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夫郎贅婿到朝野重臣 第32節
到了地方,輕車熟路放下木桶和食籃,云爹和葉崢照例說一聲要告辭,明凈卻從外走來,將葉崢攔住了。 葉崢便隨口做個售后調查:“明凈師父,不知我家送來的飯菜,可合那位郎君的胃口?” 明凈頷首:“阿彌陀佛,葉小郎君奇心巧思,那位書生公子甚為滿意?!?/br> 頓了頓又道:“那水郎君聽說了你也是讀書人,托我帶個話,想當面同你道一聲謝?!?/br> 葉崢無所謂地擺擺手:“小事一樁?!?/br> 銀貨兩訖的事兒,何來道謝之說。 明凈忙道:“要的要的,水郎君期盼已久,囑咐我你若來,定要相約一見?!?/br> 也許有錢人就是禮數多,既明凈堅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葉崢推脫不過,和云爹說了聲就跟明凈一起去了。 這游云寺雖不是什么全國性知名廟宇,但在本地也算是百年古剎,處處透著繚繞的燃香和木魚聲。 明凈便同他說上幾句游云寺的歷史,廟宇的建制,葉崢邊聽邊記,越走心越靜。 但接近那位書生的院落時,木魚聲逐漸輕了,直至聽不見,變得十分清幽,葉崢再一次肯定了這位書生必定家中極有錢。 吉祥聽見說話聲探出頭來,見明凈帶著個人,那人一身粗布棉衣,氣質卻像那等世家大族嬌養出來的小公子,一時不知這是什么來頭,如何通傳。 還是明凈介紹道:“這便是我說的那位葉小郎君了?!?/br> 葉小郎君?做菜的那位鄉民? 吉祥上下打量了一圈葉崢,總覺得鄉民二字和這位葉小郎君不甚匹配。 他點點頭:“快進來吧,爺從早起就等著了?!?/br> 葉崢一腳跨進,明凈卻沒跟進來,而是說:“葉小郎君自去吧,我在大殿里還有點事,就少陪了?!?/br> 葉崢只好說:“大師請自便?!?/br> 就跟著隨從進了院子。 葉崢雖沒和古代有錢人的公子打過交道,但受前世文藝作品的影響,腦子里都是紈绔子弟或者浪蕩哥兒的形象。 但見到人卻出乎他的意料,這位水郎君年約三十,面白斯文,身著一套文人長衫,束著冠,雖樣貌平平,但渾身上下透著股說不出的氣度,看著不像普通有錢人家的紈绔子弟,更像那種世宦人家才能養出來的公子爺。 這樣的人,和他差著階級,必是得罪不起的,于是葉崢主動拱手,行了個書生之間的見面禮:“水郎君好?!?/br> 葉崢驚訝的時候,水恒同時也驚訝著葉崢的樣貌和氣質,甚至看著這張臉,本能在上面尋找起哥兒福印來。 被葉崢呼喚了一聲,水恒才回過神來,暗道一聲自己孟浪了。 雖從明凈口中聽過這位葉小郎君年輕俊俏,但水恒在心里對人家的預設左右還是脫不開粗黑的農人樣貌,焉知竟然是這么一位看起來白嫩嬌貴的小公子呢? 等等,這別不是個假借小子身份行動的哥兒吧? 越看越像。 大啟朝的風氣對哥兒其實還是比較拘束的,雖然朝廷沒有法度規定哥兒不許出來拋頭露面,但若要見人做生意,那自然是小子的身份更加便捷。 自以為理解了這點,水恒體貼地讓人把茶案移到陽光明媚的院子里,避免和眼前的“哥兒”同處一室,以免對方不自在,也防今后生出什么誤會來。 葉崢全沒有洞悉水恒的“好意”,不過也沒說什么,人家的地盤想咋樣都是人家做主,他開門見山道:“我聽明凈師父說你胃口不佳,兄臺今日喚我前來,可是還有其他吩咐?” 水恒倒沒想到,這“哥兒”性子還挺直,便也不搞什么虛頭巴腦的寒暄,贊了兩句他做菜的手藝高超,便也直奔主題地拿出那本冊子,急切問他:“葉賢弟,愚兄想知道這冊子是你家哪位長輩所書,可否告知?” 水恒本來以為是做菜的鄉人寫的,可一旦見到葉崢本人,他就把這個念頭甩了。 畢竟這書里用詞雖白,句式也有些粗淺,但內容可謂字字珠璣,能寫出這這樣一份手書的,必定是位和莊稼打了一輩子交道的積年老農,絕不可能是葉崢這個弱質纖纖,從頭發絲到手指尖看著都不像下過田的年輕“哥兒”,故而有此一問。 