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陸鳴說的口干舌燥天花亂墜，可惜吳昌平對此置若罔聞，自始至終只是木然地坐在審訊椅上。他的情緒在短短幾十分鐘內幾經波折，大起大落，此時此刻的他看起來平靜的可怕，無論你對他說什么，做什么，都無法得到任何回應。

    “先讓他們出來吧，”指揮中心里，邢司南摘下藍牙耳機，“他不會交代的?！?/br>
    楚白認同地點點頭。吳昌平販毒多年，早已喪失了正常人應有的感情和同理心。指望吳昌平突然良心發現，倒不如指望能從他手機里獲得新的有關線索。

    他們從吳昌平的微信里發現了數百個微信好友，最近聯系的列表甚至無法一下子從頭劃到尾，其中大部分都曾經與他有過交易、或即將要有交易。

    “這些賬號沒辦法全部確認身份信息?！睏钏纺弥粡埫麊巫哌M來，“聊天時間主要集中在昨天和今天，這也符合我們之前對他離開越州躲避風頭，最近才回到越州重新開始交易的推測?！?/br>
    “這名字取的……”楚白隨便掃了兩眼，就被上面那一串符號閃瞎了眼。他一言難盡地把名單塞回楊朔手里：“能查到多少人？”

    “不超過一半吧?！睏钏穱@了口氣，“互聯網實名制迫在眉睫啊?！?/br>
    “把能查的先查了?！毙纤灸系?，“必須要想辦法讓吳昌平開口——那個孩子查的怎么樣了？”

    說起這個楊朔就一個頭兩個大：“哥，你真是我的親哥——你知道現在總人口多少么？你知道一年有多少新生兒么？你讓我查這個，你還不如讓我去大海里給你撈針得了！”

    邢司南不為所動：“那就查他這些年都去過哪些地方，分別停留了多久，高鐵站、機場、大巴、順風車，把他所有的行動軌跡都給我調出來！這個孩子對他這么重要，他不可能一次都沒去看過他?！?/br>
    “……”楊朔哭喪著臉道，“要不你還是把我殺了吧?！?/br>
    邢司南重新戴上藍牙耳機，監控畫面上，齊桓和江陸鳴看起來似乎拿吳昌平毫無辦法，正收拾資料，準備離開審訊室。

    “老齊，試探他一下?！?/br>
    齊桓站起來，沖攝像頭的方向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他走到門邊，轉動門把手，在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回過頭看著吳昌平：“你有孩子么？”

    “……”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只有墻上掛鐘的指針還在沿著既定的軌道一點一點往下走。吳昌平靜靜地坐在陰影里，神情木訥，眼神空洞，像是一座沉默的大理石雕塑。

    然后，他那張自打坐下開始就油鹽不進的臉第一次出現了一道裂縫。他垂下頭，肩膀像糠篩一樣小幅度地顫抖著，繼而是全身。

    “別停，繼續問?！毙纤灸系吐暤?，“問他是女孩還是男孩？”

    “是男孩？”

    吳昌平垂著頭，一動不動，齊桓反應很快地改口道：“女孩？你應該更喜歡女孩吧？”

    吳昌平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啞著嗓子道：“……我沒什么好說的?！?/br>
    事實上也不需要他再開口說什么，他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楊朔一把抓起桌上的資料：“我這就去查！”

    警察辦起案來沒有時間觀念，有時候遇到大案要案，連著好幾天不眠不休連軸轉都是常有的事。夜色漸濃，微涼的晚風輕盈地掠過鋼筋水泥，燈火長河逐漸隱去了，只剩下點點星辰還在廣袤無垠的夜空中閃爍。

    凌晨兩點，楊朔端著碗新鮮出爐的紅燒牛rou面從茶水間出來。他深吸一口氣，感嘆道：“分局是我家，我們都愛它?！?/br>
    徐皎頭也不抬：“出去吃?！?/br>
    楚白原本正看著張立華的筆錄材料昏昏欲睡，不曾想楊朔的紅燒牛rou面威力無窮，硬生生給他熏清醒了。他忍不住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楊朔手里的紅燒牛rou面。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楚白嘆了口氣，繼續看筆錄——和吳昌平的一言不發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張立華的事無巨細全部告知，連中午和朋友搓了頓烤rou點的什么菜都要一五一十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

    什么秘制豬五花，碳烤牛舌，法式羊排……楚白越看越餓，“啪”一下合上文件夾，舉起水杯猛灌了三大口涼白開壓驚。

    “咳?！毙纤灸习櫫税櫭?，開口道，“楊朔，你那還有多的方便面么？”

    楊朔端著泡面震驚了：“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不是健康飲食，寧可餓死也不吃這種‘垃圾食品’的嗎？”

    邢司南否認道：“……我不吃?！?/br>
    楊朔更納悶了：“你不吃你問我干什么？”

    邢司南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毫無緣由且莫名其妙。他抿了抿嘴唇，低下頭，繼續翻卷宗：“……沒什么，你當我沒說?！?/br>
    楊朔是真餓，難得地沒有繼續跟他掰扯，端著泡面碗推開門出去了。楚白的視線一路追隨，等他出去以后還巴巴地望著門的方向，半天沒挪窩。

    邢司南：“……”

    半晌后，他認命似的開口道：“今天晚上加班，大家都辛苦了，餓不餓？一會兒我請客吃夜宵，武林路上那家海鮮火鍋怎么樣？”

    江陸鳴剛推門進來就聽見這一句，沒忍住嘴欠道：“得，武林路上的海鮮火鍋——我們邢隊這個月又得貸款上班了?！?/br>
    “什么邢隊，叫邢哥！”楊朔在門外也聽見了，當機立斷拋棄了泡面，一個箭步湊到邢司南身邊，親熱道，“哥，咱爸最近身體怎么樣？有沒有再養一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