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41節
直到側目看見沈欽出來了,她才拱手行禮:“明生兄?!?/br> 沈欽先是緊了口氣,擔心她會心中不快??墒且幌氲阶约悍讲潘曰蛟S被她聽到,又緩出了一口氣。 “不是老師找你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沈欽試圖說些別的話。 元蘅聽著聒噪的蟬鳴,沖他笑了下:“是了,這天太熱了,司業身體受不住,便讓他小憩片刻,我早些回來了?!?/br> 說罷,她竟往房中走去了,坦然地坐回位子上,瞧著歐陽朔。 歐陽朔被她盯得受不了,天大的怨氣此時都不敢冒頭。興許是心有愧疚,匆匆收拾了書卷便走了。 沈欽倚在門框上看著這出無聲的戲,終于笑了:“你嚇他做什么?” 元蘅卻道:“他言下之意不是說我厲害,有手段么?既然說了,那我便當夸贊。他若心中無愧,跑什么???” 既然說她厲害,那她也不介意真的厲害給他們看。 沈欽又踏進房中來,坐在她跟前,略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他們那般說你,你真的不生氣?” 元蘅道:“他說的還算委婉,比這話難聽的,我也聽到過。若每句都生氣都解釋,我豈不是要累死?惡人之名,擔就擔了。你瞧方才,不是挺有用么!” 這倒是元蘅的脾氣了。從沈欽認識她到如今,就沒見她因旁人的流言而傷神的。 但沈欽好事放心不下,道:“雖說如此,閑言碎語還是傷人。徐融案已經過去這么久了,看樣子陛下并沒有打算追究下去,難不成就任憑你擔著不明不白的名聲么?” 元蘅卻笑了:“不提這些了,你忙你的,我坐坐就走?!?/br> 自打元蘅反手將陸從淵拖下水之后,這件事解決起來簡直是立竿見影。陸氏吃了啞巴虧,明知是臟水卻毫無辦法擺脫,只得是將這件事模糊過去。起初三法司還想盡法子查證,但是見皇帝也沒有再說什么,也不愿再多事,這件事便擱下了。 雖說擱下之后便不會再給元蘅造成什么煩擾,但是這件事必須要扯個水落石出。 如若不將陷害她的人揪到明面上來,只怕這樣的事還會層出不窮,元蘅便再沒安生日子過了。再加之徐融之死絕非偶然,那冊記錄瑯州絲帛的冊子也尚不知蹤影,背后牽扯著什么又豈能任由遮蓋下去? 正此時,聽著房外有人在抬什么東西,元蘅便出去看,正好瞧見是院中的侍從正在將消暑的冰抬來。因著實在是太多,毒辣的日光曬著,冰塊已經化了一部分了。 酷暑的天氣,值房中若是沒有冰,實在是難熬。 元蘅見狀便要過去幫忙。 那人卻忙擺手:“這點小事,不敢勞煩大人,大人還是歇著罷?!?/br> 元蘅卻道:“這么幾筐的冰,怎么就你一人送?” 她邊說邊接了一筐過來。 他停下擦了把額間的汗,道:“這幾日宮中要整修澤蘭宮,人手不夠,能用的人都給遣去了?!?/br> 澤蘭宮已經那般氣派了,竟然還要大肆整修。 如今雖然瑯州絲帛解了些緊憂,但要用銀子的地方還是不少的,再如何也不該在這種時候興修葺之事。 但這畢竟是后宮之事,元蘅并不好說什么,只得笑了笑,提著冰準備分放到各房中去。 還沒等她怎么走,便有一名庶吉士迎面走了過來。 元蘅認得此人,他是兵部尚書的小兒子,名喚蘇呈。 他因著過往犯了些錯事,沒有能保舉官職,便只得與其他學子一同參與科考。好在他肚子里還是有些墨水的,這回中了二甲,入翰林授了庶吉士。 雖然他們同在翰林,但是平素也沒有什么交集。 蘇呈手中搖著扇子,微微瞇著眼睛看了元蘅片刻,面上掛著笑意踱步過來,道:“呦,元姑娘?!?