看到這人拿出的冊子,葉崢才知道自己的“手賬”丟哪兒去了,應該是娘收拾東西的時候一不留神掉進了食籃,叫此人撿著了,怪不得翻遍家中也找不到呢。 “這是我閑得沒事兒時胡亂書寫的,讓兄臺見笑了,兄臺可是有什么指教?” 這年代的讀書人普遍清高,覺得文字是至高無上的,行文、書寫都嚴格按照標準,有條有規。 而在葉崢這兒,文字就是工具罷了,他寫這冊子的時候根本沒有格式,想哪兒寫哪兒,興致來了還畫上幾筆,乍一看不像簿冊,更類似后世圖文并茂的手賬。 這位水恒兄莫不是瞧著他對文字輕率的態度看不過眼,特意要找出寫這東西的人來教育一頓不成? 這么想著,葉崢還是如實答了,大不了就挨一頓說,對方有錢有勢,形勢比人強,他就當收錢陪富家公子爺耍了。 想到這里,葉崢倒也沒流露出什么不快,臉上還是一副笑瞇瞇的謙遜模樣。 “真是你所書?”水恒驚訝。 葉崢誠懇點頭,又解釋了一句, 水恒試探:“這冊子上說,插秧適云已……” 葉崢隨口:“……引溜加溉灌?!? 水恒又問了幾個冊子上的問題,葉崢對答如流,水恒這才信了:“沒想到葉弟小小年紀,對農事上竟有如此見解?!?/br> 得,直接從葉小郎君變成了葉弟。 信了后就把關于冊子中的不解一一提出,比如選種育苗具體的cao作方法,稻谷種于水田中可有依據,這畝產可達千斤的土豆又是何物等等。 葉崢沒想到富家郎君對種田也有興趣,能說的就細細解答了,不能說的就編些救了山中老農,相談甚歡后被傳授了經驗之類的胡話,水恒并不懷疑,俱都信了。 主要是大啟的土地經歷過多次戰亂,換過不少個王朝,若說避世不出的隱逸者,那按老一輩的說法肯定是存在的。 聽完葉崢瞎編的奇遇,水恒連連感慨:“葉弟運氣真不錯,我聽說那些隱者從來都是避世不出的,便是見到了山下人,也不會吐露半點,葉賢弟能得他們的青眼,必定是有過人之處的?!?/br> 葉崢便裝作遺憾的樣子:“可惜也只見過那么一次,等我下次再上那座山,不僅瞧不見人,那上回走得那條小道也不見了,山上的樹種、山石都換了樣子,環境也大不相同,若非腦中切實還有那次的記憶,幾乎以為是做了個夢了?!?/br> 水恒見他似乎真心有點遺憾,笑著安慰道:“賢弟也不用太過執著,那樣的事碰上一回已是極為難得,哪里次次都有好機遇呢,若實在放不下,就當做了個夢吧?!?/br> 葉崢巴不得他這么想,萬一這人心血來潮,問他哪座山哪條道,心血來潮想去山上尋隱者,他豈不是還得編出不少謊話來,須知一個謊話得用一千個謊話去圓,弄不好就被人拆穿,他能這么想真是再好不過了。 連忙錯開話題。 二人又將話題扯回,就著冊子上的內容又交流了許久,直到日幕低垂,葉崢才驚覺已是這個天色了,趕緊起來告辭:“今日與兄臺相談甚歡,奈何家中還有夫郎,回得太晚恐夫郎擔憂,弟這就告辭了,兄臺勿送?!?/br> 聽到這話,水恒才一怔,什么,他竟有夫郎? 等等,夫郎肯定做不得假,這位葉賢弟長成這幅樣子,難不成還真是個漢子? 那自己一下午避嫌的舉動,豈不是顯得十分奇怪?怪不得有幾次葉賢弟看自己神色有點怪異。 這真是他的多疑作祟,明明從小就學著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卻還是犯了以貌取人,先入為主的錯誤。 人家葉賢弟從始至終風度翩翩,知無不言,坦誠以待,他卻背地里轉了一肚皮心思,相較起來實在是慚愧啊。 想到這里,水恒站起來,鞠了一躬:“今日一番暢談,賢弟的風姿令我折服,只是這本冊子上還有許多不解之事,兄性愚,可否留下這本子細細參詳?” 這冊子要多少葉崢就能默出多少,他正趕著回去,聞言隨意道:“兄請自便,我真要走了?!?/br> 水恒又追問:“賢弟可否留下地址,若有空時,我定下帖上門拜訪?!?/br> “鄉下不興這一套,我家住址明凈師父知道,兄臺要來只管來,可別遣人下什么帖子,葉崢這便告辭了?!?/br> 說完擺擺手,急匆匆就往廚房趕,正好爹也從廚房探出頭來看天色,瞧見葉崢,便和廚房的師父打了個招呼,走出來牽牛。 