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直恁芬芳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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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若非七娘不成器,這種好事也不能旁落?;屎笮睦锖龅赜辛说?,便沒有什么可擔心的了。畢竟那位表妹雖見得不多,總算沾親,加上十八九歲的年紀,正可開枝散葉,只要兩個人成了親,至多不過明年吧,就會有好消息。 *** 仰頭看看月,今晚的月色真好,照得滿世界清輝如練。人在月下走著,白日的屋舍和道路呈現出另一種姿態,清冷、孤寂、宿命般的蒼涼。 道旁的一棵楊樹搖擺著,沙沙作響。月華落在樹頂上,枝葉也染上了一層銀光。間或傳來知了的鳴叫,浩浩蕩蕩席卷過來,伴著溝渠里的蛙鳴,又組成了另一個鼎沸的夏夜。 策馬慢慢往城東走,返回清溪要經過東府城。建康的都城建造,與史上其他朝代不一樣,大城之中有眾多衛城圍繞,這些城中城內,住的都是京師鼎族,尤其東府城,是賜給廣平王的王城,廣平王的后裔們,都居住在這座內城里。 但凡興盛之地,總有做買賣的小攤販,今夜雖然時候不早了,但街邊還有掌著燈的食肆茶寮。城里那些有應酬的官員富戶們,并不忌憚天色早晚,搖搖擺擺從酒樓里出來,沒有喝盡興的,換個地方可以繼續暢飲。 一群醉醺醺的人,最不好招惹,神域命隨行的人繞開走,卻不知為什么,還是引發了莫名的沖突。 身后傳來叫囂,據說是因為擋了人的道,一個家仆被拖到一旁狠揍了一頓。長隨上來呈稟,神域心下不悅,勒著馬韁高坐在馬上,淡聲下令:“將打人的捆起來,送進官衙查辦?!?/br> 王侯出行,自有衛官護衛,一群人上去便要壓制,沒想到對面車內有個人出來,遙遙向神域拱起了手,揚聲道:“大王消消氣,都是自己人?!?/br> 神域望過去,那位自己人,原來是中都侯神鉞。自己回朝半年,與這位族兄不曾打過交道,其實因為承嗣的事,各自心里都有盤算,因此雖然沾著親,平靜表象下,卻是暗潮洶涌。 翻身下馬,神域向中都侯還了一禮,“原來是阿兄,果真大水沖了龍王廟,我失禮了?!?/br> 要論輩分,中都侯和神域是同輩,但神鉞的年紀比之神域要大得多,精明世故的臉上,有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唇上那兩撇小胡子卻留得有趣,便模糊了一眼望得見的侵略性,甚至衍生出一點老練又俏皮的錯覺。 既然論兄弟,那就不說見外的話了,中都侯道:“今日著實不好意思,我應廷尉的約,喝得晚了些,不曾想我的家仆不長眼,沖撞了你,還請看在他忠心護主的情面上,饒了他這回?!?/br> 然而所謂的忠心護主,只怕是先認出了他,有意給的下馬威吧! 不過不曾撕破臉,還得繼續粉飾太平,神域抬指擺了擺,示意衛官將人放了,復笑道:“既然阿兄求情,我哪有不賣情面的道理。不過是一場誤會,說開便沒什么了?!?/br> 中都侯的笑容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既如此,那就謝過大王了?!闭f著在他肩上拍了拍,“自你回朝,咱們還不曾吃過酒,等過兩日得空,我一定下帖子宴請你,算是為今日的事賠罪?!?/br> 都是擅作表面文章的人,神域長袖也舞得好,“不過是兩家家仆起了點小爭執,哪里犯得上阿兄設宴。小子受了傷,讓他自己買藥擦就是了,男子漢大丈夫,還挨不了兩拳嗎?!?/br> 這話說得中都侯放聲一笑,“很是很是,我看反正也不曾受什么傷,一家人難道還要論個長短嗎?!边呎f邊扶了扶額,“唉呀,喝得太多,人都糊涂了,得早些回去……我就不耽誤大王了,就此別過?!毖粤T瀟灑一拱手,返回車上去了。 神域笑意不減,看著馬車慢慢駛開,車輪向前一分,他的眉眼便下沉一分。 