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夫郎贅婿到朝野重臣 第136節
如今,兄長一躍成為君主,葉崢不清楚再見之時,水恒會以怎樣態度對他,是君主對臣子,還是主子對奴才? 想了一路煩心事,直到走進起居大殿,葉崢終于收拾好雜亂情緒,并做好決定,無論水恒態度如何,他葉崢要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地位,他的水兄不是水兄了,是君,是王,而他葉崢,是臣,涇渭分明。 “圣上就在里頭,葉大人進去吧,小的退下了?!?/br> 葉崢深吸口氣,掀開明黃紗簾,里頭,建平帝正伏案寫東西,聽到動靜后看過來。 葉崢沒有等他開口,幾步上前就要跪拜:“臣葉崢,參加今上!” 誰知這膝蓋還沒磕到地上,身子就被人扶住了,建平帝丟下筆飛奔下來,用一雙大手攔著葉崢的肩,神情里有些許不贊同:“阿崢,面見兄長罷了,你怎的還來這套?” 葉崢一本正經還要跪:“今上是君,葉崢是下臣,臣子面君,豈有不跪之理?” 建平帝無奈搖頭,把他攙起,哄道:“好了好了,朕就當你跪過了,快別做這樣子,過來替朕看看這折子……對了,阿弟一路可好,云清夫郎可好,安兒然兒可好,家中二老可好?” ——還真是個敦厚之君,完全不顧及身份變換,對待葉崢的態度一如往前。 葉崢腹誹,別說義兄弟了,皇家親兄弟面圣還不是要跪,譬如五皇子六皇子,哪個敢見兄不跪? 不過,四個可好中的誠摯,到底還是沖淡了君臣這道溝渠隔閡。 葉崢又不是膝蓋直不起來,見建平帝神態形容還是同在雁云一般,不似作偽,也就順勢站直身體,應了這問候:“除了北上吃了些雪風外一路都好,家里人也好……圣上和娘娘這段時間怎么樣,還有諸位皇子們……” 建平帝面上帶笑:“我們也都好,只是許在雁云住久了,酷暑時分有些苦夏,不過等阿崢你們送來的鮮果進了宮,慢慢吃著胃口就開了不少,對了,阿崢怎不帶夫郎和孩子一塊兒來,淑兒前天還跟朕念叨說想孩子們了,沒有安兒逗著,小五這孩子也愈發悶了,一整天都沒有幾句話……” 說著說著就有些感慨:“哎——可算是回來了,朕是真想你們??!” 葉崢輕快一笑:“以后圣上若不把臣派去外地做官,臣一大家子可不就天天待京城煩著皇上了?” “煩著好,朕樂意煩著,阿崢你是不知道,自從坐著這位子之后,朕才發覺出來從前的日子有多逍遙快活,現在每天一睜眼就有處理不完的政事,朕想尋個由頭出京散散,話還沒說完呢,那臣子侍從就嘩啦啦跪了一地,你都不知道朕現在有多懷念當初在雁云,咱們兩大家子人趁著春日好風光一同出游的時光……” “哪里說得如此,不說別的,就說各地避暑行宮不就是為著圣上出游建立的么,等圣上把這一攤子事捋直了就有空了?!?/br> 建平帝點點頭:“對,是這么回事?!?/br> 建平帝想起什么又道:“人前就算了,以后私下相處的時候,阿崢就不用行跪禮了,原來怎么著還是怎么著?!?/br> 知道建平帝正是滿腹重逢喜悅之情的時候,葉崢也不犟,建平帝怎么說他就怎么同意。 反正時間長著呢,萬一以后建平帝若改變了心意,葉崢就會順勢改變對建平帝的態度,人是活的,隨機應變就行。 寒暄了一會,建平帝想起正事來:“阿崢,你來看看這個折子,最近北邊不大太平,那戎狄冬日里缺吃少喝,常進犯我大啟邊境打谷草,他們游牧民族又沒有大本營,隨來隨走,甚是煩人……” 劉瑞端著茶水,悄悄在紗簾外候著,心里是驚奇連連,這些時關于這位葉崢葉大人的風言,劉瑞也聽了不少,原來心里還有點不以為意,他劉瑞伺候了今上幾個月,從沒有聽今上口中提到這個名字,何至于就像朝臣說的那樣,是先帝爺留給今上的輔國之臣,今上同他關系匪淺了,這些大人們無非就是仗著今上脾氣好,隨意揣測罷了,根本做不得真。 