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青 第32節
此時外頭分明烈日高照,卻覺得他有種冬日般的清冷。 “哥?”孟祁然驚訝,“你不是出差去了嗎?” “有點事,臨時回來一趟?!泵细Y簡單解釋,隨即目光看向陳清霧,“正好你在,清霧。我們找你那位同學有點急事,方不方便你幫忙發起一個電話會議?!?/br> 陳清霧忙說:“方便——不過我得先問問她有沒有空?!?/br> 孟弗淵朝著樓梯方向走去,“來我書房說吧?!?/br> 第15章 三樓那間書房為孟弗淵專用。 據說一開始那只是一個空房間, 孟祁然想做電競室,孟弗淵想做書房。 兩兄弟為了獲得使用權,進行了某項比賽, 孟弗淵以兩分險勝,孟祁然愿賭服輸,只得拱手相讓。 陳清霧問過好多次, 究竟是什么比賽,孟祁然打死不肯說。 至今這仍是個未解之謎。 她只能猜測可能比賽內容比較幼稚,而祁然嫌輸了丟臉。 書房變成孟弗淵專屬之后,孟家所有人都不準再隨便進。 有一次孟祁然偷跑進去打游戲,被孟弗淵當場逮住,冷酷無情地斷了他三個月的接濟。 那時孟祁然正沉迷于機械模型和限量球鞋,沒了兄長這個備用金庫, 過得分外捉襟見肘。 最后他寫了一千字聲情并茂的檢討書,才獲得兄長的“法外開恩”。 陳清霧作為孟家之外的人,也就進去過一兩次,都是幫祁琳阿姨給孟弗淵送水果。 上一回進是什么時候, 已經毫無印象了。 進門一陣沉靜香氣拂面,像是墨水混雜某種木質調的無火香薰。 黑色與褐色為主色調, 兩面書墻,配置書桌、工作臺和閱讀角,面積不大,東西又多,因此多少顯得有點擁擠, 但這種滿滿當當特別給人一種秘密基地之感。 陳清霧只匆匆環視一圈, 無心多做觀察,便拿起手機說道:“稍等我先問一下我同學?!?/br> “清霧?!?/br> 陳清霧抬眼。 孟弗淵看著她, 坦誠說道:“那是我胡扯的?!?/br> 孟弗淵平日給人的形象過分謹肅威嚴,是以陳清霧竟沒有絲毫懷疑,由孟弗淵自己點明,她才反應過來,“……哦你是在替我解圍?!?/br> “我聽你語氣似乎很為難?!泵细Y頓了頓,“但假如是我自作主張了,我很抱歉?!?/br> “不不!淵哥哥你出現得太及時了?!标惽屐F笑說。 她往那兩面書墻望去,“那我可以在你這兒躲一會兒嗎?” “當然?!?/br> 孟弗淵打開了換氣開關,又走到窗邊,拉開遮光窗簾,“你先自便,我下去打聲招呼?!?/br> 陳清霧點頭。 孟弗淵下樓的時候,祁琳正準備上樓。 “弗淵!”祁琳驚喜不已,“你真回來啦?我還以為祁然又在瞎說?!?/br> “原本是準備走的,漏了一份技術資料在家里,只能先回來一趟?!?/br> “是不是上上周你回來的時候落下的?” 孟弗淵點頭。 “那你現在拿了就走,還是……” “改簽到明天下午了。直接從南城走,去北城轉機?!?/br> “那太好了!”祁琳喜出望外,“那你吃中飯了沒有?” “高鐵上吃過?!?/br> 說著話,孟弗淵進了茶室,同兩家家長都打了聲招呼。 最后,目光從坐在角落沙發的孟祁然身上掠過,說道:“我占用一會兒清霧的時間。公司想請她的一位朋友做技術咨詢?!?/br> 陳遂良笑說:“清霧還能有幫得上你的朋友?” 孟弗淵正色道:“清霧的朋友都很優秀,她自己也是?!?/br> 陳遂良沒料到孟弗淵這種回護的態度,倒是愣了一下。猜想是清霧去了東城以后,兩人接觸變多,孟弗淵也就對她多了幾分照顧。 他哈哈笑了兩聲,“弗淵你隨意,不用客氣。她本來也沒什么正經事兒,正準備出門去跟祁然逛街呢?!?/br> 祁琳將桌上一盤洗干凈的青提遞給孟弗淵,“這個你拿上去給清霧吃。會別開太久啊,注意勞逸結合?!?