盡全力,不該他的圖不到的那些,不如盡早抽身。 聽到岑知遠這么說,岑勝禮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寧老師他們知道嗎?” 岑知遠:“還沒跟他們說,之后會告訴他們?!?/br> 岑勝禮話到嘴邊又咽回,到底沒再勸:“你要是決定了,就按你的想法做吧,外人怎么說不重要,不管你姓不姓岑,在不在岑安,你都是我岑勝禮的兒子?!?/br> 岑知遠認真說:“謝謝爸?!?/br> 許嵐剛從外頭回來,進門看到岑致森在教訓自己兒女,先是驚訝,聽明白是為的什么,當即變了臉色,伸手就去擰岑聰的耳朵:“你口無遮攔胡說八道什么?有你這么說自己哥哥的?” 岑聰:“我又沒說錯……” 被許嵐一瞪,小兔崽子閉了嘴,再不敢說了。 許嵐把人按住了,回頭沖岑致森討好一笑:“致森你別生氣,聰聰他就是這樣嘴巴沒把門,我回頭還會說他?!?/br> “他嘴巴沒把門,是大人沒教好,小孩子不是天生就會這些,”岑致森語氣冷淡,半點不客氣,“你要是教不好他,我會跟爸說,讓其他人來教?!?/br> 許嵐臉上的笑僵住,已經不知道要怎么接話了。 她確實怕岑勝禮這個大兒子,當年她十八九那會兒,還是個小明星,一開始想勾搭的人其實是岑致森,各種手段都用上了,岑致森卻不上鉤,最后機緣巧合她上了岑勝禮的床,靠肚上位成了岑家的女主人。 但也就是在外頭風光,許嵐心里清楚,岑致森、岑知遠兩兄弟都瞧不上她,這些年她沒少跟著岑家那些小叔子小姑子一起,背后挑撥他倆兄弟關系?,F在發現岑知遠不過是個野種,她確實很得意,唯獨岑致森捏著她當年那些事情的把柄,讓她有所顧忌不敢太放肆,實在憋屈得很。 “野種是什么意思?”岑致森把同樣的問題拋給許嵐。 許嵐滿臉尷尬,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岑致森沒再搭理她,教育起岑聰和岑菲:“你們二哥只是出生的時候在醫院抱錯了,不是來歷不明的人,他親生父母是公立高中的教師,他有名有姓,出身清白,野種這種詞以后不許再說?!?/br> 岑菲趕緊點頭:“我知道了?!?/br> 岑聰還是一臉不情不愿,但不敢不聽岑致森的:“哦,我也知道了?!?/br> 許嵐有心想再說點什么,猶豫間瞥見不知幾時從樓上下來的岑知遠,他就站在前邊的樓梯口沒吭聲,一副樂得看戲的表情。 岑致森抬眼看去,與岑知遠的目光交匯了一瞬。 岑知遠走上前,站定沖那母子三人說:“本來覺得這事跟你們無關,不過既然這么愛背后議論我,我還是通知你們一聲吧,我已經向爸和岑致森提了辭職,過后會跟董事會提交書面報告,今早還去戶籍處提交了改姓申請,以后確實不是岑家人了,這事剛也跟爸說了,他同意了?!?/br> 兩個小孩聽得懵懵懂懂,反應最大的是許嵐,欣喜幾乎掩飾不住,嘴上卻還假惺惺地說:“何必非要改姓呢,你這樣勝禮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的?!?/br> 岑知遠懶得跟她廢話,說完了該說的,已經打算走人了。 岑致森蹙眉,叫住他:“你要改姓?” 岑知遠的語氣隨意:“已經改了?!?/br> 岑致森:“聊聊?!?/br> 許嵐很自覺地帶著兩個小孩上樓去了,管家問岑知遠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得到否定回答,也離開把空間讓給他們。 岑知遠靠一旁的沙發扶手坐下,看向岑致森:“聊什么?” 岑致森:“非要這么劃清界線,連飯也不肯留家里吃了?” “沒有,我剛下來的時候爸睡著了,應該不會起來吃晚飯了,”岑知遠揶揄說,“我留這里陪誰吃?那母子三個還是你?” 前者他沒興趣,后者,呵。 “一定要改姓?你覺得改了姓辭了職就能跟岑家一刀兩斷?就算你現在離開公司離開岑家,過去這二十幾年呢?算得清楚嗎?”岑致森堅持問他。 岑知遠偏了一下頭,似笑非笑:“哥,你搞錯了,我沒打算跟岑家劃清界線一刀兩斷,改姓辭職你當我是不想惹麻煩好了?!?/br> 他很少叫岑致森“哥”,大多數時候直呼其名或者干脆稱呼“岑總”,偶爾嘴里冒出一句“哥”,多半是在陰陽怪氣。 譬如現在。 岑知遠一直覺得岑致森這么不待見他,應該很受不了他喊哥,雖然幼稚,但能讓岑致森不舒坦,他挺舒坦的。 岑致森神色不變,或許是習慣了:“你想得清楚就好,爸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有空還是多回來看看他?!?/br> “知道,”岑知遠站起身,“不說了,我先回去了?!?/br> 轉身時他又想到什么,和岑致森說:“剛才,謝了?!?/br> 他不知道岑致森是出于什么心理幫他說話,或許只是想教育弟妹,但岑致森這人從來不像能做個好兄長的,至少對著他就不是。 不管岑致森在想什么,他不想欠岑致森人情,該謝還是得謝。 岑致森大概也不在意他的謝,平靜“嗯”了聲。 岑知遠離開,外頭下了小雨,他的車就在路邊沒停進車庫,他也懶得問人要傘,幾步走過去。 上車時他隨手往后抓了一把幾個月沒剪、長得過長的頭發,額發上的雨珠淌下,至他的下巴滾落。 岑致森站在窗邊看到這一幕,嘴里咬著根煙,眸色略深,半晌沒動。 直到岑知遠的車開出去,他垂眼,深吸了一口煙吐出,在旁邊的煙灰缸里捻滅了煙頭。 第8章 吃窩邊草 一周后。 從戶籍處出來,岑知遠拿到了他新的身份證件,辦的加急事情很順利,他現在的名字已經是寧知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