衛官憤憤不平,“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嗎?” 神域長嘆,“我在建康城中勢單力孤,還能怎么樣呢?!?/br> 見左右的人面面相覷,他淡笑了聲,抬手捂住胸口道:“我氣得心疼,得去看大夫。你們先回去吧,留下兩個護衛我就行了?!?/br> 于是挨了打的家仆隨眾走了,他自己拔轉馬頭去了查下巷。 命人上前敲門,消息傳進去,救苦救難的女郎很快便跑了出來。 出門張望,沒看見人影,正疑惑,忽然發現他畏縮在抱柱下的一小片陰影里,那模樣很可憐,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發100個小紅包=3= 第19章 心里不痛快了,也歸她治。 南弦遲疑了下,趨步走近問:“怎么了?” 他從臂彎中抬起頭,一雙腥紅的眼,支支吾吾說沒什么。 南弦卻看得心驚,直覺他是哭了。究竟出了什么事,讓他委屈至此啊。自己雖然一直喚他小郎君,但他著實是將要弱冠的人了,也算不得多小。況且身上又有爵位,平時裝也要裝得端穩,如此半夜三更跑到這里來哭,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她提心吊膽問:“可是唐公病情有變?” 神域搖了搖頭。 南弦的心放下一半,又問:“今日皇后設宴,難道是推舉的女郎生得太丑,非要你迎娶?” 他仍是搖頭。 這就難猜了,南弦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所以然來,便無奈地望著他道:“你這個時候來我這里,到底有何事???” 坐在臺階上的人方才慢慢站起身,垂著兩袖道:“阿姐,我心口疼?!?/br> 有了癥狀就好解決了,南弦轉身進門檻,回了回頭道:“隨我來吧?!?/br> 入了前院花廳,安頓他坐下,取出脈枕讓他把腕子擱上來,仔細診斷他的脈象,但奇怪得很,脈搏平緩有力,遂好奇追問:“真是心口疼嗎?脈象上怎么半點也看不出來?” 他無力地倚著圈椅的扶手,滿臉惆悵,“當真心口疼,今日遇見了好幾樁事,皇后設宴,來了兩位女郎,一位是皇后堂妹,一位是何夫人表妹,我見過之后都不喜歡。后來回家,半路上遇見了中都侯,他們欺凌我,毆打我的家仆,事后三言兩語就將此事揭過了……”說著慘然望向南弦,喃喃道,“我雖承襲了先父的爵位,但在建康城中,沒有人將我放在眼里。其實細想起來,還不如隱姓埋名躲在湖州安穩度日,何必來京城蹚這趟渾水?!?/br> 這番話說得傷感,也博得了南弦的同情,但是怎么勸解呢,南弦本來就嘴笨,冥思苦想了半晌才道:“人活于世,肩上都擔著責任,我要將阿翁的醫術發揚光大,你要為你阿翁重活一世。這建康城中貴胄遍地,個個都眼高于頂,遇見那些不買賬的,就且忍著,等你足夠強大的時候,再將他們踩在腳下?!?/br> 也不知這種安慰有沒有用,南弦眨巴著眼看著他,他也眨巴著眼睛回望過來。 “等到足夠強大?不知還要忍耐多久?!彼銎痤^苦笑了下,“我心里的苦悶,回去不能告訴阿翁,他身體不好,經受不住那些。憋得久了,自己心口疼,所以漏夜來找阿姐看診,害怕自己一時急火攻心,英年早逝了?!?/br> 南弦只得盡力安慰他,“你的脈象上看不出有什么癥疾,遇事自己學會紓解,哪能隨意就死了。我雖不懂官場上的種種,但可以體會你的難處,畢竟你回朝才半年,半年間來不及與朝中所有人打好關系,遇上個別針對你的人,也在預料之中?!?/br> 他愈發低落了,垂首道:“當著我的面,肆無忌憚捶打我的家仆,可不就是在侮辱我么。過后再來與我討人情,讓我有氣不能發作,還得扮出笑臉來周旋,真是越想越氣惱?!?/br> 家仆挨了打,反正暫時是不能打回來了,南弦看他落寞,實在想不出好辦法替他紓解,便回身吩咐侍立的婢女,預備茶點來。 “吃點東西吧,吃飽了,心情就好了?!蹦舷彝谋K里斟了香飲,又把一碟乳膏往前推了推,“書上不是寫了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把這些委屈當作歷練,就沒有那么不平了?!?