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聽聞驚風 第60節
鳳懷月:“你再‘嗯’!” 余回緊急制止:“停!” 吵架這種事,我可以稍后再親自給你們排練主持,但眼下寧不微與陰海都眾人已經進了密室,再不看,怕是黃花菜都得涼。司危閉上雙眼,神魂剛附于那片小紙人之上,恰好就聽寧不微說道:“現在總能打開這口箱子了吧?” “自然?!蹦凶拥?,“寧島主且看好了,這可是我家小都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找到的好東西?!?/br> 厚重箱蓋被緩緩開啟,符咒小人悄無聲息爬到抬箱者肩頭,一看,皺眉,外頭司危便也一起皺眉,滿臉都寫著,這是個什么鬼東西。 寧不微俯身,雙手從箱中抱出一只軟綿綿的幼獸,通體雪白,看起來既像狐貍,又像波斯貓,兩只碧綠眼珠,一條蓬松大尾,額上生有桃花印記,叫起來聲音也細細溜溜。這么一個小玩意,臥于美人懷中還算正常,但若把美人換成彭流,看起來就有點腦子有病,修真界大危! 其余三人看不到密室內的情形,只能觀察司危,根據這一臉匪夷所思與嫌棄來看,箱子里應該也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稀罕貨。 寧不微用手指捋著幼獸背毛,并未言語,陰海都那人便主動道:“越山仙主曾公開懸賞十萬金尋找此獸,但卻遲遲無人揭榜,寧島主理應也知道這件事?!?/br> “數十萬金的懸賞都無人尋得,你們小都主是從哪找到的?”寧不微抬起眼,“本事不小?!?/br> “修真界沒有,不代表陰海都沒有,只要價錢開夠,別說是越山仙主想要的靈獸,就是越山仙主本人,也……”男人笑了一聲,“寧島主,可還喜歡這件禮物?” “好,這禮物我收下?!睂幉晃⒂撰F放進箱內,“若無其他事,你們可以走了?!?/br> 男人躬身行禮,帶著人走出密室。司危伸出手,將那只符咒小人收回掌心。余回問道:“是什么?” 司危道:“一只幼獸,碧瞳白毛?!?/br> 余回與彭循異口同聲道:“頭上帶桃花?” 鳳懷月納悶:“怎么你們像是都知道?” 事情發生在大約兩百年前,那時彭流前往王屋山一帶斬妖,結果在山中就撞到了一只長成這模樣的靈獸。修真界最好的馭獸師都出自彭府,他自然而然要跟去看,結果對方卻跑得極快,如奔雷閃電,最后別說捕獲,就連看也沒能仔細看兩眼,只記住了碧瞳白毛桃花額。 彭循問:“可陰海都既然知道這位寧島主喜歡我的叔叔,為何還要費盡力氣地拉攏她?” 余回道:“不好說,也不好猜?!弊詈玫霓k法,就是盡快修書一封回彭府。司危親自提筆,結果沒寫兩行,就被鳳懷月與余回合力趕走——禁止陰陽怪氣! 寫這信時,眾人正坐在一處平整而高的屋頂,往下就可看見整座宮殿全貌。夕陽西下,琉璃頂閃閃發光,簡直要與遠處的海面融為一體,彭循余光瞥見鳳懷月像是將什么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于是關心道:“怎么了?” 鳳懷月看了眼正在搶筆的余回與司危,捏起氣音道:“我若說了這屋頂好看,他們肯定就要送我?!?/br> 彭循受到震撼,原來大美人的世界居然是這樣的嗎? 鳳懷月連連擺手:“也不好,也不好?!?/br> 彭循羨慕得要死,不好在哪里。 陰海都的人并沒有多待,送完禮之后,很快就離開了木蘭島。船只在鴉群的環繞下駛向深海,彭循問:“可要跟?” “不必?!庇嗷氐?,“現在還不到登陰海都的時候?!?/br> 眾人也沒有繼續留在木蘭島,而是按照原計劃,隨杜五月的船隊一起再度出港。鳳懷月放飛手中木雀,抬頭看著它飛向驚雷滾滾云深處,又順手多送出一道符咒,推得木雀“蹭”往前躥出一大截,雙翅咵咵猛扇,看起來恨不得一日萬萬里地沖回魯班城。 直到目送木雀消失,鳳懷月方才準備回船艙,結果轉身就見眼前正飄著十幾張符咒小人,表情一個比一個陰森,藍的藍綠的綠,剪出來的半截舌頭在風里上下狂甩。 “啊啊??!” 鳳懷月被嚇得半死,差點一屁股坐進海里:“你做什么!” 