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直恁芬芳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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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兀自忖度,酒閣子的門被拉開了,屠驥的臉出現在門后,局促地喚了聲大王。 神域勾了下手,示意他進來,他連連呵腰,撫膝邁上了錦墊。 “坐?!?/br> 神情散淡的貴人比了比對面的座位,親自提壺給他斟了一杯,驚得屠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忙接過了酒壺,連聲道:“不敢勞動大王、不敢勞動大王?!?/br> 神域見他誠惶誠恐,對這反應很是滿意,抿唇一笑道:“這里沒有外人,屠監察不必客氣?!?/br> 說起“屠監察”,這是在提醒他知恩圖報呢。屠驥忙正了臉色,手里捧起了杯盞,鄭重其事道:“大王,小人一輩子銘記大王的恩情。上回若不是大王手下留情,小人這會兒墳頭已經長草了,哪里還有今日!” 那只玉雕一般的手移過來,三指捏起了酒杯,舒展著眉目道:“原本我是打算親自向陛下求情的,但又怕落人口實,便托了樞密副使幫忙。聽說屠監察上任后,辦差很是盡職,沒有辜負陛下的希望?!?/br> 屠驥放低杯沿,與他輕輕碰了下杯,“小人深感陛下隆恩,更不敢有負大王栽培,今日借花獻佛,敬大王?!?/br> 一杯酒下肚,交情便深厚了一分,屠驥知道小馮翊王不會平白邀他喝酒,自己也是沖著為他辦事來的,因此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直言道:“大王,校事府接了旨意,徹查中都侯一案,依大王的意思,應當如何承辦?” 對面的人說:“公事公辦,該怎么查,便怎么查?!?/br> 這言下之意就是著實往深了查,屠驥都明白。頓了頓又問:“徐珺那老匹夫也摻雜其中,他是有名的攪屎棍,有他在,再簡單不過的事,也會被他弄得格外復雜。大王,莫如趁機將他除掉吧,如今寒冬臘月,正是下手的好時候,上了年紀的人,一吹冷風忽然倒地猝死,也不是稀罕事?!?/br> 神域沉吟,“話雖這樣說,但他畢竟是三朝元老,一著手勘察中都侯的事就死了,恐怕陛下未必不起疑?!?/br> 屠驥在官場混跡多年,明白一個道理,在聰明人面前,千萬不要自作聰明,便直撅撅道:“正好嫁禍給中都侯,不是一箭雙雕嗎?!?/br> 神域的目光移過來,落在他臉上,“換成你,你會不打自招,將罪證送到陛下面前嗎?” 屠驥心下一跳,忙俯了俯身,“自是不會的……但這件事只要由徐珺主持,校事府便難以插手,不過聽他差遣罷了?!?/br> “那就讓他一人先查,中都侯是砧板上的rou,陛下要辦他,任誰也救不了他?!鄙裼蚵朴频?,“那徐珺,不是將要隱退了嗎,他清高一世,最怕什么?” 屠驥道:“自是晚節不保。校事府對他的往日種種也有一本賬,此人看似正直,實則狡詐虛偽,在皇嗣一事上態度騎墻,曾極力反對大王回朝。既然反對大王回朝,那必定暗中看好廣平王一脈,他是睦宗的狗,不是先帝肅宗的狗,所以陛下過繼誰的兒子,于他來說都一樣。如今宰執們將大王迎回建康,他見無力回天,便換了口風,與中都侯也漸漸疏遠了……”說著說著,前路忽然明朗起來,壓低嗓門問,“大王的意思,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總算他能將自己說開竅,神域牽了下唇角,“屠監察是聰明人,果然一點就通。陛下的態度其實很鮮明,嚴查嚴辦,那首詩,想必已經將他惡心壞了,徐珺哪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必定全力偵辦中都侯,他辦得越狠,于監察越有利,樁樁件件都是他與中都侯割席的罪證,監察可明白?” 