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夫郎贅婿到朝野重臣 第27節
草哥兒簡直是恨毒了他,怪不得牛老三剛才說那些惡心話,原來都是這個老鬼鬧的! 若非殺人要償命,草哥兒恨不得直接把他打死!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他若打死了劉老實,自己也要去坐牢,到時候小豆子就無人照管了,為取劉老實一條爛命賠上他和小豆子實在不值,就算劉老實該死,也不能死自己手上。 想到這里,草哥兒收起染血的扁擔,云淡風輕整理一下弄亂的頭發,從劉老實房中退出來重新關好房門,叮囑小豆子道:“豆子乖,阿公染了風寒,又被那些人打斷了腿,一點冷風也吹不得,阿爸若不在家,小豆子一個人說什么也不能開這扇門,懂嗎?” 豆子點點頭:“放心吧阿爸,剛才阿公在屋子里一直喊一直喊,小豆子也沒敢開門呢!” “豆子真乖,阿爸給你做野菜湯喝?!辈莞鐑喊驯鈸^在雪里蹭了兩把,抱起小豆子走回廚房。 那劉老實有一點說的不錯,那天他的確是眼睜睜看著劉老實被打,在那些要債的人來之前,他就抱著小豆子躲了起來,劉老實以為他還是那個聽話的燈草,對他從不防備,他輕易就能抱著兒子溜出去。 他安頓好兒子,又偷偷跑回家附近,看到那些賭坊要債的打手和人牙子遍尋不到他們父子二人,便一布袋套了劉老實,拖到屋外毒打,這是賭坊打手特有的折磨人的手段,用那布袋子隔著,棍棒專打說不出的部位,內里打個稀爛,外表還不大看得出來。 他看著劉老實挨打,腦中浮現起他阿娘在雪地里挨劉老實打的情景,心里升起陣陣痛快,直希望他們把劉老實打死才好。 可賭坊畢竟要的還是銀子,人打死是輕松了,但銀子也沒了,故而他們丟下最后期限,走的時候到底給劉老實留了條命。 看著劉老實在布袋里哎喲哎喲,屋子外又空無一人,草哥兒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勇氣,一個箭步沖上去,撿起根棍子就沖著劉老實打起來。 劉老實哪里知道賭坊的人已經走了,只以為自己還在挨打手的打,一點也不敢反抗,只抱著肚子和腦袋任由別人打。 草哥兒一棍棍打在劉老實身上,也彷佛打在長久以來的陰影和禁錮上,終于將那些纏繞他的妖魔鬼怪和枷鎖打個稀碎。 最后,草哥兒不知想起什么,眼睛瞄準劉老實已經掙扎出布袋的雙腿,一咬牙,高高舉起棍子沖著關節處就是幾個猛擊。 草哥兒是干慣了粗活的人,力氣本就比那些嬌生慣養的哥兒大,當他使出渾身力氣打下去的時候,劉老實的慘叫響徹天際。 就這么,劉老實的兩條膝蓋骨被草哥兒打爛了,打得血rou模糊,他成了個癱子,再也站不起來,今后只能像個蛆蟲般在地上蠕動。 打殘了親爹的雙腿,草哥兒心里不僅沒有害怕愧疚,反而重重松了口氣,他丟下棍子,將已經昏死過去如一灘爛泥的劉老實扛起來。 期間有村民經過,草哥兒披著剛才用力過度而松散下來的頭發,露出布滿傷痕的手臂和脖頸,臉上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 不用他說一句話,過路村民自會腦補。 草哥兒聽到他們說:“劉老實真是不做人,吃酒賭錢惹來了賭坊的打手,還連累了自己哥兒一同挨打?!?