如今親眼見了,卻是信了個十成十。 劉瑞從未見今上這么開心過,今上是脾氣好不錯,但脾氣再好的圣上,他也有圣上威儀,可是在葉大人跟前,瞧瞧圣上這殷勤樣子,是噓寒問暖,又時不時問葉大人渴不渴餓不餓,需不需要什么東西。 弄得他這個圣上跟前第一貼身總管,是親捧著東西守在門口,是寸步不敢離,生怕離了半步,里頭又有吩咐了,這還不是葉大人有吩咐,明明就是圣上替葉大人吩咐。 這樣的君臣相處之道,恕劉瑞見識淺薄,那是從未領教過。 好在,能從眾多太監中脫穎而出服侍今上,劉瑞也不是那等笨的,緊趕著吩咐其他內侍們不要外頭去多嘴多舌,自己侍立著安靜等候。 第130章 建平元年的十二月是個神奇的月份。 史書上記載,建平元年臘月冬,中書令——哦,也就是當朝宰輔——葉崢葉大人,攜一家子離開雁云回京,時任正三品中書侍郎,開始出入內閣,輔佐建平帝治理朝政,并迅速接下來的時間里不斷升遷,三年二連跳,于二十五歲那年官拜中書令,成了百官之首,天下寒門讀書人的典范。 后人感慨,二十五,真是花一樣的年華啊,當然,花一樣的不僅是他的年華,同正經史書只能記載功績不同,各類野史家史里最濃墨重彩但凡有記必須要提上一筆的,還有對這位葉相樣貌的夸贊,說他瑰姿艷逸,明麗俊逸,乃是百年不世出的絕世美男子一枚。 同樣不得說一嘴的,還有這位葉相與其夫郎之間真摯的感情,眾所周知,葉相幼年貧微,乃是入贅到云家當了贅婿的,關于這點,葉相本人從無隱瞞,甚至樂于在各種場合提起,絲毫沒有不好意思,有一段時間他的口頭禪就是,想當年我剛入贅給我家清清的時候…… 在一般人看來,當年葉相入贅乃是不得已而為之,后來他都官拜中書令了,總該給自己再正經娶個夫人了,也算是一雪前恥,還有人斷言,等著瞧吧,我們就不信他就真的沒點男子血性,愿意做一輩子別人家的贅婿……要真這樣,老夫把腦袋別下來給你當夜壺。 但是那些庸碌的老夜壺,制造了一大堆流言,瞪大眼睛等了許多年,他們中大部分都有兩個葉大人那么大的年歲了,等到自己垂垂老朽,兩腿一蹬,畫像掛上靈堂,嘿,反觀人家葉大人和云夫郎的感情,還是那么篤定,和夫郎手牽手來靈堂前吊唁慘敗。 嗐,這也就是葉大人好風度不和他們計較,不然高低這拜儀得送上個夜壺才算應了景。 其實倒不是葉崢不想送,他想的,甚至興致勃勃提前預購好了,臨送出門前是叫一大家子給勸下來的,那時候然兒已經娶親,安兒也成了親了,好不容易回趟家,挺著個大肚子,還得攔著他年紀越大越幼稚的爹別做出提著夜壺去人家靈堂上耀武揚威的行為——雖說是這些人活該吧,不過人死如燈滅,算了就算了吧。 …… 時間回到這一年。 建平帝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給葉崢賜了一套青鸞巷子里的五進大宅,地理位置相當優越,就鄰著他還是郡王時候的那套潛邸。 皇上賜宅,內務省自然是加緊安排,屋頂院墻翻新,桌椅板凳清空換新,花木改補種補種,該養護養護,還得定制一塊匾額,懸在朱漆大門上,好叫人知道這是誰家宅子的。 內務省自然是按照慣例擬了個葉府的字樣,送去給葉侍郎看,得問明喜歡那個名家字體啊,或是其他要求也都得辦妥了。 葉崢接過看了,好看的眉毛立刻蹙了起來,下頭送東西的嚇得噤若寒蟬不敢說話,以為自己哪里不周到,惹葉侍郎生氣了。 好在也沒生氣,葉崢是頓了一頓,提出了幾點整改建議,比如那花園里預留出一塊空地來方便云爹種東西,那湖里用不著名貴魚蝦,熱熱鬧鬧養上一群錦鯉就成,還有最要緊的是匾額寫錯了,不是葉府,是云府才對。 前頭幾個要求都好辦,侍從小心翼翼記下,等說到最后一個云府的時候,沒控制住就抬頭看了一眼。 