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60節
身后的丫鬟都聽得捂嘴笑起來,到了湖邊,丫鬟們一人一把餌食向湖中投喂,于夫人也悠悠從盤子里拿了一些投下去。 不過半刻,大紅錦鯉‘初初’就涌上來翻身子了。 一邊的丫鬟又笑了:“夫人你是不知道,當初公子呀特意來請教奴婢們,要如何讓‘初初’一見到姜姑娘就涌出湖面。噗我們啊告訴公子,夫子喂給初初的魚餌是單獨的,只要公子餓上初初半日,待到姜姑娘來的時候,再偷偷往湖中投放‘初初’的魚餌就好了?!?/br> 另一個鵝黃衣服的丫鬟同正說話的小丫鬟一唱一和:“誰知道呀,公子這般善心的人,餓了我們‘初初’整整一日。我們初初,可憐死啦?!?/br> 說完,連著于夫人也一同笑了起來。 于夫人又投了一把餌食,從丫鬟手中拿過帕子,開始擦手。一邊擦手一邊搖頭:“兒大不由娘,那孩子自小哪里干過什么重活。這幾日擱那又是做燈籠又是掛燈籠又是剪紅字的,也不知何時學的?!?/br> “聽公子身邊的小侍說,公子說既然迎娶心愛的姑娘,他日日又閑暇,自然一切能自己做的都要自己做。府中掛起的那些紅燈籠,都是公子一個個做了搭著梯子一個個掛起來的?!?/br> “門上的窗上的紅喜字也是公子自己剪自己貼的,聽說伺候的小丫鬟想幫忙,都被公子紅著臉拒絕了?!?/br> 于夫人聽著,不由搖了搖頭。 被一眾人‘取笑’的于陳,在春日明媚的陽光中,認認真真挑了一下午的桃花。 * 桃花也飄進了姜婳被囚住的小院。 她望向手指尖細弱的桃花瓣時,呼吸滯了一瞬。隨后,將凳子搬到墻邊,扶著墻爬上凳子,看見隔壁院子景色的那一刻,眸怔了一瞬。 這是她曾想象中江南的模樣。 院子中不僅有桃花,還有許多她都喚不出名字的花,在春日明媚的光中,隨著風輕輕搖曳著身姿。只是那些花還有那些樹看起來都還很稚嫩,但即便這般,入目的一切還是美得讓人止住呼吸。 橘糖端來早膳時,就看見姜婳正踮腳站在凳子上,她頓時跑上前扶住了凳子。姜婳見她來了,最后看了一眼那滿室的花就下了凳子。 她小聲道:“隔壁好多花啊,各式各樣的,好多我在長安也未曾見過?!?/br> 橘糖未看見隔院的景色,想了想回道:“長安氣候不如江南,不太適合花存活。所以江南這邊的花品種比長安多,也是尋常事。不過若是談論貴重,那江南這邊的如何也比不上長安了。畢竟各地貴重的花,最后也都要往長安送?!?/br> 橘糖隨意說著,將姜婳接到了凳子上,將桌子上的蛋酒遞了過去。 “小姐嘗嘗,甜絲絲的,橘糖覺得小姐應該會喜歡?!?/br> 姜婳拿起湯勺,她上一次喝蛋酒,還是上一世那一晚她只能嘗出淡淡甜味的桃花酒釀。她心中不由被刺了一下,小心勺起一些往嘴中送去,濃郁的甜香在口中散開的那一刻,心中某一處躁動的地方一點一點平緩了下來。 她認真地喝完了面前這一晚蛋酒。橘糖見她歡喜,眸中也綻開了笑意。 等到日暮的時候,想起明日要逃出去的事情,姜婳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橘糖本就一直關注著她的情緒,見她眸有些怔,便上前了些,小聲說道:“小姐,別擔心。這幾日公子有事,今日便不在江南了。不僅公子不在,寒蟬和莫懷都被公子帶走了。守這院子的,只有一個剛從暗衛營出來的暗衛?!?/br> 姜婳抬起眸,望向她。 說著,橘糖輕聲笑了一聲:“雖然都是暗衛,但是不是每個暗衛都像寒蟬那般......的,小姐明日按照我的安排做便好?!?/br> 想了想,橘糖到底沒把‘詆毀’的話說出來。 姜婳溫柔地看著橘糖,許久之后靠在了她的懷中,輕聲道:“橘糖,謝謝你?!?