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墜 第5節
車開出去一段,突然響起的手里鈴聲拉回岑知遠有些亂的心神,是他助理的電話。 “小岑總,你可總算開機了,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銷假???你不在我們都快沒法干活了?!?/br> “怎么岑安離了我還轉不了了嗎?”岑知遠懶聲說著,像聽笑話一般,“其他人是做什么的?不敢拿主意就去問岑致森吧,他才是岑安老大?!?/br> 助理的聲音靜了一秒,猶豫問他:“小岑總,你還會回來的吧?” 岑知遠的身世已經在公司高層內部傳開了,他助理當然也聽說了,岑知遠沒有正面回答:“說說吧,公司最近都發生了什么事?!?/br> 助理一件一件跟他報告,他擅自做主跟進的那幾個項目,岑致森那邊都給通過了,不過有好些公司高層都對他頗有微詞,說他做事不講規矩讓其他人難辦,還特地在高管會上當著岑致森的面提:“但岑總沒表態什么,直接岔開了話題?!?/br> “以前也沒見他們這么講規矩,廢話這么多,現在倒一個個起勁了?!敝聿环蘖R道。 以前別說公然針對岑知遠了,岑知遠做事,那些人私底下沒少奉承配合,現在知道岑知遠不是岑勝禮親兒子,都清楚以后岑安肯定是岑致森的,可不就得趕緊排擠岑知遠,好向岑致森表忠心。 就是不知道岑致森吃不吃他們這一套。 岑知遠聽罷非但沒生氣,反而樂了:“是么?難得我也有機會看到世態炎涼?!?/br> “小岑總你別開玩笑了,”助理無奈說,“還有皓輝電子那事,岑總跟那個周晟說岑安已經在自主研發可替代的芯片,要不要他們影響不大,周晟立馬就慌了,他們是想攀其他高枝,但要是岑安真的做出了替代品,他們的身價馬上就會暴跌,其他高枝也看不上他們,現在終于不敢再跟岑安拿喬了?!?/br> “岑致森倒也不蠢?!贬h中肯評價。 “那也是小岑總你前頭鋪墊得好,”助理笑道,“要不是你,周晟他未必相信岑總說的?!?/br> 岑知遠輕哂:“我跟他功勞一半一半吧?!?/br> 自主研發這事是假的,投入太大劃不來,不如直接把皓輝電子拿下,但那位周總不安分,只能嚇唬嚇唬他,岑知遠已經把前半段戲演了,至少岑致森能明白他的意思,接著把后半段演完,換個人未必做得到。 助理最后又問了一遍他哪天回去,岑知遠依舊沒回答:“再說吧?!?/br> 辦公室里,岑致森聽完助理匯報工作,忽然問:“小岑總還沒有回來銷假?” “沒有,我昨天還問了人事那邊,已經快一個月了?!敝砘卮?。 岑致森蹙眉:“你給他打個電話,算了,不用了,你去忙吧?!?/br> 接到岑致森的來電時,岑知遠剛把車子開進住處的地下停車場,他在市區有套單獨的房子,離岑安大樓不遠。 “哪天回公司銷假?”岑致森開門見山問。 電話里岑致森的聲音有些不真實,比他本人的嗓音更渾厚一些,岑知遠上一回接到他電話是那晚在酒吧里,再上一回,已經是不知道多久以前了。 明明是兄弟,相處得比陌生人還不如。 岑知遠晃神了一瞬,有些心不在焉:“岑總急著要我回去做什么?難不成你也覺得岑安沒了我轉不了?” “回來吧?!贬律?。 沉默了一下,岑知遠說:“明天公司見吧?!?/br> 第6章 物歸原主 下午三點多,岑知遠開車進岑安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進電梯前,他拿出手機給自己助理發了條消息,之后把手機塞回兜里,沒有再看。 五分鐘后,岑知遠出現在岑致森的辦公室外,女秘書的注意力全在電腦屏幕上,聽到手指叩擊桌板的聲音才抬頭,隨即目露驚訝,站了起來:“小岑總?!?/br> “他人在嗎?我找他有事?!贬h直接說。 “稍等?!迸貢鴵艹鰞染€,跟電話那頭的岑致森說了,掛斷后幫岑知遠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岑知遠進門時,岑致森抬目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番。 