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聽聞驚風 第21節
鳳懷月干咽了一口,掌心仍不自覺攥著胸前布料,他的視線沒法從司危身上挪開,哪怕對方已經睜眼冷冷掃了過來。旱魃臨死前的咒罵又在耳邊響起,鳳懷月抬手拍了拍頭,想讓自己更冷靜些。 司危問:“上一個千絲繭,你就是這般一路暈出去的?” “???”鳳懷月在亂成麻線的心里胡亂撿出一句話,“我靠智取?!?/br> 司危的神情因為這四個字而稍微一頓,良久,他的視線落在對方依舊在滲血的背上,便抬掌隔空送去一道靈力。鳳懷月只覺得靈骨一陣麻痛,撐著緩了半晌,方才重新學會喘氣。司危道:“你先前傷得很重?!?/br> 鳳懷月不想討論這件事,只敷衍地換了個話題:“……是,那旱魃呢,跑了嗎?” “沒有?!彼疚J栈啬抗?,“他cao縱著僵尸,將自己撕成了碎片?!?/br> 僵尸們抱著他不同部位的肢體殘塊,一邊啃食著,一邊烏泱泱地逃向四面八方,他們絕大多數都被司危的劍斬殺,但仍有一小部分逃了出去。若無法將這些被吞噬的殘體一一找回焚毀,那千絲繭就仍會由旱魃控制。 鳳懷月問:“那我們要如何去找?” 司危道:“不必找?!?/br> 他說這話時,他掌心正蘊著幽藍色的靈焰,鳳懷月心里涌上不詳預感:“仙主是要用靈火燒了這個世界?” 司危道:“是?!?/br> 鳳懷月:“……” 司危道:“它能護你?!?/br> 小白在鳳懷月胸前動了兩下,軟趴趴一團,還很懶,看起來不算十分靠譜。 鳳懷月是見識過司危靈焰威力的,如星辰粉末的一點光,也能使得尋常修士痛苦不堪,若是當真在這里漫山遍野地燒起來……鳳懷月難以想象那種場景,而且怎么會有一個人,將他自己的靈力如此揮霍浪費,全然不當成一回事? 他緊急提議:“我們或許能找出其余辦法!” 司危問:“比如?” “比如想想那旱魃的執念,有執念,就會有弱點?!兵P懷月斟酌著字句,終于小心翼翼問出重點,“他像是極為在意鳳公子與仙主之間的親密關系?!?/br> 司??聪蛩?。 鳳懷月雙手撐著往后一挪。 這動作他先前常做,往往用在連滾帶爬躲司危時,眼下哪怕頂著平平無奇一張臉,但就如方才那句熟悉的“智取”一樣,部分影子依舊與往昔歲月重疊。司危眉頭微皺,鳳懷月雖不明就里,但直覺眼下這場景似乎對自己不大有利,便又多憋出一句:“鳳公子很喜歡仙主嗎?” 司危答:“愛我如狂?!?/br> 鳳懷月被驚得頭皮發麻,這種話可不要亂說??! 他找不出自己“如狂”的證據,但同樣也找不出“不如狂”的證據。眼看司危已經向這頭走了過來,更是汗毛倒豎,于是本能地喊出一嗓子:“我有辦法讓旱魃自己出來!” 司危停下腳步:“說?!?/br> “我這里還有一張易容符?!兵P懷月獻寶一般舉起乾坤袋,“不如仙主暫時扮成鳳公子,站在最高處。旱魃雖然已經變成一堆殘肢,但那些由他煉制的傀儡卻依舊遵循著舊主本能,看到之后,自會不由自主地靠近?!?/br> 司危點頭:“好,你來扮?!?/br> 鳳懷月拒絕:“還是仙主親自扮吧,我并不知道鳳公子長什么樣,演出來八成不像?!?/br> “你那日在山道上見過阿鸞?!?/br> “沒敢細看?!?/br> “本座替你易容?!?/br> “……” 司危一抬掌,那張易容符已然落到他的手中,鳳懷月阻止不及,也躲閃不及,只有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在被易容符籠上的一瞬間,胡亂說了一句“行動”,而后便裹著狂風往山巔御劍而馳,沒給司危任何機會看到自己的臉。 