屠驥連連點頭,“明白、明白……到時候校事府便狠狠參他一本?!?/br> “徐珺還有兩個兒子?!彼暤?,“他們與中都侯私下定有來往,要辦老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他的兒子身上下手?!?/br> 這也算以其人知道還治其人之身吧!先前徐珺對他百般刁難,不就是為了降先吳王的等,上陵地里申斥那個死去的可憐人嗎。既然他深知道父子連心,那就讓他嘗嘗同樣的痛苦,當初他是怎么一步步彈劾先吳王,一步步將他逼死的,二十年后僅僅要了他的命,實在太便宜他了。 屠驥主簿做了多年,最擅揣測上峰的意思,且當年徐珺為首的言官對先吳王的迫害,他多少也了解一些,只要小馮翊王有那個意思,那他校事府的三十六般酷刑,便有了用武之地。 “得令!”他笑著說,“小人早就看那幫攪屎棍不順眼了,只要大王一聲令下,就算是隔著黃泉,小人也要把他們拖進校事府來?!?/br> 相談甚歡,神域又朝他舉了舉杯,“一切就請屠監察多費心了?!?/br> 屠驥忙受寵若驚地舉起杯,“這是小人頭一次為大王辦事,若是干不好,大王便革我的職吧?!?/br> 他很有決心,那么這件事就穩妥了,神域復又與他對飲了幾杯,方起身道:“我下半晌還有要事,就不在此多逗留了。茶陵樓有位出挑的歌伎,我已命人傳她來給監察獻藝了,監察盡興吧?!闭f罷從酒閣子里出來,邊走邊展開雙臂,悠閑地舒展了下筋骨。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樓下散座上的衛官們忙放下杯子站了起來。 這兩日天降大雪,尚書省辦公也有些懈怠了,他想了想,說回清溪吧,回去干什么,不知道,也許獨自喝喝茶,看看書吧。 結果回到家,就聽說了個不好的消息。 傖業奉命往向宅送些野味和蔬果,是盼著向娘子能消消氣,忘了前兩日的不快。誰知進了向家門,就見宅內一片忙碌,大雪的天氣,有人掃庭,有人擦拭圍欄抱柱。傖業好奇打聽了一下,張mama說皇后給她家大娘子保了個媒,明日人家就要登門了。 “說是太學博士,褚家的族親?!眰針I道,“小人已經打聽清楚了,那人叫褚巡,今年二十五……” 神域立刻哼笑,“二十五,怕是個鰥夫吧,說不定還有孩子,南弦過去要給人做后娘?” 傖業聽得尷尬,訕笑道:“不是找續弦夫人,人家是頭婚?!?/br> “二十五頭婚?”他更加覺得不可信了,“褚家的族親,耽誤到現在?不是有隱疾,就是人品不好?!?/br> 他說罷,拂袖往長廊那頭去了,留下傖業兀自嘀咕:“太學博士,人品還能不好?” 總之這事,也不知郎主怎么處理,后來不曾聽他說起。 南弦那里,卻受到了切實的干擾,第二天褚巡登門不久,兩下里也就喝了第一口茶吧,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卿上陽便來了,愕著兩眼懸望著南弦,像死不瞑目一樣,嚇得南弦直問他:“你怎么了?又把自己扎壞了?” 同在一座城,同樣都是出身世家,褚巡自然是認得卿上陽的,忙站了起來,不解地打量著他。 然后卿上陽便開始發揮他的才學,凄苦,并且委屈地指控南弦:“你怎么能這樣,我與你認識十幾年,幾次三番要登門下聘,你就是不答應。如今可好,轉頭就與別人相親,是我不及人家有才有貌,還是我的家世比不上人家?” 他句句血淚,南弦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難堪地向褚巡解釋:“抱歉得很,我這發小腦子不太好……” 卿上陽不承認,“胡說,建康城中還有不認識我卿某人?有誰說過我腦子不好?” 南弦簡直要被他氣死了,這褚巡的長相雖然不合她的胃口,但勝在談吐得體,脾氣也溫和。她愿意和他繼續發展看看,并不是因為年紀大了著急出閣,而是遇見好的,不想平白錯過。豈料這卿上陽不知從哪里蹦出來,頭上的兜鍪還沒摘下,穿著鎧甲,丁零當啷就來了。 她暗暗給他使眼色,讓他別說了,可惜卿上陽完全不理會她,反倒向褚巡訴起苦來,“我年幼便認識她,從小青梅竹馬形影不離。我苦戀她十余年,本以為總有打動她的一日,誰知道,她就是塊頑石,怎么捂都捂不熱?!?