/br> 孟弗淵點頭接了那盤青提。 剛走到茶室門口,孟祁然忽然站起身,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祁琳:“祁然你去哪兒!” “騎車?!?/br> “大中午的這么熱騎什么車呀……” 孟祁然不再作聲,擦過孟弗淵的肩膀,快步朝外走去。 孟弗淵端著水果,先去玄關處拎上自己的行李箱,回到三樓,去臥室放了箱子,再去書房。 輕輕推開半掩的門,卻見陳清霧正在書墻前,目光仔細掃過那一排排藏書。 她身上穿一條白色連衣裙,清冷疏離,如疏疏落落的白色杏花的影子。 她如此安靜地存在于他的空間,要一再確認,才會相信這并非幻覺。 孟弗淵抬手,輕敲了一下門扇。 陳清霧立即轉過頭來,笑說:“打過招呼啦?” “嗯?!?/br> “我記得淵哥哥你端午要出差?” “改期了?!?/br> 孟弗淵進門,將果盤順手放在工作臺上,朝陳清霧走去。 他在她身后站定,低頭看一眼,她手臂抱著的那本書,是《電影分鏡藝術典藏》。 “你這里好多電影相關的專業書籍?!标惽屐F笑說,“是因為喜歡看電影嗎?” “……算是?!?/br> 陳清霧聽出來他的語氣似有不愿深談的意思,就沒再問。 默了一瞬,突然想到什么,又說:“淵哥哥你的頭像是不是電影截圖?” “嗯。一部無聊的老電影?!?/br> 陳清霧當然聽明白,孟弗淵的意思,是不希望她問“什么電影”。 她從來尊重他人的社交界限。 此時,她目光正掃過上方架子上一本弗朗索瓦·特呂弗的自選影評集,就自然地轉移了話題:“這是那個法國的新浪潮導演嗎?” 孟弗淵點頭。 “他的電影我好像只看過《四百擊》。老的黑白電影還是比較有觀影門檻?!标惽屐F踮腳,去取那本書。 忽覺孟弗淵倏然往前走了半步,從她身后抬起手臂,手指按住了那本書的書脊。 他的手指,距離她的指尖只有不到寸許。 身后的人存在感驟然如此強烈,使她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緊,身體都僵硬了兩分。 孟弗淵沉聲說:“不好意思。這本書不能借給你?!?/br> 原來他不是替她拿書的。 陳清霧手立即垂下來,點點頭,壓根不敢去問為什么。 所幸孟弗淵下一瞬就退回去了。 他同時問道:“想看電影嗎?” 閱讀角對面的那面白墻上方,安置了投影幕布。 陳清霧無聲松了口氣,“我最近有點浮躁,可能不太看得進去。就隨便翻一翻書吧?!?/br> 孟弗淵便指了指閱讀角,讓她自便。 陳清霧拿著手里這本書去角落坐下,深棕色單人真皮沙發,分外柔軟,人像是被嚴絲合縫地吸進去了一樣。 孟弗淵將工作臺上那盤青提端了過來,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 陳清霧笑說:“天啦,這也太驕奢yin逸了?!?/br> 孟弗淵輕笑了一聲,自己轉身去書桌那兒坐了下來。 他打開了臺式電腦,熟練登入工作軟件,停留在事項審批后臺界面,目光卻不自主地越過電腦屏幕,看向角落里的陳清霧。 她手里那本書算是工具書屬性,并不十分好讀,但她看得十分認真,那一盤青提,一開始就忘了伸手去拿。 她從來就是個認真的小孩。 認真接受治療,認真熬夜看書補上頻繁請假耽誤的功課進度,認真決定未來志愿并毫不動搖地堅持,認真以無可爭議的成績考入頂級美院的陶瓷系…… 認真地喜歡祁然,現在也似在認真地放棄。 陳清霧忽然身體一動,稍稍換了坐姿。 孟弗淵立即收回目光,隨意點開了后臺的事項。 心里清楚忙碌只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