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54節
之所以說‘不知為何’,是因為同姨娘一起從江南到長安的嬤嬤曾經暗中同她講過,姨娘同公子的感情很好,自小青梅竹馬。遭遇山匪之時,距離姨娘和公子定下的成婚之日,不過三月。 姜婳眼淚不住地從眼中落,許久都止不住,她想著上一世姨娘自盡前留給她的那封小信,想起姜玉瑩口中那字字錐心的話,她惶然地捂住嘴,哭聲卻還是從指尖流露出來。 她自小到大,再沒有見姨娘穿過鮮艷一些的顏色。 姨娘永遠是一身素白,溫婉動人。 不像雪,而像江南四月時漫天的絮。 那方薄薄的冊子被放置在桌上,夏日的風微薄又燥熱,什么都吹不起,也什么都吹不散。姜婳用了許久,還是輕聲哽咽著。 嬤嬤那時望著她,總是一遍一遍摸著她的頭。 嬤嬤總是說姨娘愛她,可說著說著,嬤嬤又嘆起了氣。是后來她才明白,原來嬤嬤當時的意思是,如若沒有她,姨娘早就走了。 是因為她,姨娘才熬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最初還有嬤嬤,可是后來,因為她被夫子夸贊了一次,姜玉瑩動了怒,便讓嬤嬤也離開了姜府。 那時她哭著同姨娘說,姨娘就溫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摸著她的頭。 她看不懂姨娘那時眸中的情緒,明明姨娘笑得那么溫柔,她卻覺得姨娘落了一生的淚。 姜婳泣不成聲,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她惶然地面對曾經不曾發現的一切真相,當她回身之際,才發現命運的殘酷。如若真的可以重生,神佛為何不讓她的姨娘重生。 她希望姨娘攔住那時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希望姨娘永遠是那個季家的小姐,希望姨娘永遠有一滿柜的燦爛的衣裳,希望姨娘永永遠遠不要來長安。 即便這世間沒有她,她也不希望姨娘再有這一場‘噩夢’。 姜婳哭著,在這夏日,整個人卻透著一種虛弱的白。 外面的蟬依舊在叫著,一聲又一聲,像是再大一些,就能掩蓋住房間內少女的哭聲。 晨蓮在門外,許久手都沒有敲下去。 她望向遠處的寒蟬,垂著眸走了過去。 * 寒蟬去尋了公子。 這是他第一次因為‘小姐哭了’這種原因來尋公子。 敲門的時候,是橘糖開的門。 寒蟬未想到,垂下了眸。橘糖倒是大方,笑著道:“如何現在來了,來尋公子嗎?公子......那邊,廚房里面?!?/br> 橘糖才想說一兩聲別的話,就看見一身黑衣的少年已經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去的地方,正是她適才指的公子的方向。 橘糖一怔,也不太在意。 寒蟬每個月會犯些病,她早就習慣了。雖是如此說,遠處的莫懷還是看見橘糖眸中閃過了一分失落。莫懷的眼神望向遠處的寒蟬,聽他輕聲和公子匯報著什么。 寒蟬早已被公子派給了小姐,或者說,寒蟬早就是小姐那邊的人。 這次寒蟬來匯報的事情,只可能同小姐有關。 莫懷望向公子,公子已經一日一夜未睡了,那一盅蓮子羹......其實也沒有那么難吃。但是是給小姐的,便是有一分難吃都不行吧。 廚房內。 寒蟬平靜上報著,聽見姜婳哭了,青年手怔了一瞬。 ...... 許久之后,謝欲晚輕聲道:“嗯,知道了?!?/br> 寒蟬退下,廚房內,謝欲晚閉上了眼。這些事情,上一世他便知道了,他將姜家的罪證呈上去,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情,想要告訴小婳的那一日。 她被魘住了。 那時他沉默了許久,還是將一切都咽了下去。 小婳受不得任何刺激,再知道季夫人的事情,病情只會更嚴重。他暗中將一切都處理好,罷免了姜禹、姜玉郎以及一些旁支的官職,再按照律法將姜家逐出了長安。 流亡途中,他們當年對小婳和季夫人做的事情,他都幫小婳十倍百倍地還回去了。他們成婚后第五年,姜禹和姜玉郎已經受不住折磨,在流亡途中自-盡。 只是這些,他不敢讓小婳知曉。 他曾經見過小婳看向姜玉郎的眼神,他知曉,在小婳心中,對姜玉郎存著一分善念。 