/br> “誰說不是呢,草哥兒這孩子可憐吶,我前兒還見劉老實沒命地打他,和打仇人似的?!?/br> “劉老實也太不是東西了,他還要賣豆子這個孫子呢,哪有做阿公的賣親孫,呸,真給俺們村丟人!” 核心內容就一句話,劉老實垃圾,草哥兒可憐。 這樣就成了,只要不懷疑他,草哥兒才不在意他們怎么看自己,無論說多少個可憐,自己挨打的時候他們也沒上來說過一句話,拉過一次架。 當然,草哥兒也不怪他們,劉老實這坨鼻涕蟲一樣的垃圾,當然是誰都不想沾惹,幫他說句話不難,可沾上劉老實就像癩□□爬腳面上,不嚇人惡心死人,自然是能躲則躲。 想到這里,草哥兒手上一用力,把劉老實架起來,任由他兩條傷腿在地上拖著,磕磕碰碰架進里屋去了。 把昏迷的劉老實往他自個兒鋪蓋上一扔,草哥兒關上屋子,出門去接豆子。 秋風清凌凌地吹在身上,草哥兒不覺得涼,只覺得心內無比輕松,那看不到盡頭的日子好像終于有了條道似的。 * 十一月底的時候,爹和云清出門送鹵豆腐,帶回一個消息:劉老實沒挨過這冬日大雪,昨夜死在了自家鋪上。 爹和云清都不是說八卦的料,一件涉及到賭坊上門追債,追債不成打人,人被打了病重死了的曲折故事,叫他倆三兩句就干巴巴說完了。 葉崢不過癮,第二日拉著云清故意從村口那只大磨盤底下路過,那兒可算是溪山村消息集散中心,長舌嘴協會綜合體,八卦只要打這兒過,沒影也編出影來,何況劉老實的確死了呢? “你們是沒瞧見,那人給打得喲,血rou模糊,都不成人形了都,血流得喲,那劉老實家門前的土地都染得一片紅,比殺豬還嚇人呢!” “嚇,王阿公你又來了,照你這個說法,劉老實當場就該給打死了啊,咋能又挺了半個月才去呢?” 王阿公神秘兮兮壓低聲音:“你們年輕人懂個啥,那劉老實的確是當場就給打死了,后頭半個月那是個行尸走rou,根本不是劉老實!” “嚯!”眾人一驚。 葉崢連忙捂住嘴,防止噴出來,壞了王阿公滿嘴跑舌頭的雅興。 云清拍著葉崢的后輩防止他被口水嗆到,心里十分無奈,他這夫君外表看著謫仙一般,咋就熱衷湊這種接地氣的熱鬧呢。 有人就問王阿公了:“那劉老實既然被打死了,咋不當場斷氣,非要化作行尸走rou,硬挺半個月才死呢?” 王阿公既這么說,當然是有邏輯的,把眼一瞪:“那是閻王爺也看不慣劉老實,不叫牛頭馬面即刻收他的魂,非要他受盡苦楚才給斷氣嘞!” 這么一說,倒獲得不少贊同:“王阿公說得不錯,那劉老實簡直太不是東西了,老天有眼,定是看不下去的?!?/br> “正是如此,這才叫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只可惜了草哥兒這個孩子,幼年喪母,現又喪父,后頭日子還不知怎么過呢?!?/br> “劉老實這么個父,我看喪了恐怕對草哥兒來說還是個好事,至少不用挨打受罵,豆子也不用被親阿公賣了?!?/br> 人死了,但在場有一個算一個,就沒唏噓劉老實的,都只同情草哥兒和豆子,可見劉老實一世為人,有多失敗了。 不過明明是個鬼故事,最后卻能偏到天道輪回這教育意義上去,可見古人雖迷信,但也蘊含了樸素的道理在里頭。 葉崢滿足了八卦欲,伸個懶腰,牽著云清的手往家走。 路上正好遇到話題的中心,草哥兒。 明明是大冬天,草哥兒卻只穿一件薄夾衫,露出凍得通紅的手腕和腳腕,腳上蹬著一雙破草鞋,腳趾頭上長滿了凍瘡。 