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青 第42節
“孟總還沒回家?新聞說今晚臺風登陸呢?!?/br> 孟弗淵說:“準備回去了?!?/br> “那我就先走了?!?/br> 孟弗淵點頭。 整棟三層的建筑樓,已是闃無人聲。 臨近深夜,孟弗淵離開公司,回到公寓。 洗漱之后,人已到了疲憊的極限,一闔眼便睡著了。 睡到凌晨,被外頭玻璃輕微的晃動聲吵醒,外頭在落雨,雨勢驚人,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城市霓虹都模糊不清。 醒來便再無睡意,打開電視,新聞播報臺風沒有直接登陸,擦肩而過,往東北方向轉向了。 孟弗淵打開手機,點進置頂頭像的朋友圈。 只是一個慣性的動作,因為好友太多,而他覺得刷朋友圈浪費時間,擔心會漏過她的動態。 她很少發朋友圈,因此這確認的行為,常常落空。 但沒有想到,這次卻刷出了一條新動態,就發布于10分鐘前。 手指一頓,急忙看去。 陳清霧: 臺風天紀念今年的第一次炸窯。 配圖是一窯碎裂的瓷片。 / 趙櫻扉最近為了發刊的事頭昏腦漲,在宿舍里待不住,時常會跑到陳清霧這里來熬夜寫論文,繼續修改她的“趙櫻扉sci第七稿絕對不改3.0”文檔。 凌晨一點,趙櫻扉的論文毫無進展,又困得不行,便丟下電腦跑去睡覺了。 陳清霧心痛得毫無睡意——釉下彩的盤子燒炸了,她緩了好一會兒才接受現實,心態崩潰地蹲在那里清窯,一點一點揀出瓷片。 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 她悚然一驚,大聲問道:“誰?” “是我。清霧?!?/br> 陳清霧愣住。 半晌,才放了手里瓷片,快步走過去,將門打開。 外面暴雨如注。 孟弗淵撐著一柄黑傘,身上一股深重的雨水的氣息。 傘落下的陰影中,他微低著頭,鏡片后的目光分外靜邃。 “看到你說炸窯了,還好嗎?”他低聲問。 那聲音混在雨水里,像某種含糊的回響。 第20章 “你……”陳清霧震驚得一時失語, 忙將只開了半扇的門完全打開,“快進來!” 雨實在太大了,孟弗淵收了傘, 蓄留的雨水順著傘尖淌下,一瞬便在水泥地面匯成一攤。 “放在門口就行?!标惽屐F說。 孟弗淵卻只握著傘柄,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受傷了沒有?” 陳清霧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孟弗淵可能是望文生義了。 “沒有,我沒事。是我沒有表述清楚,炸窯不是窯炸了的意思,是說窯里的東西燒炸了?!?/br> 孟弗淵輕緩地呼了口氣,“沒事就好?!?/br> 陳清霧很難形容此刻心情。 外頭雨這么大,能見度一定很低, 安全起見大家都選擇閉門不出,孟弗淵卻冒雨駕車過來,就為確認她有沒有出事。 孟弗淵抬起傘,另只手也抬起來, 似是打算去撳開傘按鈕。 ……這是,確認她沒事便準備立即原路返回的意思? 陳清霧忙說:“先進來坐一下吧!雨這么大開車不安全?!?/br> 孟弗淵頓住動作。 陳清霧當即一把將他手里的傘奪了過來, 靠著門框旁邊的墻壁一立。 孟弗淵這才抬腳往里走去。 陳清霧指了指沙發,“先坐一下,我燒個熱水?!?/br> 孟弗淵坐下之后,往工作區安置電窯的位置看去一眼,門是打開的, 地下些許碎片, 旁邊放著一只垃圾桶。 目光回收,去尋陳清霧的身影。 她將燒水壺接滿了水, 放在底座上,按下開關,隨即轉身往后方走去。 