葉崢以為侍從有點呆,是沒聽明白,又重復一遍后問:“可記下了?” 侍從趕緊低頭:“小的都記下了?!?/br> 葉崢點點頭,有吩咐一句:“記下就成。對了,可以的話,那錦鯉別太小,有兩個巴掌大最好,沒有就算了?!?/br> 雁云那個宅子湖里的錦鯉大約就是兩個巴掌大,當時搬家安兒然兒還想把錦鯉帶上呢,帶是沒帶上,不過可以重新養上一群。 侍從搗蒜般應是:“都好辦的,大人放心,可還有別的要求?!?/br> 想了想:“暫時就這樣,后頭我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想起來再添?!?/br> “是,那小的隔幾天再來問過大人?!?/br> 葉崢揮手讓人走了,新宅子么,總不可能事事都想得周到,大致規劃好了,慢慢完善就成,就算住進去了,也可以按喜好一點點改進。 內務省的辦事速度堪稱坐飛機,不過馬上就要過年了,云清不想興師動眾搬家,二老也擔心新宅子沒有人氣兒凍到孩子們,于是定了來年再搬,今年仍舊在松柏胡同里的宅邸過年。 臘月里,不是這家請就是那家邀,葉崢身上的飯局是相當地多,因著他先是升官,一回京就進宮面圣,緊接著就賜宅,是個風頭鼎盛的樣子,故而燒他這熱灶的人也是多,邀請吃飯的帖子雪片一樣飛來,摞起來一大疊。 這許多帖子要真全部應下, 第131章 整個年節就在吃請與請吃之間過去了,很快來到了建平二年。 而建平帝對葉大人的偏寵,也在這一年的正月里展現得淋漓盡致。 先是大年初一,別人家拜年的還沒上門,葉大人已經領了兩道口諭,一道來自圣上,一道來自宮里的皇后娘娘——帶著夫郎和兩位少爺進宮面圣面見娘娘去了。 說是面圣,面見娘娘,是拜年道新年好的,但知道點內情的誰不心里和明鏡似的,是圣上和皇后心里想著葉家人,惦著他們,正月初一就巴巴召人進宮里伴駕。 朝臣有眼紅的,酸溜溜說一句就知道討好圣上和娘娘,連帶家里夫郎和少爺都成了討好宮里主子的工具了,還有沒有點男子漢大丈夫文人骨氣了? 佞幸小人! 也有欣羨的,葉大人可真得圣上青眼啊,才剛從地方回來才幾天啊,就圣上隆寵加身了,連帶眷顧了家里的夫郎和孩子,可真是出息??! 不過也就是想想,嫉妒是嫉妒不來的。 畢竟人家當年在圣上還是諸位皇子中最不起眼一位的時候,就已經看明白認準了,甚至不惜放棄京城一切,放棄清流的名頭,舉家隨圣上去雁云貧瘠之地耕耘,此等魄力眼光,誰人不服。 有了那幾年的輔佐扶持之情,才換來今日萬人之上的榮光,諸位大人想想自己,別說六年前能做出這樣決斷,就是一年前,在雁云郡王初回宮那陣子,要讓他們突然改弦更張,把寶全部壓在雁云郡王身上,那也是做不到的。 若當日做了,今日便是從龍之功,光景大不同的。 自己做不到,人家早早便做到了,哎,不服不行! 是以雖有些圣眷太過的風言風語,到底也就是各位大人們私底下酸溜溜嘀咕嘀咕,沒當個正事上折子遞到建平帝跟前什么的,若從龍之功還不許盛寵,那什么才許盛寵了? 葉崢可沒想到那些朝臣的腦洞這么大,一下子就給他腦補了個從龍之功出來。 不過站在此刻往幾年前回看,葉崢也不得不承認,無論明光帝和建平帝私下里籌謀了什么,若去盤點他葉崢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朝臣們會那樣想也是難免的了,但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并沒有刻意去做,只不過是職責在身,做好職務內的工作罷了,如今得來這樣的結果,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進了宮就分道揚鑣,葉崢去見了建平帝,云清帶著安兒然兒,叫內侍領著去皇后宮中,同內侍一塊來的,還有近來樣貌越發出眾的五皇子凌嘉裕。 