司危道:“你不是要看那些拆下來的靈骨嗎,這些都是,我全煉了?!?/br> 鳳懷月半天憋出一句:“……你要煉就煉,為什么不把它們煉好看一點?” 司危:“懶得找紙?!?/br> 鳳懷月:“誰相信??!” 這種黃紙小人不都是圓圓腦袋,一剪一摞,大家都用一樣的,走在街上也能撿兩張,難道還會比你這花花綠綠的奇葩貨更難找? 司危抬手收回那些符咒小人:“哼?!?/br> 鳳懷月:你還挺理直氣壯! 船艙中,彭循塞給宋問一個卷軸:“給!” 他在百忙之中,不忘從集市上給好朋友買一幅寧不微的畫像,美是真的美,一眼看去,衣袂飄飄雙瞳剪水,是會動的,所以貴也是真的貴,讓原本就沒有多少零花錢的彭小少爺窮得越發叮當響。 宋問雖然大手大腳花錢慣了,但翻翻賬目,也被木蘭島上的離譜物價深深震驚:“這是木桶還是玉桶?” “船只補給就是這么貴,差不多是外頭價格的四倍?!迸硌?,“但好在只要買東西,他們就會發給每艘商船一枚桃花印?!比巳硕颊f只要有桃花印,往后的航程就會變得分外順利,不過這里的“順利”究竟是出于心理因素,還是海中邪靈當真會給寧島主幾分面子,暫不好說。 宋問摸摸下巴:“亦正亦邪黑白通吃,有點意思,他日等解決了這些麻煩事,我定要登島親自看看?!?/br> 彭循提醒他,看就看吧,但看完了,你一樣只能降輩當大外甥。 隔壁忽然傳來“砰”一聲,彭循與宋問雙雙趴在窗上往外瞄,就見屋門緊閉,而瞻明仙主正站在走廊。 宋問抬手按住彭循的肩膀。 彭循神情嚴肅:“了解,你的機會又來了!” 宋問最近閑的沒事就為美人譜曲,纏綿的有,哀怨的也有,盤腿坐于甲板十指撥弦,琴音一傳就是幾十里。海深處,一只鮫人也悄悄搖著尾巴跟了上來,將頭伸出水面,一直聽到了后半夜。 木雀以最快的速度飛回魯班城。 彭流仍在翻看著那些千奇百怪的要求,大致一估算,哪怕瞻明仙主每天都成一回親,日子也已經排到了明年,由此可見修真界的口味奇詭者屬實不少,這很好。彭流囤貨居奇,坐地起價,大筆一揮告知眾人,現在斬十枚千絲繭確實已經不行了,得二十,或許才能決出高下。 “仙主?!惫芗遗踔救复掖仪皝?,“是鳳公子送來的?!?/br> 彭流急忙起身,接過木雀打開一看,滿臉都寫著莫名其妙,可見眾人先前的推斷確實沒錯,他是真不知道。 管家當年曾陪彭流一道前往王屋山求學,對那名總要遮住臉的侍女還有點印象,提醒道:“她還給仙主您送過幾次鮮果,不過每回都是放在小廚房中,而后便匆忙離開,也不抬頭?!?/br> 彭流那陣過得五谷不食,只愛喝酒,壓根就不記得什么鮮果,但靈獸他是記得的,當年的王屋山飛雪茫茫,自己親自去抓一只兇險至極的噬心雪妖,誰知追過三個山彎后,雪妖忽然就沒了影子,只剩下一只白毛碧瞳桃花額的小獸,在遠處一閃而過。 彭流回憶道:“我那時懷疑靈獸是雪妖所化?!?/br> 但既沒追到,也沒懸賞到,后來也就慢慢將此事給忘了,沒想到現在竟然會被陰海都拿來做文章。 管家道:“據清江仙主信中所書,這位木蘭島的島主對仙主可謂癡心至極?!?/br> 這種事,倘若讓數月前的彭流遇到,可能還會面紅耳赤一下,現在則不一樣,現在的他,已經被迫看了數百數千封情意綿綿的書信,整個人從百思不得其解到不想解,木蘭島的島主也好,或者是其他什么島,只要能斬妖,凡事好商量。 管家:“……” 彭流:“她若想來,就讓她來?!?/br> 數日后,木雀帶著回信,輕盈落在鳳懷月的掌心。 齊刷刷六道目光立刻射了過來,余回等不及,更是親自將腦袋湊來看。彭循迫不及待搓手:“看著總有七八十頁,原來我叔叔與那位寧島主的往事有這——么長?”藏得可真深啊,竟然瞞住了全家,這要是讓我娘知道,可不得高興得笑上三天。 鳳懷月舉起食指與大拇指,比出不到一寸的距離:“不,只有這么短?!?/br> 甚至比這還要短,彭流字跡潦草,大筆一揮,沒有印象。 然后剩下的七八十頁,都是在說修真界與陰海都。 彭循:“……” 宋問道:“聽說那位寧島主最近正在準備一次遠行,八成就是要去魯班城?!?/br> 余回“嘖嘖”一聲,可惜了,這種時候,我們竟然都不在場。 司危道:“這賬記在陰海都頭上?!