/br> 元蘅只得騰出手來回禮,旋即又去提那筐冰。 但是蘇呈卻顯得沒有什么敬意,反而神色輕?。骸安皇且套x了?這奴才不長眼,竟還要你做這種事?真是沒有規矩?!?/br> 送冰的這人聞聲就跪下認錯了。 元蘅將這人扶了起來,道:“與他無干,是我見他辛苦,自己要來幫忙的?!?/br> 蘇呈笑了聲,便湊過來:“是么?是我不夠近人情了。我也來幫忙罷!” 他這哪里是幫忙。 蘇呈不去接其余的幾筐,反而將手伸向了元蘅方才提起的那筐。 因著元蘅的衣袂覆在木柄上。蘇呈去接的時候,去有意無意地碰了那片雪白的衣袂,握木柄的時候,順勢將那她的衣角也壓在了手心。 元蘅蹙眉,欲將衣角抽回來,卻被此人握得更緊。 蘇呈唇角微揚,壓低了聲音:“那日暉春樓夜宴,鄙人初次得見姑娘芳容,實在是……心生愛慕?!?/br> 當著旁人的面扯她衣角,還好意思說什么愛慕。元蘅心中冷笑,只覺得此人若是見著自己殺.人的模樣,想必定會更“愛慕”罷。輕薄到她的頭上,實在是膽子不小。 她意圖強行抽回衣角,結果被蘇呈拽得更緊,就在那只手就要順著探過來時,卻見一柄玉骨扇重重地落在了蘇呈的手背上。 他的手背登時被打出一道紅痕,痛得蘇呈慌促松了手。 他正欲破口大罵,一抬眼卻瞧見了聞澈帶著寒色的眸光。 第37章 威壓 在炙熱的日光之下, 聞澈的模樣卻像是被冰給浸透了,冷意霎時包裹了蘇呈。 蘇呈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只見聞澈朝他走來, 玄色織錦的袍角映入他眼時,蘇呈細微地戰栗了, 始終不敢開口說話。 他不畏懼元蘅, 是因為知曉就算是自己行了輕薄之事,元蘅也多半不會宣揚出去??墒撬f萬沒想到半路殺出了一個凌王。 聞澈今日只是順路經過翰林院, 本沒指望這能瞧見元蘅。誰知他經過之時卻正看見此人拽著元蘅的衣角不松手。他一時忍無可忍便沖了過來。 “你當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你當陛下欽點的正七品編修是什么?” 聞澈半蹲了下來, 用扇骨抵住蘇呈的手, 似打量一般, “方才是那只手碰的?” 蘇呈不知他為何會如此, 但聽著看似玩味實則如浸寒冰的聲音, 他的后背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不敢答, 只又叩頭:“是誤會,殿下, 是誤會。不小心壓著了?!?/br> “不小心?” “是了是了,是不小心?!?/br> 聞澈點點頭, 輕嘆著將冰涼的玉扇壓在他的指節上, 重重地按下去:“哪只手不小心的?” 蘇呈哪里敢答。 只一瞬, 劇烈的疼痛便順著骨節炸開來了,他哀求:“殿下, 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您饒我一回, 饒我一回!” “你爹哪位?” 蘇呈根本沒想到聞澈是不認識他的。但眼下這扇子還重重地按在他的手指上, 他根本計較不了別的,慌忙答是兵部尚書蘇瞿。 蘇瞿…… 蕙妃的兄長, 聞臨的舅父。那確實是該給點面子。 聽罷,聞澈的扇子便抵得更重,蘇呈的手背已經一片烏青:“可惜宮中不能佩刀,你這手生得好看,真想砍了供我日夜觀賞,也算你的榮幸?!?/br> 好一陣惋嘆后,聞澈道:“罷了,沒刀也行,拿這扇子,不見得砍不下來?!?/br> 蘇呈這下連劇痛也顧不得了,泣涕漣漣:“饒了我吧殿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沒等聞澈再施力,一旁看了許久的元蘅便走了過來,輕輕從聞澈手中拿走了玉扇。