/br> 他捧著杯盞,慢慢啜了一口,良久長出一口氣道:“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一時轉不過彎來。不過與你說了半日,已經好了許多,多謝阿姐開導我。日后若再遇見難處,我可以再來找阿姐嗎?有個人陪我說說話,我就不那么難過了?!?/br> 南弦平常為人看病,除了把脈開藥,不包括陪聊?,F在遇上他們一家,很多規矩無形中被打破了,只好認栽地點頭,“小郎君若不見外,有心事就與我說吧?!?/br> 神域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意,“多謝。其實很多事,我自己都能解決,只是缺個人傾訴罷了?!鳖D了頓又問,“阿姐想不想知道今日赴宴發生的種種?” 諸如男婚女嫁這種事,南弦原本是不怎么感興趣的,但他想說,她也只好打起精神聽著。 于是他娓娓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撫著額頭說:“我不覺得這名字有什么奇怪的,但到了褚家女郎耳朵里,竟像個天大的笑話,弄得大家都很尷尬。這樣也好,我不用費心推辭了,褚家的女郎不能成,白家的自然也無從說起?!闭Z畢抬了抬眼,那雙幽深的眼眸望向對面的人,忽然叫了聲阿姐。 南弦“嗯”了聲,一時沒聽明白,茫然道:“什么?” 卻見他笑著,緩緩搖了搖頭,重又調轉了話題,“阿姐近日受宮中傳召了嗎?何時再入宮看診?” 圣上既然下令讓她調理宮中貴人娘子的身體,當然是要進宮的。南弦道:“皇后殿下讓人傳令來,今后每隔五日入宮一趟,為娘子們請脈?!?/br> 神域笑道:“阿姐接診都接到宮中去了,想必在城中更是名聲大噪了吧?” 那倒是,慕名而來的人更多了,熱心要為她做媒的人也更多了,大概算是好事吧。 轉頭看看時間,將近戌正了,南弦道:“小郎君若還覺得心口疼,我為你開兩劑疏肝解郁的藥吧?!?/br> 神域是不是真有病癥,自己心里知道,聞言說不必了,“與阿姐暢談幾句,已經好多了,就不勞阿姐開方子了?!边呎f邊起身,“叨擾半日,我也該回去了,阿姐留步吧?!?/br> 向外走上幾步,忽然又頓住了步子,回身道:“我阿翁這幾日見好,上回開的方子還剩一劑藥,等阿姐有空時,千萬記著再替他診個脈?!?/br> 南弦道好,“我這里記著日子呢,你只管放心?!币幻鎸⑷怂偷搅舜箝T外。 兩個衛官在階前牽馬等著他,他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復又含笑望了她一眼,方才策馬往巷口去。 南弦這時終于松了口氣,退回門內來,聽見門房嘀咕不止:“這小馮翊王怎么恁地奇怪,自打結交了他,咱們家的門就關不嚴實了……” 細想想也是啊,他算得上建康城中最麻煩的病患了,不光身上有病要治,心里不痛快了,如今也歸她治。 “把門拴好吧?!蹦舷叶诹艘痪?,踅身返回后院了。 接下來兩日,還是照??丛\,中晌太學博士家娘子帶了個兩歲的孩子來,說積了食,三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所幸南弦學過小兒推拿,還能幫著看一看。 正擦手上的胡麻油,忽然見允慈從外面跑進來,手里揚著一封信,歡天喜地道:“阿兄來信了!” 南弦忙撂下手巾把信接過來,拆開看,信是上月寄出的,說南地的疫病已經控制住了,識諳已經奉召返回建康。算算時間,路上大概走了半個多月,至多再有一個月,必定到家了。 姐妹兩個很高興,畢竟家里人口少,難免冷清。阿翁不在了,外面有些事不好處置,要是識諳回來,就不用她們事事cao心了。 允慈打算預先準備起來,“我上后廚吩咐曹娘去,讓她和鄉間的農戶說好,留新鮮的茨菇給咱們。明日去市集看看,這時節白條肥美,可以買好養在缸里?!?/br> 南弦失笑,“還有一個月呢,急什么?!?/br> 反正識諳要回來了,迷茫的人生忽然有點盼頭似的。 南弦也不去想太深層的東西,只是慶幸親人能夠團聚。