架勢同逃婚有一比。 他的臉被吹得毫無血色,但眼睛是亮的,黑發散了滿肩,遠遠看去,像一支單薄脆弱的風箏,越發美得奪人魂魄。那些藏在山野間的傀儡果真紛紛鉆了出來,他們瘋了一般地追隨著他,又接二連三被司危的靈火燒成詭異恐怖的骨架。 世界搖搖欲墜。 還剩最后一只活著的傀儡,司危單手拎著它,不顧對方正瘋了般撕咬著自己的胳膊,只一路追上鳳懷月,另一只手按在對方肩頭:“轉過來!” 他的聲音被風吹得顫抖又七零八落,鳳懷月咬牙反手一劍,鋒刃重重沒入那只傀儡的胸腔,小白順著劍身轟然炸開,焚毀了最后一絲妖魂。 千絲繭終于徹底被毀。 世界顛倒,大風如刀。在下墜的過程中,司危始終攥著鳳懷月的肩膀,像是要將對方的骨頭捏成粉碎,又在落地之前,用掌心托住了那滲血的背。 “砰!” 鳳懷月從司危身上爬起來,說一聲“對不住”,然后抓起小白撒丫子就跑,跑之前沒忘記給自己罩回最初那張易容符,卻在慌亂中,忘了將身形也一并遮掩。 司危脖頸麻木劇痛,被束縛得動彈不得,只在一片模糊里,死死看著那恍如隔世的熟悉背影。 “阿鸞?!?/br> 作者有話說: 評論區有讀者評價:霸道總裁和他的落跑甜心。 第26章 在林地邊緣, 鳳懷月撞到了正在那里苦苦蹲守的飛賊。少女在紅裙子外罩了件黑色斗篷,將她自己整個人都隱沒進了黑暗里,“嗖”一下站起來時,驚得原本就心虛的鳳懷月險些跳了起來。 “可讓我等到了, 你究竟跑去哪了?”紅翡一把扯住他, 又氣又急地問。 “說來話長?!兵P懷月沒時間解釋,“你要不想被我牽連, 就趕緊跑?!?/br> “瞻明仙主還在抓你?”紅翡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先走!” “去哪?”鳳懷月又被這怪力少女一把甩上了背。 “黑市, 現在只有藏在那里?!奔t翡頂著風,邊跑邊回答, “別動了!是那只鬼煞讓我保護你的!” 鳳懷月一愣:“溟沉,你怎么會認識他?” “……”這故事也說來話長,而且姑奶奶并不想說。紅翡一想起自己這場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倒霉買賣,就氣得很, 但又沒轍, 只能繼續背著鳳懷月七拐八拐溜進機關木塔。 子夜時分,三千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到處亮著晃眼的燈, 刺目光線隨風搖擺,將這里切割得異常不真實, 各種交易進行得如火如荼,血腥的, 暴力的, 充斥著下流情色的, 每一個客人都興奮的眼睛赤紅, 所以并沒有誰注意到正在貼著墻根走的兩人。 “快, 進來!”紅翡打開門招呼。 鳳懷月四下環顧:“這房子是你自己挖出來的?” “沒辦法,我只能買得起這種地下的房子?!奔t翡點亮桌上燭火,“給你白住就不錯了,少挑三揀四?!?/br> 鳳懷月點頭,決定做一個不討嫌的房客:“有理?!?/br> 他坐在椅子上,又問:“你方才還沒回答我,為何會認識溟沉,還有,他現在何處?” 紅翡道:“呸,我可不認識他,是他威脅我?!?/br> 鳳懷月卻搖頭:“他若當真威脅了你,那也一定是你先威脅了他?!?/br> 紅翡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我就是威脅他了,怎么樣?你們這些狗男人,一個比一個難纏!別問了,我不想說?!?/br> 鳳懷月道:“你若不如實答我,我這就出去?!?