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明白她不是愛麗絲，可她的名字無數次被身旁人提及，被囚禁于地下室時與她的尸身共處過的我，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前室友充滿好奇，彼霧使用愛麗絲生前的模樣作為外皮，她的外貌、她的聲音、她的口吻，都是為了讓人降低戒心，是為狩獵而生的能力。我敢說這能力正在發揮它的用途，雀兒喜望向她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那是面對熟悉的人才會顯露的放松感。

    愛麗絲對兩人說：「我為前族長毀約殺害海龍族人，深深致歉。兩位愿意不計前嫌，重新與我族約定新的盟約嗎？」

    愛麗絲的發言僵硬地如同唸誦劇本臺詞。

    雀兒喜說：「您很有誠意，由您帶領彼霧氏族，我很放心?！?/br>
    賽蓮族長微笑，「瀅鎮之首沒意見，我也沒意見?！?/br>
    雀兒喜和賽蓮族長同樣唸出她們的臺詞。

    原來一切早已串通好。有著愛麗絲面貌的彼霧族人，才是瑪莉私下合作的對象，從其他彼霧族人沒有反對聲浪看來，她已經擺平內部，就差將現任族長拉下臺，雀兒喜和賽蓮族長幫了她一把，給她一個名義除掉現任族長，條件是同意與雀兒喜等人建立同盟關係。

    在能預見的未來中，這三位領頭者將以共犯的關係互相制衡。

    雀兒喜說：「彼霧的新族長，既然大事辦完了，該來處理前族長留下的爛攤子了。交出吃了我族結心者的傢伙?！?/br>
    頂著謝午嵐結心者樣貌的男生臉色嚇白，他甩開所有人轉身想逃，被皮埃爾老師和其他海龍族人攔下。

    皮埃爾老師壓制住那男生，對隨后衝來的謝午嵐說：「這是我們約定好的條件，你的仇人就在這，你想怎么處置？」

    謝午嵐從懷里取出一把摺疊露營刀，二話不說刺進那男生的太陽xue，用行動說明她想要的處置方式。那男生顫抖了一下，身體慢慢散出水霧，霧氣失去凝聚力，不消多久形體潰散，逐漸消逝在空氣中，化為虛無。男生的衣服及刀刃掉落在地上，謝午嵐回收刀刃，并將衣服拋進湖水里。她雖眼眶泛紅，仍強忍住情緒，不讓淚水流下，冷靜自持完成所有動作。

    謝午嵐對皮埃爾老師及雀兒喜做了一個手勢，她抬起手劃過眼睛及嘴唇，在胸口繞劃一圈，感覺像特殊行禮。雀兒喜回以笑容，似乎很滿意謝午嵐的舉止。

    瑪莉走到我身旁，輕聲說：「你第一次看見吧，那是表現忠誠的行禮，謝午嵐追隨雀兒喜已久，這是她首次對雀兒喜行這禮?！?/br>
    雀兒喜一直想培育自己的勢力，有人愿意發自內心追隨她，我很替她開心。

    賽蓮族長這時說：「瀅鎮之首，彼霧的部分解決了，該輪到我了吧。你派遣來的使者可是明明確確確承諾過我，你愿意與我結為結心者，姊妹們都能為我作證！」

    賽蓮族的人高聲起哄。

    賽蓮族長瞥了眼陳姊，繼續說：「但是，有一事讓我很好奇，族里的姊妹和我報告，你有一位很信任的陸民，從前我們彼此冒犯時，也是那位陸民出面阻饒我們，這是真的嗎？這不會影響我們倆人的結心條件，對嗎？瀅鎮之首？」

    我心臟劇烈跳動，知情的人紛紛往我這邊看過來。

    雀兒喜面對質問，面不改色說：「自然不會影響，我已決定好結心的對象了?！顾龥]有打模糊戰，斬釘截鐵的態度讓賽蓮族長不再說話。

    雀兒喜會選賽蓮族長。我很肯定事情會這樣發展。

    我無法帶給她任何利益，她沒有理由選我。

    我可以明白她的選擇，真的。

    她昔日對我的一顰一笑，她牽起我的手的模樣，她被我的任性激怒的模樣，她排除眾議讓我參與她的世界的模樣，以及，她為了族群利益，當著我的面選擇其他女人，與我以外的她攜手成為結心伙伴。

    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可以明白真的真的……

    「李同學?！蛊ぐ柪蠋煹穆曇袈犉饋砗軠厝?，「你如果聽夠了，我可以先帶你離開?！?/br>
    皮埃爾老師看出我的窘迫，他的提議一來體貼我的心情，二來也保全我體面離席，與其讓沒有名分的「寵兒」留在現場尷尬，不如一走了之。