岑知遠的穿著很隨意,休閑西服外套了件風衣,人看著似乎瘦了些,精神倒還不錯。 “坐吧,”岑致森示意他,“今天回來銷假?” “不了,”岑知遠坐下靠著座椅,姿態懶散,“我來辭職的?!?/br> 岑致森:“辭職?” “啊,”岑知遠肯定道,“辭職?!?/br> “理由呢?”岑致森問。 被他的目光盯上,岑知遠神色平淡,并不回避:“不想干了,或者別的什么理由,隨便你想吧?!?/br> 岑致森不贊同道:“你這樣我不會批準你的辭職申請?!?/br> 岑知遠笑了,眼神諷刺:“我以為岑總會巴不得我趕緊滾蛋?!?/br> 岑致森說:“不管你信不信,我調查你的身世,為的不是這個?!?/br> “也許吧,”岑知遠沒沒興致聽這些,“反正結果是一樣的?!?/br> “為什么不肯留下來?”岑致森提醒他,“爸說過不介意你的身世,而且你有能力,岑安執行副總裁的位置不是靠血緣就坐得穩的,能者居之而已?!?/br> “我是不是該感謝岑總對我能力的肯定?”岑知遠說罷又覺沒意思,“算了吧,爸不介意多的是人介意,岑安說到底是姓岑的,我沒興趣給你打一輩子工?!?/br> 岑致森皺眉,岑知遠抬起下巴:“還請岑總高抬貴手,放我一馬?!?/br> 他的話句句帶刺,那句沒興趣一輩子給自己打工卻大概率出自真心,岑致森聽得出來,岑知遠一貫好勝心強,尤其面對他時。 打定了主意要走的人,他強留下來也沒意義。 “你是岑安的董事兼高管,離開了岑安,短時間內不能去同業公司,這點我不會對你破例?!贬律俅翁嵝阉?。 岑知遠無所謂:“放心,我總不會讓你有機會起訴我?!?/br>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打斷了那些似有似無的針鋒相對,岑致森接起,是一個在外出差的下屬跟他報告要緊的工作。 岑知遠耐著性子等,隨便聽了兩耳朵,原本該他干的活臨時派了別人接手,對方大概怕忙中出錯,事無巨細都報告到了岑致森這里。 像他這種不把岑致森當回事,習慣了自作主張的,整個岑安估計都找不到第二個。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岑知遠不自覺地便走神了,視線不經意間落至岑致森繃緊的下頜,掃過他說話時不斷滑動的喉結,停了一瞬,移開眼。 岑致森的辦公桌側邊是一整面的玻璃窗,窗臺上擺了一盆綠蘿,一窗的綠意。 可惜稍顯單調了點,岑知遠看著忽然想到,要是那盆緋花玉沒被自己搶走,擺在岑致森的辦公桌角上,襯著旁邊的綠蘿,倒是點睛之筆。 岑致森掛斷電話抬眸,瞥見岑知遠眼中隱約有笑,側頭盯著窗邊的方向,他的目光一頓。 不是剛才跟自己說話時那種不走心的哂笑,岑知遠這會兒確確實實笑了,像看到了什么讓他覺得有趣的東西,因而心情愉悅。 岑知遠回頭,眼里笑意已然收斂:“張崇人挺有本事的,我跟他沒你想的那些茍且,既然進了董事會,你好好用他吧,還有陳向東,我的那個助理,他人挺機靈,我走了也不至于把他打進冷宮吧,你自己看著辦吧?!?/br> 岑致森不予置評,怎么用人是他的事,不需要岑知遠教。 “你想離開公司,還得經過董事會和股東大會同意,你先想好怎么跟爸說吧?!?/br> 岑知遠討了個沒趣,便算了:“知道?!?/br> “以后有什么打算?”岑致森問。 岑知遠稍微意外,以他和岑致森的關系,問這些未免顯得虛偽,但既然岑致森問了,他也很配合地認真想了想,回答:“再說吧,反正現在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很久沒放過假了,再休息一段時間,或許會出國?!?/br> 岑致森:“出國?” “嗯,”岑知遠隨口說,“可能去華爾街,換個環境吧?!?/br> 岑致森卻不覺得現在去國外是個好時機,但他不是岑知遠,岑知遠無論辭不辭職處境都尷尬,以他的立場確實不好多說什么。 “岑致森,你先前的擔心其實是多余的,”岑知遠說,看著岑致森的眼睛,“我不會去其他公司,哪怕真有人給我開天價年薪,許諾多少好處,我也不會去,我這個人雖然算不上什么好東西,起碼的良心還在,不會幫著外人對付岑安?!?/br> 四目對上,岑致森覺察到一絲微妙,剛才看到岑知遠盯著窗臺的綠植笑時,他在那一瞬間也生出過同樣的情緒。 或許是,岑知遠偶然間流露出的另一面,與他以為的并不一樣。 “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干嘛,”岑知遠站起身,“走了?!?/br> 岑致森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岑知遠最后看了他一眼,頗感遺憾,追逐了二十幾年的目標,最終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岑知遠走出去,岑致森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和來時一樣,岑知遠身形挺拔,步伐不急不緩,在人前他總是維持著風度翩翩,哪怕是現在不得志時。 回神岑致森發現手中簽字筆已落到文件紙上,無意識地劃出了一長道痕跡,他輕出一口氣,拿起電話通知秘書幫他再打印一份。 岑知遠回去辦公室收拾東西,到正式離職大概還有一段時間,不過有人接手他的工作,他也還沒銷假,不需要再留下來。 助理進門來有話想說,岑知遠打斷他:“我跟岑致森提了辭職,之后會向董事會提交正式的書面報告,以后就不回來了?!?/br> 助理目瞪口呆:“小岑總你要辭職?” “已經跟岑致森說了,”岑知遠提醒對方,“你以后要是覺得在岑安混不下去了,可以聯系我,我托朋友幫你找下家?!?/br> 助理看他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收起了震驚:“小岑總,你真要走???” 岑知遠:“不然留這里一輩子被岑致森壓嗎?” 助理有些欲言又止,岑知遠淡定說:“想問什么直接問吧,過時不候?!?/br> 助理:“那什么,外頭關于小岑總你的身世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我不是八卦啊,就是……” “是真的,”岑知遠直接承認了,“出生的時候在醫院抱錯了,真正的小岑總是京大的博士,以后應該也會進岑安,這事估計外頭沒幾個人知道?!?/br> “這種事情竟然是真的?”助理驚嘆,“我還以為只有電視劇里會演?!?/br> “電視劇也不都是瞎編的,”岑知遠的語氣輕松,像在說別人的事情,“說說吧,外頭那些人都議論了什么?!?/br> 助理:“反正沒多少好話,小岑總你還是別聽了?!?/br> 岑知遠:“比如?” 他堅持要聽,助理只能說了:“說話客氣的就說這事離奇,當故事聽,有些本來就對小岑總你有意見的,私下里說的那叫一個難聽,什么小岑總你占了便宜,鳩占鵲巢,野心太大被打回原形,都是些屁話?!?/br> “鳩占鵲巢?!贬h念了一遍這四個字,那天在岑家,那幾個叔叔姑姑一直掛在嘴邊的,也是同樣一個詞。 助理趕緊道:“小岑總你聽聽就算了,別理他們?!?/br> 岑知遠揚起唇角:“挺有意思?!?/br> 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快速把東西收拾了,只拿了自己的私人物品,離開前視線落向了辦公桌上的那盆花。 這一個月他不在,助理和秘書幫他把花照料得很好,這花花期長,十一月了還開著。 “這個花,”岑知遠的聲音一頓,示意助理,“送還給岑致森吧?!?/br> 助理勸他:“一盆花而已,岑總應該早不記得了,小岑總你要是喜歡帶走好了,或者我來養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