蘇呈如蒙大赦,跪在地上一個勁地落淚。 聞澈不解:“怎么?” 元蘅只是輕笑走近,看著蘇呈。蘇呈心驚如擂鼓。因為玉扇按得用力,他此時的手已經紅腫一片,但他顧不得痛,整個人抖得像是一個篩糠。 元蘅將自己的袖角遞過去。 這下蘇呈連看也不敢看,一個勁求饒。 “你怕什么?我總不能也扯你的衣裳報復回來罷?你方才還沒有這般恐懼,莫不是欺軟怕硬,覺得我元蘅好欺負罷?你若要談身份家世,我便與你論上一論。平叛之后,我元氏如日中天,燕云軍嚴陣以待,沒有人再能破這扇門。啟都的十二衛親軍,如今調遣權盡歸安遠侯。我是陛下親點的今科探花,入翰林修國史,得陛下之旨意整理昔日首輔遺作。究竟是我做了什么,讓你覺得,我的衣袖,你是碰得的?” 過往元蘅不愿提及,但出身世家在此時也算有幾分用處。蘇瞿是兵部尚書,元成暉卻是衍州主帥有實權在手。蘇瞿在啟都有權,安遠侯卻掌啟都親軍。無論怎么算,都不該被這登徒子輕慢。 元蘅道:“姑且不論這些。難不成蘇大人教養兒子,便教的是讓他隨意羞辱女子么?圣賢書,被你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么?翰林院若能再容你,便是滑天下之大稽?!?/br> 蘇呈覺得她這話聽著駭人,她話中的笑意也駭人。 元蘅起身,面上的笑全消了,化成冰色垂眸看著蘇呈:“今日之事……” 蘇呈忙道:“我知錯了,還望殿下與編修,饒我一回?!?/br> “行?!?/br> 元蘅道:“此事我會告知令尊和中堂大人。翰林院留不留你,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br> 蘇呈震驚地仰面看她。 誰知元蘅下一句竟是:“將這些冰全部分到各房中去,若是化了太多……” 聞澈接了她的話,方才故作玩味的語氣沒了,轉而成了遮掩不住的怒氣,道:“若是化了太多,本王今日就將你砍.死在這里!還不滾!” 聽完這話,蘇呈不敢多說半句,慌促地從地上爬起來,頗為費力地扛起冰筐便落荒而逃了。 人是走了,但聞澈的火氣卻看著更盛了。他深深地看了元蘅一眼,轉身就要往外走。 元蘅兩步跟了上去,瞧著他冷若冰霜的側臉,竟覺得想笑。 “這種人懲處了就是,何必惹殿下生氣?” “何必?” 聞澈停住步子,將折扇合上,轉身看著她的眼睛,只覺得她裝傻裝無辜的本事是愈發精煉了。一時氣不打一處來,他道:“你還替他說話?” 元蘅輕嘆:“這就是替他說話么?這是在替你做打算。一個無賴扯了下衣袖。今日就算殿下不在,我也不會輕易饒了他。但是你若砍了他,事可就大了?!?/br> “能怎么著!” 聞澈不想聽這些話。 元蘅知曉他是為自己好,不愿她平白受這等欺辱。她聲音放輕了些,像是在哄稚子一般:“我與他翻臉沒什么不成的,但他是蘇尚書的兒子,殿下何必跟兵部的人鬧不愉快?梁晉將軍現在處境還不算艱難么?何況此人的姑母是蕙妃,你就當替梁將軍想一想,少出面得罪人?!?/br> 就算有天大的火氣,在聽完這段話后,也合該發泄不出來了。 沒成想在這種時候,她心里還考慮這般多。 還是為他考慮的。 元蘅朝著蘇呈離去的背影望了一眼,笑道:“對付這種人,打一頓還是廢了手都是沒用的。平白得罪了兵部,得不償失。日后無論是梁將軍還是我祖父,都受其掣肘。他不要臉面,他爹還得要啊……所以,不如做把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