    我回話的聲音帶著鼻音，悶聲說：「嗯?！?/br>
    我不想留下來看雀兒喜走向另一個人，就這樣吧，就這么回去吧，當作什么也不知道。

    我與皮埃爾老師轉過身，準備離去。

    「蘋柔，你過來?！谷竷合矃s在這時開口。

    雀兒喜這一喊，所有人都往我們這里看過來，我們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雀兒喜朝我招招手，那副手心朝下的叫喚方式，彷彿在招一隻搖尾乞憐的狗兒?；蛟S我在她眼里始終都是一隻逗她開心的寵物吧。

    我苦笑，對皮埃爾老師自嘲說：「是我傻了，竟忘記我的室友有多殘忍?！?/br>
    這回皮埃爾老師罕見同意我，他低聲說：「你可以選擇不要過去……」

    我失笑出聲。

    讓心靈屈服比讓rou體屈服更重要。是這樣沒錯吧，雀兒喜？

    「老師，我會過去的。因為......她是雀兒喜?！拐f完，我挺起胸膛，壓下即將溢出眼眶的淚珠，頂著眾多人的視線，朝雀兒喜走去。

    賽蓮族長嘗試從雀兒喜的舉止解讀她的意圖，雀兒喜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她朝我伸出的鱗手在戲臺燈的光照下反射出淡淡銀藍光澤。沒人知道她打算怎么做，這場戲的完整劇本只有她知道。

    我瞥見海龍族人嘲弄的笑容，不僅是他們在笑，賽蓮族的女人們也竊竊私語，在他們眼里我是什么模樣？被寵幸的小丑？是大業下的棄子？或者更可笑一點，是攪亂當權者心智的狐貍精？

    我望著那雙朝我伸出的鱗手，恍惚地想著：這就是雀兒喜在學校內的處境嗎？在聚光燈中被惡意檢視？

    所有人都在等雀兒喜摸摸我的頭，像是逗弄寵物的主人般，安慰似的說「好乖蘋柔」或者是「我快忙完了，我等一下就陪你玩」諸如此類。我們之間不再是平起平坐的室友，而是上對下的主僕關係，我的地位將淪落成雀兒喜.布朗的小愛寵，可憐又可悲。

    因為是你，我才愿意。即便在你族人眼里，我是隻沒有名分的寵物，我也認了。誰叫你是雀兒喜。

    如果有一天我必須背叛你。雀兒喜曾說過的話，像跳針的唱片機似的，不斷在腦中重復響起。那天就是今天了吧，雀兒喜終究還是為了族群利益，單方面破壞掉與我之間的關係。結束了，都結束了......

    就在這時，雀兒喜卻笑了。

    如徐徐微風般，很溫暖的笑容。

    她原本朝下的手心，轉為掌心朝上。

    她的手勢，不再是對著寵物招手的動作，而是宛如邀請女伴進入舞池，充滿禮貌和欣賞的邀請之姿。

    幽暗夜空，云層散去，柔美月光降下。

    我有些猶豫地朝她伸出手，她鼓勵似的笑容融化我的疑慮，我放下不安的心情，輕輕將手放進她的手心里，她優雅地握住我的手，真是奇特，本該帶點冰涼的鱗手，此刻摸起來卻是熱的。

    她牽起我的手，當著三個氏族的面，恭恭敬敬朝我彎腰行禮，親吻我的手背，她對我獻上面對他族族長都沒有展現的高度禮數，彷彿只有我能讓高傲的她自愿低下頭。

    她這番舉動讓所有人倒抽一口氣，在即將與賽蓮族結盟，互立結心者之約的這時刻，雀兒喜的行為代表什么意思，再愚鈍的人都能理解。

    我被認可了。了解她的用意后，我差點沒忍住淚水......

    雀兒喜見到我快哭的樣子，笑道：「蘋柔，怎么哽咽了？來，過來站好，結心儀式要開始了?！顾恼Z氣很溫柔，內容雖是斥責聽起來卻滿是寵溺。

    賽蓮族長緊張起來，「瀅鎮之首你......」

    「我的結心者對象，是賽蓮族！」雀兒喜不給她逼問的機會，直接說出眾人最想聽到的答案。

    果然是雀兒喜會做的決定，我一點也不意外，可是現在是什么狀況，為什么......為什么雀兒喜沒有放開我的手？

    雀兒喜說：「賽蓮族長厄庫絲，你愿意與我結心，無論發生何事都不拋下彼此嗎？」雀兒喜雖是面對賽蓮族長，卻很故意的，牽起我的手放到唇邊，我的手背觸及她柔軟的唇瓣，難以言喻的酥麻感透過手臂傳來。