瞧見葉崢和云清,草哥兒沒像遇見其他人那般視而不見,而是主動迎上前來,他從身后的破背簍里取出一條長長的鰱魚,捧在手上遞給云清,話卻是朝兩個人說的:“上次我差點就做了傻事,幸得你們搭救,我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報答,這條魚送給你們吃,算是我一點小小的心意?!?/br> 草哥兒當然知道他們的恩情根本不是一條魚可以抵償的,但他此刻手里只有這條凍了一個凌晨才捕到的魚,他已經傾盡所有,卻回報不了點滴。 看草哥兒這幅凍得半死不活的樣,云清怎么會要他的魚,不僅不要,反而握住草哥兒的手臂:“你這樣會凍死,去我家吧,我有穿不下的棉衣?!?/br> 云清身材高挑,他穿不下的舊棉衣都是葉崢在穿,他那里倒有幾件新棉衣,但不這么說的話草哥兒可能更不接受。 云清的手溫熱,透過薄薄的布料傳到草哥兒胳膊上,草哥兒本已凍得麻木,感受到這溫度沒忍住打了幾個寒顫。 “走吧,別廢話了,”云清的眉蹙得更緊:“你若凍病,小豆子就更難了?!?/br> 草哥兒實在不想去,劉老實算是在他的無視下凍死的,他不后悔自己的冷漠,卻覺得自己身上背了一重罪孽,不想把晦氣傳染給兩位恩公。 但云清力氣實在太大,又搬出小豆子做說辭,草哥兒沉默了。 只要他不反抗,云清拎這么個瘦骨嶙峋的人還不是輕輕松松。 云清架著草哥兒走到前頭,不時回過頭看葉崢,提醒他雪天路滑,注意腳下。 倒不是云清力氣沒處使,實在是草哥兒人一松懈下來,那挨凍的后遺癥立刻就出來,整個身子都是僵的,根本邁不了步,云清只好架著他。 回程經過草哥兒的破茅屋,葉崢很有默契地進門,把小豆子也提留了出來。 倒不是葉崢有多樂于助人,實在是這么個四面漏風的小破屋根本經不過雪天的嚴寒,這草哥兒也算是他和云清救下的,要是凍死在大雪天里,豈不白救他一回,再說他也可憐豆子。 小豆子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看呆了一不留神就叫人提起來,然后想起阿爸說過的話,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不可以被任何人帶走。 當即用力掙扎起來,好看也沒用,神仙也不成,豆子只聽阿爹的話! 葉崢這八段錦也不是白練的,一手提著小豆子的后脖領,一手托著他的肚子,讓他像個翻肚的青蛙在自己手上亂撲騰。 小豆子被提出屋看到阿爹就哇的哭了,嘴里還不??卦V:“壞人,抓豆子,阿爹救命——” 草哥兒知道葉崢是心好,才想連豆子一起帶回去,忙出言安撫:“豆子乖,這是恩公,恩公是好人,豆子要聽恩公阿叔的話?!?/br> 豆子似懂非懂,但他信阿爹的話,阿爹說這個美人哥哥是好人,小豆子就不怕了,被乖乖托在手上,不時用一雙黑豆似的眸子偷瞄葉崢。 這哥哥真的好好看哇,小豆子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明明是哥哥,為什么阿爸說是阿叔呢? 回到家,云羅氏聽到動靜一下就迎了出來,全村人都知道劉老實家發生的事,見到這幅架勢也不問,先上來幫著扶草哥兒,見到草哥兒露在破夾衣外的傷痕和凍瘡,也是先痛罵了幾句劉老實不做人,對親哥兒也下這樣的狠手,又把草哥兒往屋內迎:“孩子你受苦了,好在你那不成器的親爹已經不在了,往后再也不會有人打你了?!?