一見到葉崢云清,凌嘉裕就主動上前問好,那張凝著霜寒的俊臉也像融化了似的,露出笑容來。 “小侄問葉伯伯,云叔叔好,安兒然兒弟弟好,你們總算來了,母親正等著呢?!?/br> 即便這樣場景見過不止一次,內侍心內還是無比震驚,不僅僅震驚于連在圣上皇后跟前都冷清清的五皇子竟然會開口問好寒暄了,更震驚那口中的稱呼——伯伯,叔叔? 按當世常理,君臣之間再相合融洽,那是君臣有別,五皇子是圣上和皇后嫡子,乃是君,哪有叫下臣做伯伯叔叔的,這葉大人家又不是真的皇親國戚,簡直是亂了禮數。 但這內侍既然能在皇后宮中伺候,還被派遣來迎接內眷,自然不是那等沒眼色胡亂說話的,故而即使震驚,他也把表情控制得很好,面上沒有露出絲毫來。 葉崢笑著從袖中摸出一把花稞子,那神態動作就和正月里尋常人家長輩給晚輩發紅包似的。 凌嘉裕伸出雙手,接了葉崢的花稞子攏在袖中,面上笑意盈盈,還說:“謝葉伯伯賞,祝葉伯伯新年行大運?!?/br> 葉崢點點頭,故作嚴肅:“你還是這般嘴甜,葉伯伯也祝你新年長高高,越長越俊俏——對了,我先去見你父親,你云叔叔和弟弟們就交給你了,你替我好生照顧著,一會我來領人,可得照原樣還給我,不然我可是不依的?!?/br> 凌嘉裕面上還是笑:“葉伯伯放心,若哪里不周到了,不用葉伯伯不依,母親先不饒了我的?!?/br> “油嘴滑舌?!?/br> 葉崢笑罵了一句,就朝云清和兒子們擺擺手,在太監的帶領下往建平帝起居殿行去。 目送葉崢走遠了,凌嘉裕主動牽起安兒的手,說:“云叔叔,然弟弟,我們也走吧?!?/br> 又問安兒:“手有些涼,是不是大氅薄了?!?/br> 說著在安兒的風毛領子上薅了一把,蹙眉:“這兔毛的大氅是軟和輕便了,就是保暖程度次些,我那正有箱進貢來的上好雪貂皮毛,一會你們帶了去,叫針線上的人給你做件新披風,放心,那個也輕便不沉的?!?/br> 安兒無所謂:“還好,不是很冷?!弊约菏且桓毙拇蟛辉谝獾臉幼?。 他并不是那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之輩,也學了些功夫在身上,并不會因著一點點冷氣就當個大事了。 云清聞言笑了:“要不是今年回來的急,我也想尋些雪貂皮毛的,只是這雪貂同雪一樣白,且生性機敏,速度又極快,你哪里倒有,那云叔叔就不同你客氣了?!?/br> 他家葉瑾安乍然來京,有點畏寒,但偏又不愛多穿衣服,照他的話,裹太多層人都動不了,不得勁,那些熊皮虎皮狐皮的披風,他又嫌沉重不愛穿,每日就穿個小兔披風跑來跑去,凌嘉裕此舉可算是正中云清心坎了,故而很高興。 云景然搖頭晃腦:“小五哥,弟弟我也穿的兔皮披風,也是輕薄,你怎么不問我冷不冷,光問葉瑾安呢?” 凌嘉裕臉色溫和,不緊不慢解釋:“安兒穿不慣那沉重大氅,尋常輕便皮毛又不夠保暖,難得這雪貂皮輕便保暖力又強,極為適合他的脾性,然兒雪貂難尋,今年統共就得了一件大氅的量,然兒你要喜歡,我那還有銀狐和紫貂的,還有孔雀翎的,不拘你喜愛哪樣,自己隨意挑吧?!?/br> 最近云景然不知犯了什么病,大冬天也愛捏個扇子附庸風雅,此刻唰一聲開扇,故作灑脫道:“算了算了,我阿爹乃京城數得上號的大商人,南北行貨的魁首,哪里還少了他親兒子我一件大氅穿,你那些個難得奇珍異寶,就留著哄我家傻哥哥吧?!?/br> 凌嘉裕聳肩也不勉強:“是你自己不要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