葉崢解釋:“和人說得忘了時間,清哥兒和娘該等急了,爹我們快回去吧?!?/br> 云爹點點頭,見葉崢歸心似箭,難得安慰了他一句:“無礙,出來辦事,清哥兒和你娘都曉得的?!?/br> “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娘和清哥兒擔心,爹我們路上走快點吧,爭取早些到家?!痹频饝宦?,果然將牛趕得快了些。 第33章 才到家,就見到云羅氏倚門張望的身影,瞧見他們的牛車,回頭說了句什么,就急急走過來。 云羅氏邊把牛往院里牽邊抱怨云爹:“咋去了這么久,要去哪里逛逛,出門前也該說一聲,省得叫人傻等?!?/br> 其實也不算抱怨,主要還是關心,生怕他們出什么事。 云爹照舊干巴巴:“在廟里有點事耽擱了?!?/br> “什么事呀?” 葉崢連忙接道:“娘,不是爹的事,您別說爹,主要是我,和朝咱們家訂餐食的書生多說了幾句,沒注意就耽擱了時間?!?/br> 云羅氏怎么會說哥婿,再說讀書人的事也不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該問的,見狀就閉嘴不說了。 云清走過來,扶葉崢下牛車,摸到他冰涼的手,略皺了皺眉,葉崢身上穿得很暖,手涼明顯是叫風吹的,心念一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心疼道:“下回晚了就慢些,不用急著趕回來,雖不下雪,但天還是寒,你這身子還得多注意點?!?/br> 葉崢邊聽邊點頭,把手往袖子里縮,不想用自己的冰手去碰云清,張口就來:“那是我想你了嘛,難道一下午不見,清哥兒都不想我的嗎?” 云爹云娘:我們還在呢。 雖然知道新婚夫夫難免黏糊,但這也太黏糊了,半天不見就想啊想的,這哥婿說這話咋就不知道不好意思呢…… 不過,孩子們相處融洽是好事,二老也只得一個提起東西往廚房走,一個把牛牽去牛棚,不留在這聽他們夫夫小話。 若有機會,自然是想的,只是云清從鄰村辦完事回來得也晚,還沒來得及想。 但看著小夫君這幅“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嗎”的樣子,云清只好違心道:“當然,我也想阿崢?!?/br> 葉崢便得意了,笑得如同中了舉,他明明才是夫君,可也不知為啥,就是想要和云清黏糊撒嬌。 不過世上也不是每件事都非要分析出個子丑寅卯來,他想,就要做,他開心,云清也開心,人活一世,快樂至上,就這么簡單。 晚飯后,葉崢照例要看會書,云清這時候是不打擾他的,會去找點其他事情做,可這回還沒走開就被葉崢拉住了手:“清哥兒別走,我上回說要教你讀書識字,我們現在就開始吧?!?/br> 夜晚閑聊的事情葉崢的確說過幾句要教他讀書的話,但云清并沒放在心上。 這年頭哥兒又不能考秀才舉人,有那讀書的時間,還不如多上山打幾只野豬讓阿崢吃了補補身體。 再說阿崢讀書已經如此費腦子,還要分出功夫教自己,累壞了可不好。 葉崢瞧出云清的不以為意,便又開始了癡纏大法:“要嘛要嘛,我想要做清哥兒的小夫子,清哥兒能不能給我這個機會?” 邊說邊把腦袋往云清脖子里貼貼。 云清哪里受得住葉崢這個樣,當然是給他機會了。 云清想著阿崢這不過是一時興起,哪天興致過了,或者自己太過愚鈍他教不下去了,就會放棄的,何必這個時候掃他興致。 可沒想,葉崢并非一時上頭,而是思考了許久。 自從那天看了云清模仿寫福字的樣子,葉崢就知道他定有讀書的天賦,可惜溪山村還是太閉塞了些,耽誤了他家清哥兒進學。 他今天和那位水老兄說話的時候也特意撿著機會問了幾句外面的事,知道了平安鎮以外更繁華的地方,哥兒和女子也是讀書識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