/br> 褚巡這時也很無措,原本一見這位向家娘子,就覺得她符合自己娶妻的標準。她端莊沉穩,進退有度,有一瞬他甚至覺得自己運氣這么好,竟然有幸能結識她。 所以當卿上陽橫空出世來壞人好事,他心里雖打了退堂鼓,但也還想爭取一下,便好言勸慰卿上陽:“緣分這種事,強求不得……” 結果這卿上陽把眼一立,“誰說的?我偏要強求,我偏不肯放手,還望閣下不要橫刀奪愛?!?/br> 這下褚巡沒有辦法了,本可以順利發展的一段感情,中途蹦出個不速之客,與其日后情難割舍,不如現在及時止損的好。于是無奈地笑了笑,“我今日是來找向娘子看診的,校尉不要誤會?!?/br> 南弦心道完了,看來親事要被攪黃了。 褚巡面帶遺憾地向她拱起了手,“叨擾向娘子了,那我這便回去了,娘子請留步?!?/br> 南弦道好,示意一旁早就驚呆的婢女,“替我送送貴客?!?/br> 婢女回過神來,忙向褚巡比了比手,“請客人隨我來?!?/br> 南弦目送那身影走遠,轉身便給了卿上陽幾下,氣道:“你是和我有仇嗎?好好的,跑來說這一大堆瘋話!” 身上的鎧甲被敲得嗡嗡作響,卿上陽說:“打我沒關系,別把自己的手弄傷了。我今日正帶隊cao練呢,得了消息便趕來,還好趕上了?!闭Z氣沾沾自喜,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南弦氣惱地瞪著他,“你是怎么知道的?誰給你通風報信的?” 說起這個,卿上陽也覺得納悶,他到門上的時候,傳消息的人早走了,因此他也不知道。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來得及時,沒有釀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甚至為了恫嚇她,煞有介事地說:“我在你府上安插了眼線,只要你有異動,立刻便會稟報我,明白了吧?” 南弦咬牙,“是誰,我非打他一頓不可?!?/br> “這個不能告訴你,告訴了還能有下回嗎?”卿上陽嬉皮笑臉道,“我就是專斷你好事的煞星,你別想背著我嫁給別人。剛才那書呆子有什么好的,眼睛那么小,長得還黑,哪里像我,雙眼有神,膚白貌美。你不能因為咱倆認識得久了,就對我提不起興致,做夫妻與做朋友不一樣,不信等你嫁給我就知道了?!?/br> 結果這話說完,又被南弦踹了一腳。 她平時是個端莊美人,從來不動粗,但這卿上陽是異類,不能當正常人看待。 她氣勢洶洶道:“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嫁給你。我拿你當阿兄,你卻每日對我虎視眈眈,不懷好意?!?/br> 這么嚴重的指控,卿上陽一瞬傷心起來,“我就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是不是哪一日我為你死了,你才會回心轉意???” 南弦不愛聽這種不吉利的話,轉身道:“我不要你為我死,你就好好活著,找個厲害的娘子,每天捶你八百回吧?!?/br> 然后卿上陽便癱倒在了圈椅里,哀嚎道:“不行了,我心口疼得死去活來,你要欺負死我了?!?/br> 這人從小就有輕微的心疾,這個南弦是知道的,但多年沒有發作了,她以為早好了,可是隨意一瞥,發現他臉色發青,這下真的嚇著她了。 慌忙上前推搡他,“上陽,你怎么了?心疾發作了嗎?” 他半合著眼皮,牙關緊閉,手卻摸索著,拽過了南弦的腕子。 兩根手指伸出來,他扣住她的脈搏,南弦不解,“你是糊涂了嗎,應該我給你號脈才對?!?/br> 他搖搖頭,“我要看你到底關不關心我?!?/br> 其實她是關心他的,此刻脈搏跳得奇快。他有點小歡喜,別看她總是很冷漠的樣子,實則也有顆異常溫柔的心啊。 但他臉色變了是事實,南弦不敢大意,放軟了語氣道:“你去榻上躺著吧,我讓人取蘇合香丸來?!?/br> 卿上陽說不,“我就想聽你一句話,你說呀?!?/br> 到底要說什么?說答應嫁給他嗎?