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星云
圣誕節的燈飾未拆,如星云閃爍在彩虹大道的上方,羅織成璀璨的網。簡牧晚如縛在地,一動不動。 蔣也看向右邊,“吃晚飯了嗎?” 她沒有說話。 歌曲播到副歌,循環著念“Love,Love,Love……”她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單詞,一遍又一遍,腦海里也全是這愚蠢的四個字母。 談戀愛,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即便她沒有經歷,朋友們也大多有至少一段情感故事,并且都向她哭訴過、痛斥過,只因為她的嘴嚴,也經常提出批判性的結論,可以滿足她們被傷透后,急需同仇敵愾的心。 簡牧晚向來對她們的對象嗤之以鼻。 不夠高大、不夠英俊,灰頭土臉,成天只知道游戲或者泡吧,與她們站在一起,比癩蛤蟆還惡心。 她不理解,這樣的男人,怎么可以讓她們喪失理智、神魂顛倒——甚至能夠容忍地張開嘴,表情甜蜜地接吻。 蔣也比他們好一些。 至少她在批判時,不會攻擊外貌;但除此以外,通身缺點,有大段可以詬病的空間。 然而,因為腦內不斷循環的四個字母,現在的她說不出任何。 她不能承認他的好,同樣不能承認他的差;她不能接受自己開始親近這樣一個人,也不能否定自己的真實感受。 她好像一個怪胎。有兩個腦袋,兩種思想。 她沉默地走進右邊的餐廳,侍應生問幾個人,蔣也在后面答兩位。 一個最普通的偶數字,都讓她有些煩躁。這意味他們在餐廳里被綁定成了一對,她并不排斥。 可是,她悶悶地想,她應該排斥。 心事壓住胃袋,她沒有胃口,點了一碗番茄蔬菜濃湯作罷。 看向窗外,斜后方是哈爾格林姆教堂,管風琴制式,在夜色里,像一尊巍峨沉默的墓碑。 蔣也問:“下午去哪里玩了?” “附近轉了轉?!彼D回頭,視線停在迭成三角的黑色餐巾上,“找我干什么?” 他理所當然地說:“找你玩啊?!?/br> “我沒同意?!?/br> “所以,我自己來了?!彼男淇谠谧姥夭淞艘幌?,像是聳了聳肩,話里藏著微末的得意,“沒想到,還是遇見了?!?/br> 簡牧晚抿起嘴角,“狗皮膏藥?!?/br> “嘿,你就這樣說朋友的?” 牛小排和蔬菜湯一齊端上桌,番茄濃湯像俄式羅宋湯,細碎的牛rou粒與脆爽的芹菜末,盛在酸辣口的熱湯里,喝一勺,胃和身體一起暖起來,心事松快些。 蔣也:“你的學長呢?” “不知道?!彼椭^,專注喝湯。 蔣也不再追問,氣氛緘默下來。一頓飯,在刀叉與隔壁的歡笑聲里度過。 餐后酒是氣泡香檳,端上來的時候,簡牧晚看了一眼瓶身,八度。淡金色的酒液,注入細長頸的玻璃杯里,噼里啪啦,涌起躁動的氣泡。 他們的視線終于有了交匯,在杯子里。 蔣也試探性地詢問:“吵架了?” “什么?”她皺起眉。 蔣也:“如果是我,不會把女孩一個人丟在異國,天黑也不聞不問?!?/br> 她怔了一下。 離開到現在,五個小時,馮時序的確沒有找過她。 她心里明白,已經把他踢到出局的邊緣??墒?,這條事實不能夠由別人揭穿,尤其是蔣也。 她辯解:“他有自己的事?!彼蝗患怃J地反問,“你沒有自己的事要做嗎?” “有啊,”他散漫地勾起眼角,“找你?!?/br> 一拳打在棉花上,簡牧晚向他抱以一對白眼,不想再說??嫔习?,提著酒杯,換到二樓的露臺。天氣冷,那里沒有人,適合獨自捋清思緒。 在馮時序的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像投資一支股票,沉默成本不斷迭高,她已經被套牢,不愿意就此松手。 況且,他的朋友、學校同學、合作同伴,都知道他們關系匪淺,如果她沒有取得最終的成果,丟臉的只會是她。 簡牧晚舉起手機,看向與馮時序的對話框。對話停留在早上,他問她起床沒有,出來吃早飯。 “如果我來表白……”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無意識地嘟囔正在考慮的方案。 “為什么是你來?” 蔣也的聲音冷不丁響在身后。 她嚇了一跳,酒杯險些摔倒。 細秀的眉毛豎起,正要罵他,卻對上蔣也沉靜的目光,幾個字,不聲不響地噎在喉底。 他坐在對面:“他不夠喜歡你?!?/br> “你又知道了,”她不耐煩,“你懂什么?” “如果喜歡,他怎么能忍住不說?”他斜倚在圍欄上,冰涼,更讓人清醒。他輕緩地吐出一口氣,“要是我,我要世界各地拉橫幅,上面就寫——‘我喜歡你’?!?/br> 四個字,讓她無故地慌張一下,心跳驟然拔速。 很快,她反應過來,這只是一個比方。 她撇了撇嘴:“土死了,學長才不會這樣。再說,這怎么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他看著她,仿佛正是對她說:“她心里會知道?!?/br> 她擰起眉,沒有移開對視的目光,較勁似地反問:“你怎么知道她知道?” 蔣也輕輕地嘆了口氣。 漆黑的眼底,映著懸在街道頭頂的星云,璀璨明亮,讓她心悸的亮。 心臟有預兆地開始砰砰作響,呼吸不自主地屏住。 椅子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刺耳聲,他靠近她,膝蓋輕碰,聲音平靜:“因為,眼睛是用來看的,嘴是用來說的?!?/br> “我會問她,簡牧晚,你知不知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