    賽蓮族長不敢相信雀兒喜竟然這么做，她語氣僵硬的回：「我愿意?！寡凵駞s一直往我這位「第三者」飄過來。

    雀兒喜繼續說：「賽蓮族長厄庫絲，你愿意與我結心，榮耀與共，艱困同行，共謀兩族之間更美好的未來，你愿意這樣行嗎？」她說話時，將我的手背壓在她的唇上，我可以感受到她雙脣的濕潤與呼出的熱氣。

    她的雙眼明明凝視的是賽蓮族長，我卻產生她在對我說話的錯覺。當她問「愿意這樣行嗎？」我險些要回答我愿意。

    賽蓮族長冷下臉，「我愿意?！?/br>
    雀兒喜似乎被賽蓮族長的表情逗樂了，她笑了笑，接著說：「賽蓮族長厄庫絲，你愿意與我結心，忠誠無二心，全力支援彼此，信任彼此，當世界與另一人為敵時，愿意挺身站出來為她抵擋攻擊，成為她的后盾，不讓她孤獨，你愿意這樣行嗎？」

    雀兒喜的手指滑進我的指尖，對著賽蓮族長，與我十指緊緊交扣。

    賽蓮族長臉色很難看，每一字都說得咬牙切齒，「我愿意?！?/br>
    我忍不住笑出來，知道這樣很失禮，我趕緊低下頭，但還是忍俊不住，因過于開心而嘴角上揚。雀兒喜竟然這么大膽，真是受不了她......好開心，幾乎要喜極而泣的心情，這就是所謂的幸福感嗎......

    雀兒喜往賽蓮族長跨出一步，說：「很榮幸與您結盟，賽蓮族長，最后完成結心者的誓約之印，我們之間的盟約就成立了?！?/br>
    賽蓮族長狠瞪身為「第三者」的我，我沒有回避她的視線，直直看了回去。

    賽蓮族長冷哼一聲，在我還沒意識過來什么叫誓約之印時，她們倆的唇已經貼在一起了，像蜻蜓點水般，彷彿只是為了碰到唇瓣，兩人短暫的接吻后立刻分開，接觸時間短到我不禁思考這到底算不算是一個吻？

    她們吻過彼此后，我看見雀兒喜的身體起了變化，她的皮膚變得豐潤，雙眼泛光，紅潤的雙頰比從前看起來更加有活力。

    當中最明顯的變化是她的雙手，冰冷的鱗甲像蛻皮般脫落，她暫時松開握住我的手，將捲曲的舊皮剝下，露出一雙白里透紅的粉嫩雙手。她用那雙手重新牽起我的手......是暖活的，讓人著迷的溫熱暖意。

    雀兒喜轉過來面對我。

    她突然熱切地擁抱住我，炙熱的雙唇像是等上一世紀那么久，不顧一切吻上我的唇，說：「我等這一刻......好久......好久......實在忍耐的太久了......」她邊說邊激烈的吻著我，帶著消毒水腥味的舌尖捲上我的小舌，翻攪地我幾乎喘不過氣。

    雀兒喜邊吻，邊模糊不清的說：「抱歉蘋柔......我終究還是背叛你，沒有辦法給你結心者的位子......你愿意原諒我嗎？」

    我被她吻的呼吸不過來，缺氧的腦袋昏昏沉沉，腦中還是她宣誓時的問句，「嗯，我愿意......」不管她說什么，我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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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久等了！真的久等了！這兩個孩子終于可以親了！給我用力的親！狠狠親他個咪咪冒冒！

    朋友聽到我說她們13萬字才親親，傻眼吐槽：「太久了吧，親親會懷孕是不是！」都怪我把結心契約設定成要親親，才拖了這么久，對不起（鞠躬）

    關于雀兒喜到底要選誰做結心者，我設定了很多種發展，有「選彼霧」的勢力擴張版本（和吳深穆的任務有關），也有「選賽蓮」的虐蘋柔版本（捨棄蘋柔選了賽蓮，蘋柔痛心疾首）。

    我也想過讓雀兒喜不顧規矩，硬要與眾人為敵「選出二位結心者」的版本，直到要寫這章了，我還是拿不定哪一種比較好。

    這時我想到有句話叫「女人為什么事業和愛情一定要擇一」，也想到黑道愛情故事中常見「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么保護家族」，于是第四個版本的「家族和女人我全都要」就這么完成了，我自己很滿意這樣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