/br> 草哥兒看到慈祥的云羅氏,不由想起阿娘來,沒忍住埋進云羅氏懷里就是一陣放聲痛哭,云羅氏摸著他的頭不住安慰。 她的云清從小就是個再獨立不過的,從不和云羅氏撒嬌,也很少哭,被草哥兒這樣信賴地依靠著,云羅氏倒被勾起暌違已久的母性情懷來,不由也跟著掉了幾滴淚。 云清:…… 看來是用不著他了。 云清干脆鉆進灶房里燒起熱水來,草哥兒這身上不僅臟,還臭,連小豆子都一樣。 沒見葉崢雖然小心翼翼托著小豆子防止他跌落,臉上的神情里卻帶著點掩不住的嫌棄嘛,為了他家阿崢的視覺和嗅覺,云清覺得還是燒一大鍋水,讓這父子倆洗洗干凈算了。 對于他家阿崢孩子氣的舉動,云清不僅不覺得有什么,還認為十分可愛。 等云清燒好一大鍋開水注入大桶里,側屋彌漫起淡淡的水汽。 葉崢和云爹兩個老爺們已經自覺避入各自房里。 云家今年炭盆燒得早,葉崢是個凍死鬼投胎的,整天縮脖子縮腦喊冷,為了他,云家所有葉崢可能涉略到的去處都點上了旺旺的火盆,所以在空著的側屋里洗澡一點都不冷。 云清和葉崢在屋里翻棉衣,難得起了點沖突。 主要是云清翻出哪件舊棉衣,葉崢就孩子氣地撲過去抱?。骸斑@件不成,這是清哥兒給我穿的?!?/br> 云清很好脾氣地又翻出一條布料洗得發白的,葉崢又一把撲過去:“這件也不成,舊衣布料柔軟舒適,我要貼身穿的?!?/br> 云清:“……那這件總成了吧?!?/br> 這條不新不舊,料子也不軟不硬,總不會還有話說。 葉崢還是搖頭:“那件你穿過,我也穿過,還穿著手牽手散過步,有我們美好的記憶,我要收藏起來的?!?/br> 云清:…… 成吧。 云清干脆拿了條而成親時候云羅氏請隔壁人家幫忙做的棉衣,既沒上過誰的身,也沒下過水。 葉崢這才沒意見了。 側屋里燃著熱熱的炭盆,屋門緊閉,連一絲寒風也漏不進來。 草哥兒抱著小豆子坐在大木桶里,差點凍僵的身子被熱水包圍著,屋里亮堂堂的,雖稱不上富麗堂皇,但所有家具擺設都干凈整潔,哪怕用舊用破的部位也有妥善修補,可見主人家的愛惜程度。 這是草哥兒不曾有過的體驗,劉老實家就不提了,每日大小聲,一不順心就砸桌子砸碗打人,李瓦匠也是個暴脾氣,且做的是和泥打交道的活計,屋子里總是弄得臟兮兮的,草哥兒無論怎么收拾都收拾不干凈,想到這里,草哥兒眼里泛上辛酸的淚水。 小豆子用被熱水泡得暖暖的小手在阿爸臉上擦著:“阿爸不哭,小豆子呼呼?!?/br> 說完認真地撅起嘴,在草哥兒臉上呼呼,這是他摔疼了要哭時草哥兒哄孩子的辦法,如今被小豆子原樣用在草哥兒身上。 “不哭,阿爸不哭,阿爸有小豆子呢?!?/br> 草哥兒胡亂擦去臉上的淚,撩起水給小豆子搓起胳膊腿來。 小孩的注意力好轉移,小豆子很快就忘了這茬,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和自家破茅屋完全不同風格的屋子:“阿爸,這里好暖和呀,家里好冷,神仙阿叔說話也好聽,還不打阿爸和小豆子?!?/br> 一句話差點把草哥兒的眼淚又逼出來,他覺得自己無能極了,就生了小豆子這一個孩子,還護不住他,讓他跟著自己挨打受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