彪m然從嚴格意義來說,倘若沒有陰海都巴巴跑去送禮,寧不微也不會離島,大家照樣無戲可看,但不管,就要記賬。 杜五月站在另一艘倉魚上,遠遠扔過來一筐果子:“今晚就會有南域商船來收貨了,他們給的價錢雖說不高,但也不低,你們可要出掉一些?” “考慮考慮?!迸硌幼」?,道了聲謝。鳳懷月道:“這里距離陰海都尚且還有一段距離,南域商船,會與他們有關嗎?” “不好說?!庇嗷氐?,“我們手頭的貨不著急出,不過倒是能跟去看看熱鬧,據說他們的船,大得能裝下一整頭鯨?!?/br> 會飛的木蘭島,吞鯨的南域船,自小生活在內陸的彭循此番也算是開了眼界。宋問見他像是極感興趣,便將自己往日見聞說于他聽,在深海當中,船只越大,就越難駕馭,所以那些能吞下巨鯨的船只,掌舵者最年輕也得有個數千歲,他們常年漂在海上,胡子拖得老長,時常會與舵纏在一起。 “控制一艘船都如此之難,更何況是控制一整座飛島,她的修為到底是從何而來?”彭循這段時間其實一直在打聽關于寧不微的事,因為有傾家蕩產買美人畫像的行徑在前,所以倒也無人對他這份好奇起疑心,只當是絡腮大漢春心萌動,都配合得很,問什么答什么,但一樣沒人能說清寧不微的修為是來自哪里。 只道木蘭島起先是一座到處亂飄的飛島,沒有名字,還飄得很是高低不定,島上荒無人煙,只有巨木與滾石,轟隆隆的,成日里不是撞了大鳥,就是撞了桅桿。正當眾人忍無可忍,準備合力將它拖入海中時,飛島卻突然消失了,而等它下一次再出現,就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副繁華模樣。 “浪漫是真浪漫,古怪也是真古怪?!彼螁柕?,“等下次見到那位寧島主,我們可以親自去問?!?/br> 彭循戳穿:“說得好像你馬上就能到搭上關系一樣?!敝竿?,還不如指望我叔叔。 他一拍宋問:“走,干活!” 晚上南域商船就要來,哪怕只是看熱鬧,總也不能手里空空。于是兩人從艙底搬出一些藥草,學旁人標了價,全部整整齊齊擺在了甲板上。 鳳懷月道:“賣出去后,所賺玉幣全歸你們?!?/br> 彭循心花怒放。 宋問:“不,我不要?!?/br> 彭循豎起大拇指,好,有原則!那我就勉為其難,替你當這個晚輩! 他摩拳擦掌,自信滿滿地準備做成這筆生意,甚至還問杜老板娘學了學討價還價的手法,結果按照慣例酉時就會來的南域商船直到臨近子時,才終于在天海交界處稍微冒出了一點頭。 杜五月從瞭望臺上一躍而下,道:“幸好幸好,我還以為陰海都現如今連他們也不放過?!?/br> 成百上千艘倉魚上紛紛亮起燈火,在平靜海面一飄一搖,璀璨極了,顯得分外盛世安樂。而南域商船也極有分寸,遠遠就停了下來,換成八十艘小船駛來,為首的船主笑道:“杜老板娘,別來無恙???” 杜五月回了一禮,也笑道:“我們還當尚老板財大氣粗,已經忘了還要來這處海市?!?/br> “那可不敢?!贝鞯?,“只是前幾天收到了寧島主的書信,說是她那急需一批貨,我們只好繞了個彎,先給她送去?!?/br> 杜五月道:“我前陣子聽說寧島主有事,要離開木蘭島一段時間?!?/br> 船主道:“寧島主是有事要走,否則也不會催我催得那般緊,不過她可離不得木蘭島?!?/br> 杜五月驚愕道:“難道——” 船主點頭:“寧島主會帶著木蘭島一起走,往后商船再想補給,就得去臨近的其他島嶼?!?/br> 一語既出,周圍一片嘩然,鳳懷月也吃驚極了,要帶著一整座島飛向魯班城? 司危評價:“當成聘禮,也夠聘他?!?/br> 余回道:“確實?!?/br> 彭循大受震撼,撼得連生意都沒怎么好好做,滿腦子都是等會要怎么寫家書,將叔叔這驚人行情說于母親聽。 “小兄弟,喂,小兄弟!”小船上的人在彭循面前搖搖手,“你這一筐,什么價?” 彭循:“???” 司危:“五萬玉幣?!?/br> “五萬?夠貴的,我總不能做虧本生意?!睂Ψ竭€價,“便宜一點,我全收了?!?/br> 司危道:“五萬買了,你轉手就能賺八萬,這也叫虧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