而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年邁,故而當時天子網開一面。他也不能多做手筆,畢竟在小婳心中,姜老夫人于她有恩。 他不能將事情做得更明顯,會被小婳發現。 只是......好像不行。 重生之后,他發現小婳是想要知道一切的。 他沒有阻止,也沒有透露,只是在她身后,護著她一步步接近真相。如若這是一根埋了兩世的刺,他知曉她一定想親手拔出來。 ......終于拔出來了嗎。 果然還是會哭得好厲害。 他一發愣,手就被燙到了,冷白的皮膚頓時多了一片紅,但他沒有很在意,只是用冷水沖了沖。 莫懷在一旁看著,去屋中拿藥膏,再回來時,卻發現公子已經不見了身影。 爐火燒著水,發出guntang的聲音。 * 到了傍晚,姜婳才平靜下來。 可哭了半日,即便平靜下來了,眼睛還是通紅的。 今日是她回來之后,第一次沒有去‘元寧居’,她喚來橘糖,輕聲道:“便同那邊說,我這邊病了,明日再去?!?/br> 她這幾日戲做的足夠好,旁人聽了,不會以為是她今日不想去,而是她因為照顧祖母感染了病氣。 這般消息傳出去,在祖母身邊會感染病氣的消息也就傳出去了。 柳伯娘本就在奪權,此次更是會抓住的。 姜婳垂著眸,手指上有斑駁的血痕,晨蓮看見了,發現是因為那方薄薄的冊子。 ......應該是被冊子中的紙張劃破了手指。 姜婳一副渾然未覺的模樣,晨蓮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按照吩咐去了‘元寧居’。走在姜府的路上,晨蓮看見了一路的花,明明是夏日,卻開得如此地燦爛。 晨蓮突然就想一把火都燒了。 一個姜府罷了。便是她一個人,這姜府的所有人能抓住她一個嗎? 少女的身體被夕陽照著,明明是暖黃暖黃的,卻透出一股淡淡的戾氣。 * 夏日其實黑的并不早,但是今日卻很快就黑了。 姜婳望著窗外的月亮,眼眸許久都未動。 她已經幾乎摸到了當年事情的全貌,但是還有一些事情,還需要去查。 這讓她有些疲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疲累。 她在想,如若上一世的自己知道這些,她會怎么做呢? 她想不出來。 也不是很想再想了。 姨娘一個溫婉的江南小姐,如何會成為姜禹的妾。 祖母看中了姨娘手中的銀錢,為了合理地侵占,所以姨娘才要成為姜禹的妾。 ......什么樣的情況,一個溫婉的江南小姐會‘愿意’成為妾呢? 她不想在此惡心地談論‘愛’,她從來沒有在姨娘眼中看過對姜禹的一絲外泄的情緒。那是什么呢......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了。 姜婳怔了許久,手輕輕地掐緊手心。 要論證答案也很簡單,去問青娘便好了。那日姜萋萋的眼神,姜萋萋一定知曉什么,姜萋萋知曉,其實也就是青娘知曉。 姜婳垂著眸,眸色很淡。 天邊的月光淡淡地照在少女的身上,許久之后,門外傳來了輕聲敲門的聲音。 月光很淡,屋內沒有燭火,映不出青年的影。 姜婳只以為是晨蓮回來了,輕聲道:“進來吧晨蓮?!?/br> 說完,少女抬起眸。 一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打開門,青年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少女的眼前。 姜婳怔了一瞬,輕聲道:“你來了?!?/br> 不是‘你怎么來了’或者‘你為何來了’,而是‘你來了’。 她坐在地上,抬眸望著不遠處的青年。 屋內昏暗,兩個人互相看不清神情,但是謝欲晚聽見了姜婳平靜聲音中的哽咽。 本來姜婳已經不想哭了,看見謝欲晚,不知為何眼睛中又盈滿了淚。 青年俯下身,輕聲將少女抱起來。 “嗯,下次會早一點?!?/br> 其實謝欲晚不是沒有想過要早一些來,但是他又覺得他應該給她一些接受的時間,在他面前,她總是習慣將所有的情緒都吞下去,他不想要她這一次也是如此。 所以他在她的院子外等了許久才進來。 從天亮到天昏昏。 他看見晨蓮出門,又過了許久,才推開小院的門。 青年將少女抱在懷中,他沒有將人放到小榻上,而是一直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