/br> 橘糖直接一把將她摟住,認真望著懷中的人。 她沒再說什么‘不用謝’,只是想著她橘糖居然也會有這么一天。從那暗無天日的暗衛營出來的時候,她不會想到,她崩塌的信仰有一日會因為一個陌生的小姐重建。 這位陌生的小姐生的很好,擁有一副柔弱的身子和善良的心,還是公子所歡喜的人。但她知曉自己并不是因為這些才待這位小姐這般‘和善’。 冥冥之中她甚至覺得她同這位小姐當有前世的緣分,只是她和這位小姐都忘了。 * 又是一陣熟悉的香,姜婳安靜而順從地溺在了夢鄉之中。 惶惶之中,她像是意識到了什么,掙扎著想醒。但是夢中的一切拉住她,瘋狂地下墜,她看著夢境之上的湖面,那上面浮著一層厚厚的桃花。 她掙扎一刻,花就遠一分。再掙扎一刻,花就再遠一分。 直到......她徹底‘睡熟’,湖面上的花開始如泡沫一般緩緩地消散。 * 深夜的江南,格外地寂靜。 江面上幾只太晚歸的鵝‘噶——’‘噶——’‘噶————’叫個不停,春日夜間的水也有些寒了,鵝像是迷路了一般,叫了半夜也不曾回到家。 半夜時分,江南于家那百年府邸突然燃起火。 睡夢中的姜婳,眼眸突然顫動了一瞬。 但香牢牢地拉著她,她似溺入那片冰冷的湖一般,溺入那個她隔日再也想不起的夢。眼眸一時的顫動,不過是蝴蝶的翅膀,或許許多年之后,才能掀起絲毫的波浪。 * 隔日。 姜婳起床,發現自己汗津津的,她輕輕皺眉。 還未等她想起昨日那個夢,橘糖已經敲門走了進來:“小姐,梳洗了?!?/br> 橘糖剛一抬頭,就看見了姜婳蒼白的臉色。她不由有些擔憂,走近些就看見姜婳脖頸間都是汗,橘糖忙拿起帕子,上前一步為其擦拭:“昨夜是做噩夢了嗎?” 姜婳搖頭,雖然她不記得,但是昨夜并不算噩夢。 橘糖望著她,輕聲說:“小姐,要先洗澡嗎?” 洗完澡要做什么,兩人都心知肚明。姜婳想著是要去見于陳,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麻煩橘糖了?!?/br> 橘糖搖頭,很快就將木浴盆中放滿了熱水和花瓣,再拿來干凈的衣裳放到一旁。像是知曉這位小姐洗澡不喜人伺候一般,橘糖做完這些,就出去了。 姜婳看了橘糖的背影很久很久,她知曉她今日若是逃了出去,此后成為了于家新婦,她此生便再難見橘糖一面了。 她褪去自己衣衫,邁入滿是花瓣的木浴盆中,帶到皮膚都染上淡淡一層紅時,她輕聲呼了一口氣。 可是......便是前世的橘糖,同她一同在丞相府,也不過雙雙被困。 此生橘糖雖無緣無故愿意幫她這個陌生的小姐,但是如若她讓橘糖徹底離開謝欲晚身邊,橘糖應該也是不會應的。 這般想著,她從滿室的花香中出來,穿好了干爽的衣裳,推開了門。門外,橘糖一早便在候著她,見到她出來,對她盈盈揚起了個笑。 姜婳一怔,然后就看見橘糖走上前,將手中鋒利的刀刃遞給她,輕聲道:“小姐,別傷到自己的手。等會用這把匕首,直接抵住我的脖頸,讓他們放您出去?!?/br> 姜婳如何都沒想到,會是這般的法子。但細細想來,她又覺得這似乎的確已經是最好的法子。 她能出去,橘糖不會受罰。 姜婳顫抖地握住手,即便這兩世她手上并不干凈,但用手中的刀對準橘糖,如何也是第一次。她輕聲低頭,眸有些紅:“對不起?!?/br> 橘糖無所謂笑笑,上前抱住了她:“哪里是小姐的錯,若真要論,是公子的錯,哪有一言不合將非親非故的小姐關在院中的道理。小姐就當奴在為公子贖罪?!?/br> 想了想橘糖還是補了一句:“公子有錯,但是小姐也別......太怪公子?!彼p聲嘆了口氣,用只有兩人的聲音說道:“就是現在,小姐?!?/br> 姜婳手顫抖地將刀比上了橘糖脖頸,鋒利的刀距離少女脆弱的脖頸不過半寸,姜婳的心在這一刻止住了呼吸。 