南弦看著這張臉,很想再給他兩下子,但又害怕真把他氣死了,沒有辦法,只好折中道:“等我將來嫁不掉了,一定嫁給你,這樣總可以了吧?” 他這才慢慢活過來,“說話算話?” 南弦點點頭,“算話?!?/br> 這個承諾比吃蘇合香丸強,他緩了緩,一炷香后又活蹦亂跳了,臨要出門的時候還再三重申:“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要是反悔,我就刻個‘言而無信’的牌匾,掛在你家大門上?!?/br> 南弦和趕來打算主持正義的允慈耷拉著眉眼,看著他趾高氣揚出了門,允慈說:“他要不是舊疾復發,我定拿掃把杵進他嘴里?!?/br> 南弦冥思苦想,“他是不是害怕發病了沒人救他,這才死皮賴臉地纏著我?” 允慈“嘁”了聲,“他就是無賴混賬,仗病欺人。今日遇上個文人,他敢撒潑,來日阿姐找個厲害的王侯,看不嚇死他!” 說起王侯,南弦就想起小馮翊王,立刻厭煩地搖搖頭,把這可怕的念頭甩開了。 第37章 你記得我受的每一分委屈,是吧? 對于神域來說, 這未嘗不是個冒險的嘗試。 借力打力成功了,但順勢也將卿上陽送到了南弦面前??粗呛衲樒さ募一锵沧套虖南蛘瑑瘸鰜?,他又開始后悔, 到底這么做, 是對還是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皇后保的大媒雖然是攪合了,但這卿上陽是塊狗皮膏藥,粘上了更難扒掉。唯一的一點好,南弦對他沒有意思, 自己在這窄小空間內, 尚有一點騰挪的余地。 慢慢舒口氣, 褚巡解決了, 剩下便是卿上陽。從卿上陽本人下手,恐怕有難度,這人對南弦執著得很, 不然也不會扔下公務急急跑來阻止。既然此路不通,只好另想辦法, 關于南弦的親事,他不能直接出面, 但假他人之手從中作梗,尚且不是難事。 式乾殿內,皇后正照料圣上吃藥。 “把腿動一下, 我瞧瞧?!被屎蠼舆^藥碗,交給了一旁侍立的宮婢。 圣上依言挑了下腳尖,“先前只有平躺的時候, 才能做這個動作, 兩腳若是懸著, 便又脹又痛,動都不能動?!闭f罷急于展示成果,起身道,“我走幾步讓你看看?!?/br> 邊上的謁者來攙扶,他揚手掣開了,以前最難就是前兩步,兩只腳使上勁,便如萬箭穿心一樣?,F在可以不用人扶了,自己可以自如地行動,邊走邊回頭望皇后,“你看,看得出有什么癥疾嗎?” 皇后仔細端詳,嗟嘆著:“這向娘子真是了不得,幾劑藥下去,已經好利索了,一點看不出有哪里不妥?!币幻鎲?,“還疼嗎?若是疼,千萬別忍著?!?/br> 圣上道:“還有些脹痛,但比起先前來,不知好了多少,冬至那日完成大典,應當不成問題了?!?/br> 皇后連連說好,“向娘子有真才實學,待這痹癥治好了,讓她也為陛下調理身體吧!” 圣上以前不太愿意承認自己那方面力不從心,每回去后妃們宮中,就是硬著頭皮,也要完成身為丈夫的責任。到現在想想,可能也是因為太醫局治不好他,所以才固執己見不愿意多說。如今遇見一位能帶來希望的醫者,便不再諱疾忌醫,讓她調理調理也無妨。 圣上應下了,皇后滿心喜悅,又讓他好生休息,自己從殿內退了出來。 謁者丞奉命送她,到了廊子上,接過內侍手里的傘撐開,小心翼翼護持著,“殿下小心,雪天路滑,每日讓人清掃好幾回,不一會兒就又蓋住了?!?/br> 皇后兩手抄進暖兜里,慢悠悠下了臺階。待走得遠了些才問:“陛下這兩日可召見過海夫人?” 謁者丞說沒有,“昨日海夫人來求見,陛下讓臣以睡下了為由,把她打發回去了?!?/br> 皇后瞇起眼,目光悠悠望向遠處的夾道,“這個時候,海氏怕是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吧!陛下圣明燭照,在東府城還未徹底查明之際,怕是不會見她了?!?/br> 謁者丞說是,“陛下前陣子總為冬至祭天地一事苦惱,唯恐站久了,腿腳撐不住。如今向娘子妙手醫治,卓見成效,陛下心里的石頭放下了,這兩日也開懷了不少?!闭f完頓了下,想了想復又道,“小人聽說,殿下為向娘子保了大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