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第5節
先前縈繞在他身上咒力只不過是咒靈攻擊留下的殘穢,這個繼承了禪院家標志的綠眸、樣貌俊秀的少年本身并不具備任何咒力。 在等級分明的世家中,沒有術式我被父親送出本宅,那完全沒有咒力的他又是怎么活下來的呢? 甚爾的住所被安排在里主宅有一段距離的偏遠角落。不大的房間里擺放著幾件簡單的家具,床鋪、椅子、書桌、柜子。 而最引人注目的要數那些堆疊在垃圾桶旁,沾染了血跡的繃帶與棉球,仔細看的話桌上還有一些看起來消炎藥的膠囊以及外用藥劑。 顯然住在這里的人已經習慣了受傷。 “嘖,被野貓翻過了么?” “算了,看看還有什么能用的吧……” 不滿地發出一聲抱怨后,甚爾在影子的攙扶下靠上了床沿,費力地撕開了被血黏在傷口上的衣物,他轉頭問我: “會點傷口處理的手段么?” 就甚爾所言,咒靈給他造成的傷口多是外傷,他只是因為失血過多才倒在那里。于是我那些之前因母親虐待而獲得的淺薄知識也能在這里發揮作用點了點頭后,我接過影子遞來的各類器具緩緩坐在了甚爾的身側。 雖然沒有甚一那種如山般健壯的體格,但作為青春期少年的他仍舊像是只危險的獵豹,那種輕而易舉便能將我按于身下的爆發感,讓人神經緊繃。 好在甚爾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床上,溫順地望著我觸碰他皮膚的手指發呆,綻開的皮rou被消毒、修剪時也不發出任何聲響。 自他身上表現出的那種任人為所欲為的慵懶感讓我感覺到了一絲安全。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當甚爾身上的傷口都得到妥善處理后,也到了我該回去的時候。 能夠手無寸鐵從那種魔窟生還,甚爾的身體素質顯然十分驚人,對他來說只要喝下退熱藥,就能度過所謂的危險期。 事到如今,我那“不想讓他死所以幫助他”的愿望已經完全實現了,已經到了可以抽身而退的時候。 可我已經不想一個人繼續痛苦下去了。 然而甚爾是個十分敏銳的人,正當我斟酌語句,調整表□□將循循善誘提出下一步幫助之時,他便直接地提出了問題: “我可不喜歡欠人人情。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呢?想要再養一只小狗么?” 他的話語一下點亮了我的眼睛,讓我忍不住朝他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和我交換吧?!?/br> 為了以后都能感到安心和放松,我并不想在這種事上撒謊和掩飾。 “我來養你。食物、藥品或者衣物,我會給你需要的東西,以及其他方面力所能及的幫助?!?/br> “作為交換,請你當我的小狗?!?/br> “……只要像這次一樣,每晚陪我坐一會兒就好?!?/br> 在各種期望下動彈不得的我需要一個可以喘氣的地方。 而沒有咒力備受欺凌的他需要那些能讓他在這個家活下去的支持。 我有預感只要這次我能保護好我的小狗,我就能再次獲得作為“人”的資格,也不會再那么痛苦了。 所以來交換吧。 作為一個啞巴,我無法像過去那樣利用細微的語氣變化,配以表情把話語說得如何有煽動力。當要商量十分重要的東西時,我只能牽起甚爾的手掌,一邊粗糙的掌面上慢慢地寫字,一邊觀察他的表情變化,以便隨時調整措辭。 對于甚爾來說,這種動作似乎有點癢了,他垂首地看著我的指尖,手指微微內蜷。 在橘紅的燈光下,他倏地發出一聲輕笑,抬頭對我說: “好啊,來交換吧?!?/br> “我當你的小狗?!?/br> 作者有話說: 這很純愛。 第五章 ◎曾經是未婚妻【修改】◎ “你想讓小狗做什么?牽手?轉圈?嗅你的手指?還是舔你的臉頰?” “我聽聽你的第一個愿望吧?!?/br> 以戲謔的口吻如是說道,甚爾翻轉手腕,以先前被托住的手掌覆住我的掌心。 聽起來他好像真打算履行自己的職責,只可惜他嘴里哪個詞都不是我想要的東西,我想:為了以后能相處舒適,必須要教會狗狗“規矩”才行。 于是我將手抽回胸前,沖甚爾搖搖腦袋,解釋“說”: “不要?!?/br> “我不要那么親密的接觸?!?/br> “不要一直盯著我,不要主動碰我,不要說話。你只要坐在那里就好了?!?/br> “……然后讓我抱你?!?/br> 甚爾的動態視力十分出色,在發現他盯著我的臉也能讀出我的“話語”后,除非特別情況,我便不再浪費力氣主動牽他。 一連串的“不”令甚爾陷入了沉默。 在短暫的思索后,他發出一聲認命似的悠長嘆息。 