橘糖小聲道:“小姐,向前走,到門邊......” ...... 后來,那扇她怎么都打不開的木門,就那樣開了。 姜婳很努力讓手不顫抖,她怕傷到她的橘糖,但橘糖為了真迫些,直接用脖頸貼近了刀刃,雪白的脖頸上立刻有了細細的血痕。 那一瞬,侍衛和姜婳的眸都變了,侍衛捏緊手中的兵器,他們本在權衡這位小姐和橘糖姑娘的輕重,但適才那道血痕,讓他們只能沉默地讓開身位。 待到姜婳挾持橘糖離開侍衛視線后,在喧鬧大街的一角,她忙丟了刀刃,檢查橘糖脖頸間的傷口。 橘糖溫柔一笑:“沒事的,小姐快去吧。晚一分,公子知曉的危險便多一分。只是小傷,一點點,橘糖有分寸的?!?/br> 姜婳堅持用帕子為她包扎好了傷口再走,橘糖也就沒有再勸,只是警惕地打量四周。 等到終于包扎好,姜婳走出小巷,她回頭向巷子中同她揮手告別的橘糖看,橘糖正靠在墻邊,笑意盈盈地讓她快些走。 姜婳眸紅了一瞬,隨后沒有回頭地向前奔去。 她要去告訴于陳,她今日便想同他成婚。如今謝欲晚能做這些,不過就是因為她還真正同于陳成婚。左右早晚都要成婚,她才不要在意謝欲晚口中什么相配不相配,她不過一個出逃的小姐,同一個不入仕的公子,不是絕配? 她提著衣裙,向她曾經想過的余生奔去。 路邊不知為何也有了一排又一排的桃花樹,風一吹,桃花紛紛,白了姜婳的頭。她一心只想早些見到于陳,也便沒有注意到,江南原本日日熱鬧的大街,今日人人噤若寒蟬。 遠處硝煙的味道一點一點傳來,春日燦爛的陽光,照在一片又一片的廢墟上。 少女奔跑在去見郎君的路上,渾然未覺。 唏噓聲,交談聲,恐懼聲,害怕聲,隨著那消逝在昨夜漫天大火之中的桃花林一般,成為這世間化不開的風。 第三十五章 橘糖捂著脖頸間的傷痕, 狼狽地坐在稻草堆后。 姜婳走后,她并沒有直接回去,而是一直呆在他們分別的地方。 她垂著眸, 指尖滿是地上的灰塵, 渾身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只是, 在周身一層縈繞的冷意之下,她亦有一層淡淡不愿表露的惶然。 今日這般拙劣的技巧,只是讓小姐安心的說辭,騙騙那些侍衛便夠了, 如何......都是騙不過公子的。 對于公子而言,這應當喚作——‘背叛’。 橘糖閉上眼, 眼睫輕顫, 平日總揚著笑的唇角緩緩變得平直。 這是公子此生最不能容許的東西,可如今這個人偏偏是她。 在她的數步之外, 是平日人聲鼎沸的大街, 只是今日不知為何有些寂靜。偶爾路過的人群漾起一種詭異的喧鬧,時不時夾雜著一兩聲惋惜, 但更多的, 是裝模作樣的悲嘆和不太掩飾的笑意。 “活該,只是長安那邊消息還未傳來,聽說他就是個大jian臣!” “可是平日從前于大人在江南為官時,是個好官......” “還喚‘大人’呢, 現在就是一畏罪自縊的牢犯,要我說, 昨夜那火啊, 燒得好!” “燒得好!” 細碎的疼意持續從脖頸間傳來,橘糖被恍惚之間的聽聞嚇到了。她扶著墻準備爬起身去大街上尋人問問, 就被身后陡然出現的少年止住了身影。 過于熟悉的氣息讓橘糖一下子失去了掙脫的力氣,她無力地垂下頭。 寒蟬沒有看她的眼睛,只是冷冷看著她脖頸間那一道只經過簡單處理的血痕。他將橘糖在地上放好,拆開簡陋的包扎,從懷中拿出膏藥和繃帶,麻利卻細致地處理好了橘糖的傷口。 少年的指腹有一層厚厚的繭,刮著一層滑|膩的的膏藥在傷口上摩挲時,橘糖下意識身子瑟縮了些。少年瞧見了,放輕了些動作,一言不發繼續為她處理完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