一道白墻相隔,不知后方是什么布局,猜測可能是她休息的地方。 半分鐘后,她去而復返,手里多了一張白色浴巾。 陳清霧走到孟弗淵跟前,將浴巾遞給他。 “謝謝?!?/br> 孟弗淵接過,只象征性地擦了擦手。從停車的地方走到工作室門口這一段有些積水,他涉水而來,鞋襪和褲腳打濕了,但當下也不大方便處理。 陳清霧遞了浴巾之后,就在對面的單人椅上坐了下來。 很是局促,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上一回在奶奶的壽宴上也是,分明孟弗淵就坐在她的右手邊,她卻全程沒跟他說到三句話。 孟弗淵目光輕掃過她一眼,“在做訂單?” “嗯……”陳清霧回神,“給人做一套餐具?!?/br> 明顯感覺到孟弗淵還有些擔心炸窯的事,她便多解釋了兩句,“炸窯其實挺常見的??赡苓@兩天氣壓變化,窯內殘留了一些水汽,升溫過快就導致坯體炸掉了?!?/br> 孟弗淵點了點頭。 那種不自在的氛圍,并沒有因為孟弗淵找的這話題而有所緩解,反倒似乎變成一種有實體的物質橫亙在他們之前。 水燒開,自動跳閘。 陳清霧第一時間起身,快步走去。 她從杯架上取下一只白色粗陶的馬克杯,涮干凈以后,拎起水壺將馬克杯注水到三分之二。 重回到茶幾那兒,將水杯遞到孟弗淵手邊。 孟弗淵說了句“謝謝”,握住杯耳端起來。指骨輕挨杯壁,材質厚實,盛了開水也不覺得燙手,只有一脈一脈的溫熱散過來。 “自己做的?” “嗯。專門招待客人的杯子。我喜歡用厚厚的杯子喝熱水,有種安全感?!?/br> 水還很燙,無法入口,白霧繚繞而起,孟弗淵看一眼,先將杯子放下。 他也感到氛圍的凝澀,好似壽宴那日迎賓的陳清霧,不愿意卻又不得不勉強擺出歡迎的姿態。 她此刻必然很覺得困擾。 正醞釀告辭的話,孟弗淵瞥見了茶幾上的一沓照片。 他凝目望去,“是莊老師的那組瓷碗?” “嗯?!?/br> 孟弗淵抬手將照片拿了起來,隨意翻了翻。 噴印出來的照片,色彩與細節非常還原。 “做什么用的?”孟弗淵問。 陳清霧猶豫。 孟弗淵察覺到了她的欲言又止,抬頭朝她看去,他想起來,上次在壽宴上她有個瞬間看向他,也是這樣的神情。 “清霧,有什么話可以直接告訴我?!?/br> “……我很怕會麻煩你?!?/br> “你先說?!?/br> 陳清霧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取出了壓在筆記本電腦下方,打印出來的那一份“拾珠計劃”的文檔,遞給孟弗淵。 孟弗淵接過,一邊翻看,她一邊簡要介紹:“是翟老師和瓷都幾個資深的陶瓷藝術家,聯合發起的一個展覽計劃,第一屆計劃展出10位陶藝師的作品??偛哒谷艘卜浅I,做過很多高規格的陶瓷展。我的一位師兄是負責人之一,一直催我交報名材料?!?/br> “你不告訴我,是因為需要我去聯系我那位朋友?”孟弗淵抬眼,盯住她。 “……嗯?!?/br> “這純粹是一件公事。如果能夠促成莊老師的作品被更多人欣賞,我義不容辭?!?/br> 陳清霧知道不是,至少,不全是公事。 他這樣說,是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 “這展覽的介紹有電子版嗎?” “有?!?/br> “發給我。我去聯系我那位朋友。不過事先說好,他不見得會同意?!?/br> “沒關系。能幫我聯系就已經很麻煩你了……我真的不知道能怎樣同等地回報你?!?/br> 話音落下后,陳清霧察覺到孟弗淵靜默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