為回應我的要求,甚爾主動閉上雙眼,接著伸出雙臂,將自己完全敞開在我的面前。 在他閉上眼睛后,我也跟著放松下來,可以朝他前傾身體,小心地將臉頰貼上他的胸膛,然后以輕柔到不會壓到他傷口的力度攏住他的身體。 縈繞在鼻尖的是藥物的苦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因疼痛滲出的汗水的咸味。 他不習慣這種擁抱么?又或是我壓到了他的傷口? 這具在縫合時都顯得從容不迫的身體在親密相貼時,變得堅硬而又笨拙。而因為受傷導致的發炎,他柔軟的皮膚正散發著灼人的熱度—— 好暖和。 我抱著祂,就像陷入一個柔軟的夢境,可以安心地閉上眼睛。 他已經是我的小狗了,只要我能完成種種承諾,今后我還能擁有許多可以做夢的夜晚。 第二天我特地起了個大早,在送別了外出工作的直毘人后,就帶著阿玲一頭扎進了廚房。 身為無言的女學生,我的工作僅限于穩定直哉的咒力。早上他被傭人帶去專門的老師身邊,我則抓緊寶貴的自由時間施行計劃,跟阿玲比劃道: “為了讓我早日融入這里,直毘人大人走之前,特地抽出時間地將我介紹給他的兄弟們?!?/br> “但扇好像不大喜歡我……我想趁這段時間和他搞好關系,好不浪費大人的苦心,讓歸來的他能感受到家的溫馨?!?/br> “這個年紀的男孩還在長身體,喜歡吃rou、飯量也很大對吧?” 甘鯛魚、八爪、牛rou、豬肝、山藥、蕓豆…… 廚房中放滿了下人送來的食材。 rou類紋理細膩、脂肪勻稱、切口處甚至能光芒下泛出漂亮的光澤。時蔬也鮮嫩欲滴,翠綠的葉上綴著甘甜的露。 只可惜我對食物一向沒有多大的興趣,在家又是常子主動包攬了一切,此時只能以懇切的眼神詢問阿玲: “他們都喜歡些什么呢?” 昨晚的善意于此時有了回報,阿玲不假思索地回應說: “我在這里工作已經很久了,幾位少爺的口味都很清楚。昨夜您已經很辛苦了,請讓我來協助吧?!?/br> 就這樣,不過動動嘴皮子,我便得到了一桌豐富的佳肴。 撒有香料的多汁rou排、熱氣騰騰的濃湯、清淡滋補的茶碗蒸又或是時令的海蜇皮。阿玲對我的請求表現出了極大的縱容,她在砧板、蒸鍋、烤箱間來回逡巡,手腳麻利地為我準備各式菜肴。 小孩吃飯比大人早一些。 要送給扇的料理還沒完成,下課的直哉便被仆人送到了廚房。 我在今早特地煮了些甜湯,現在剛好盛出來,吹涼了一點點喂給他。 切成小塊的水果、冰糖、幾味芳香的藥材,只要按著比例選好食材,小火精燉數小時,就能得到一鍋色若琥珀,味道甘美的甜湯。 這是母親從“大夫”那里聽來的方子,跟傳統的紅豆年糕湯相比,新穎而有趣,是她用來獎勵我的特別禮物。 每當我因生病胃口大減,或者為整日學習咒術,疲憊不已的時候,她總會端著一碗甜湯來到我面前。 我喜歡熟水果在口中沙沙的觸感。 它很糯又吸滿了糖水,在味覺失常前,曾是我的心頭最愛。 現在這東西被我拿來逗弄這只挑嘴的洋娃娃。 原本看向乳母阿玲,面帶期待的直哉,被這獨特香氣吸引了注意。他好奇地皺皺鼻子,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遞去的湯匙。 在我選好位置前,直哉便配合我的動作前傾身體,垂下了腦袋,如蝶翼般纖長的睫毛在白膩的皮膚上留下片小小的陰影。 他含住湯匙,兩片棉花糖似柔軟的嘴唇輕輕蠕動。那鼓著面頰,進食時不斷發出“姆姆”聲音的樣子,令人聯想到毛發蓬松的小倉鼠,看起來非常有趣。 阿玲沉默地佇立在一旁。 也許意外的食譜給她造成了困擾,在我盛湯時她便神情微妙,現在她更是露出做夢一般恍惚的表情,低語道: “真是讓人懷念的味道,沒想到您也會做這個?!?/br> “當初夫人也很喜歡這道菜。她不知道從哪里聽來了這個方子,特地練習了幾次,想要做給肚子里的孩子,還跟我說要保密……” …… “但少爺也喜歡,也算如愿以償吧,她也能放心了……” 盡管阿玲的語氣聽起來懷念又欣慰,但前代主母這種話題一出現讓氣氛降降到了冰點,我也忍不住抿起了嘴唇。 讓人不舒服的巧合。 會是大夫么?那個男人也來這里行騙過了? 盡管心中不滿,但為了配合阿玲那無意義的感嘆,我還是強打精神,在紙上寫了些“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吧,我會代替她好好照顧直哉”類的場面話。 真假,要是亡者在天有靈說不定會懲罰我吧? 說完我便感覺后背一陣惡寒,連直哉都發出了些不快的聲音,喚我說到做到,拿起湯匙好好照看他。 而就在端碗的那刻,我眼尖地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