上年過年他都不曾回來,這回應當不會再離京了吧! 黃歷翻過一頁,又到了進宮的日子,有了上回的經驗,已經不再需要小馮翊王陪同了?;屎笤缭绨才帕酥]者在宮門上候著,南弦的職責說白了就是調理后妃的身體,讓她們更易受孕。自皇后到九嬪,每一位都有需求,只是皇后大度,命南弦先為底下命婦開方,自己則留待最后才看診。 上回小試牛刀后,南弦在宮中積累起了一點名氣?;屎蟮臅灠Y,一劑藥就好了,秦修華的唇風消退下去,施婕妤的兩頸,也不像先前那樣腫脹了。 小病癥探路,后面才是正題,南弦被云夫人請入了弘化殿,仔仔細細掰扯了好半天。 三夫人之一的貴人云氏,是南疆敬獻的美人,身上擔負著南疆的厚望,亟需一個孩子來鞏固與朝廷的聯系。云夫人漢話說得不太好,勉強描述了自己手足涼,小腹摸上去總是不溫暖的癥狀,咬著槽牙再三說“助孕、助孕”,比手畫腳透露自己為了懷上孩子嘗試過的奇怪偏方,比如活吃龜鱉之類,聽得南弦寒毛炸立。 “先行暖宮,活血調經?!蹦舷覝匮园矒?,開了覆盆子、赤芍藥等,囑咐加上三錢紫石英熬成湯藥,“月事后第十一日開始服用,每日一劑,連服四日?!?/br> 只是這方子能不能順利用上,就不確定了,畢竟還要經太醫局查驗,如果太醫局覺得不妥,方子作廢也就作廢了。 勇于嘗試的人嘗試了,觀望的人還在觀望。南弦在后宮走了一圈,最后才去了皇后的含章殿。 對待皇后的身體,自然更要謹慎,再三確認了,有氣滯血瘀的癥候,南弦道:“家母早年留下過一本古籍,上面記載了一則育麟方,以藥劑配以督脈鋪灸,或填藥臍灸,或者可以試試。不過,單是殿下調理尚且不夠,還需陛下同治……” 這話對于女郎來說,確實不好出口,皇后心下怎么能不明白,這么多年后宮無所出,問題絕不是出在后妃們身上。 “早年間,陛下在潛邸時有過一子?!被屎筮t遲道,“不過沒養住,夭折了,后來就……”直說圣上不成事,皇后也為難,最后只得含糊過去,“向娘子先為我調理吧,陛下那頭,過后我再與他商議?!?/br> 這里正說著話,孫長御從殿外進來,輕聲道:“殿下,盧娘子來了?!?/br> 皇后一聽,方子都不看了,急忙吩咐將人請進來。 南弦牽袖蘸墨,起先也沒留意進來的是什么人,直到聽見那女郎的聲音,覺得似曾相識,才轉頭望了一眼。 奉召進宮必定是打扮過的,那女郎傅著粉,點著唇,看上去容色秀麗,但饒是如此,南弦還是一眼認出來,正是她醫治過的,豫州別駕家的姑娘。 第20章 別讓她飛走。 豫州別駕盧長風生了六子一女, 這位女郎,正是他的獨女。 因盧長風的祖母輩與褚家沾親,已經算旁枝中的旁枝了, 平時雖然有來往, 但來往得不甚多, 漸漸就疏遠了。這次忽然召見了盧家的女兒,這讓闔家都十分驚詫。宮婢領進門,盧家女郎連頭都不敢抬,怯生生向皇后請了安, 伏拜下去道了句:“恭請皇后殿下安康?!?/br> 皇后伸手將人攙起來, 笑著說:“彼時姑太夫人帶你來過家里, 那時候你才三四歲光景, 我還送過一個風車給你呢。如今一晃多年過去了,姐妹間不常走動,感情也生疏了?!边呎f邊引她坐下, 和煦問,“你的閨名, 可是一個‘憐’字?哎呀,果真生得娟秀的好相貌, 與名字很是契合?!?/br> 盧憐低著頭,甜笑著,“殿下謬贊了。當初殿下送的那個風車, 如今還被我母親珍藏著,說是家中的榮耀,不敢輕易示人。今日我母親不曾來, 囑咐我向殿下請安, 并代太夫人, 向殿下請安?!?/br> 皇后應了,復又道:“今日只召見了你,是有些話要與你說,怕你女孩子家面嫩,因此暫且不讓你母親知道。等下回,請你母親并姑太夫人一齊進宮來,咱們許久沒有碰面了,大家好生聚一聚?!?/br> 南弦在雕花落地罩后聽著,聽她們家長里短說個不休,并沒往心里去,只管垂手寫自己的方子。后來忽然聽皇后問“你可聽說過小馮翊王”,頓時心頭一跳,便側耳細聽起來。 其實內情與設想的一樣,皇后是看之前那位堂妹不成事了,只好再換個人做媒。但讓南弦驚愕的是,換來換去,竟換到了這位小娘子頭上,實在是無巧不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