/br> 紅翡瞪大眼睛:“有沒有搞錯,你才是正在被抓的那個人,卻反過來用這個威脅我?” “我是正在被抓沒錯,但你救了我?!兵P懷月道,“你既救我,就說明一定有把柄捏在溟沉手中?!?/br> 紅翡將一個橘子用力丟向他,無語道:“那日在彭氏的天工坊中,我就該直接指認你!” 她親眼看見了鳳懷月打碎琉璃罩,親耳聽到了越山仙主重金懸賞,便猜到了鳳懷月的身份定然不簡單,于是想暗中跟著他,好找出更多秘密,賺一筆更大的,結果卻被那只叫溟沉的鬼煞所俘。 紅翡繼續道:“那天我讓你藏在樹林洞中,你卻不見了,那鬼煞知道后,便說要去找你,又吩咐我成日蹲在那片林子里等著,還說倘若你出事,不管同我有沒有關系,我都得死?!?/br> 鳳懷月問:“他去了何處找我?” 紅翡搖頭:“這我可不知道?!?/br> 天花板“咚咚”一陣響,也不知上頭是在剁豬還是剁人,灰塵撲簌簌地落下來,鳳懷月被嗆得直咳嗽。環境確實苦了些,但好在不會有人打擾,很適合靜下心來,仔細理一理從天而降的新一筆情債。 待紅翡走后,鳳懷月和衣靠在床上,睜開眼睛,愛我如狂,閉上眼睛,旱魃的腦袋正在丑陋鬼叫。 要老命。 …… 密林當中,巡邏的彭氏弟子也發現了瞻明仙主。彭流聞訊后火速御劍而來,看著他仍在滲血的脖頸,驚道:“誰本事這么大,竟然給你打了個定魂釘?” 司危道:“阿鸞?!?/br> 在即將脫離千絲繭的那一瞬間,懷中的人終于咬牙轉過身來,千次萬次魂牽夢縈的那張臉,就這么毫無預兆地再度出現在自己眼前。司危雙眼血紅,怔怔地看著他,大腦與身體像是都失去了活動的能力,只能木偶一般任由對方將那只白而冷的手按上自己的脖頸。 彭流莫名其妙:“什么阿鸞,阿鸞正在家里睡覺?!?/br> 司危卻道:“我看見了他?!?/br> 彭流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覺得八成又是瘋了,得吃藥,于是連哄帶騙將渾渾噩噩的人一腳踹上轎,又揮手吩咐弟子趕緊抬回家,不要在外頭犯病丟人。 魯班城中,余回看著那具偶人睡下,起身剛到院中,就見司危正滿身是血,昏迷不醒地被抬下轎,也很受驚:“誰干的?” 彭流道:“我也問了同樣的問題,結果他說是阿鸞?!?/br> 余回:“……” 到底還有沒有人能治治了。 答案是沒有。傷病能治,情圣治不得,而且即便是傷病,這回也是足足治了三天才醒。余回坐在床邊問他:“那個千絲繭里到底是什么兇神惡煞,怎么將你傷的如此之重?” 司危道:“我看到了阿鸞?!?/br> 余回對這種回答早有防備,伸手一指:“阿鸞還在睡,他這兩天有些神魂不穩,所以我讓他多歇歇。對了,那個修士呢,你有沒有在千絲繭內找到他?” 司危繼續道:“他就是阿鸞?!?/br> 余回無話可說,將勺子杵進他嘴里,還是吃藥吧你。 司危揮手擋開。 余回只好妥協:“好好好,那你說?!?/br> 然后他就聽完了在幻境中發生的所有事,問:“沒了?” 司危道:“沒了?!?/br> 余回搖頭:“說了半天,你也并未看到他的真實面容,只是看到了對方易容后的臉??赡菑堃兹莘悄阌H手所貼,他看起來和阿鸞一模一樣,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況且他要真是阿鸞,又為何要跑,跑之前還要給你打個定魂釘?不可能,我看八成是你這三百年虛耗過多,腦子……我的意思是,眼花了?!?/br> 司危掀開被子:“先將他找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