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青 第10節
孟祁然的吉他是自學的,彈得不算特別好,但在隊里需要的時候,偶爾擔個副吉他手的職務也能應付得了。 撥兩下弦,他低頭,“這首歌送給陳小姐?!?/br> 微微低沉的聲音,經音箱放大,也有四面八方傾覆而來的效果。 觀眾呼聲四起。 幾乎是樂隊的保留節目,每回開場后的第二首歌,都是孟祁然的solo,開場白都一模一樣:這首歌送給陳小姐。 臺詞一樣,歌卻是新作的。有人統計過,孟祁然“送給陳小姐”的歌加起來夠單獨出一張專輯了。 也因此,“量販霓虹”歌迷群體內部基本都知道,那個外人看來冷冷淡淡,不愛搭理人的主唱,其實分外深情,曾經還為了這據說是青梅竹馬的陳小姐,干過一件招黑的事: 有人順著陳小姐的ins找到了她讀研究生的學校,蹲點拍攝了照片,孟祁然直接將人掛出來,配文也特別強勢——刪了,不然法庭見。 新歌叫《misty miss》,少見的非常清新,像起霧的清晨,沿著沾了露水的小道,獨自一人散步。 孟祁然低頭彈唱,基本不曾抬頭。 陳清霧曾經問過他,怎么送歌給我都不看我,他說,緊張啊。 可那信手彈出來的節奏,以及他放松的聲音,分明是帶一點漫不經心的游刃有余。 陳清霧臉上帶著笑,神思卻有些抽離。 這首歌快結束的時候,女孩忽然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沒有一絲的挑釁,反而帶一點誠摯憂傷的羨慕。 陳清霧僵了一下,揮動著熒光棒,將目光投向舞臺。 忽覺身旁有動靜,陳清霧轉頭看去。 竟是孟弗淵正在落座。 仿佛是剛從辦公室趕過來的一身裝束,偏正式款式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在這樣的場合里,正經得格格不入。 陳清霧稍往孟弗淵的方向偏了偏頭,打聲招呼,“祁然以為你不會來了?!?/br> 孟弗淵簡單交代一句:“開會剛結束?!?/br> 這時,臺上的孟祁然倏然抬頭,往陳清霧所在的方向看來。 陳清霧立即露出笑容,沖著他揚了揚手里的燈牌。 孟弗淵看著陳清霧,面無表情,刻意忽略心口一霎而生的燒灼痛感。 她手里揮著的那塊小小燈牌,藍色的霓虹光,一個耀眼的“祁”字。 / 預定曲目唱完,樂隊又安可三次,方才謝幕退場。 觀眾陸續離場,陳清霧孟弗淵一道往后臺走去。 到了走廊的明亮燈光里,孟弗淵腳步稍頓,他現在才看清,陳清霧穿黑色上衣和黑色休閑褲,臂彎里則挽著一件咖色風衣。 他早上送的那件。 陳清霧和孟弗淵走進休息室,卻沒見孟祁然的人,說是進洗手間洗臉去了。 過了一會兒,孟祁然從洗手間出來,一臉水珠,額前垂落幾縷打濕的發絲。 他妝已經卸了,耳骨上張揚的耳釘也都摘了,穿一件寬松的黑色衛衣,便顯出幾分干凈的少年感的帥氣。 孟祁然先同孟弗淵打招呼:“哥?!?/br> 孟弗淵稍稍頷首。 “怎么樣?”孟祁然揚揚下巴。 孟弗淵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自律、優秀,一路年級第一地進了首等學府,去藤校留學,又歸國創業。 因此孟祁然打小做任何事情,就天然有種想要求得兄長認同的心理。 孟弗淵嚴肅但并不嚴苛,他由來承認孟祁然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優秀,是他從未涉足過的世界里的佼佼者。 他點點頭,說:“不錯?!?/br> 孟祁然笑說:“從你嘴里聽到一句‘真棒’可真難?!?/br> 大家都在收拾器材,孟祁然也不便干站著,“我們去吃夜宵,哥你去嗎?” 孟弗淵說:“還得回去加班?!?/br> 陳清霧說:“我也不去?!?/br> 孟祁然看向她,“那怎么行?!?/br> 陳清霧說:“我酒量很差,我在你肯定玩得不盡興?!?/br> 吉他手接話:“喝果汁就行??!清霧你也去,我們也好久沒好好聊天了?!?/br> 鼓手說:“我們要是醉了,清霧你負責開車?!?/br> 孟祁然伸手搡他一掌,“我都沒這么使喚過霧霧?!?/br> 鼓手哈哈一笑。 孟弗淵瞥見孟祁然往陳清霧跟前走了一步,便不作聲色地往旁邊讓了讓。 孟祁然微微挑眉,垂眼看著陳清霧:“你不跟我去,不怕我被人灌得人事不???” “那我讓他們讓讓你?” “……”孟祁然似有些無奈,聲音跟著低了兩分,笑說:“一起去吧,樂隊好不容易團聚,我還是希望你也在?!?/br> 如此,陳清霧便點了點頭。 孟弗淵抬腕看了看手表,無甚表情地叮囑孟祁然:“我先走了,你們玩?!魈熘形缯埬愀屐F吃飯?!?/br> 孟祁然點頭。 “還是注意安全,少喝點?!?/br> 孟祁然手掌自額前往前一揮,像個不標準的敬禮,“知道了?!?/br> 孟弗淵走到門口,剛要開門,那門從外頭被推開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卻見一個穿吊帶長裙和飛行員夾克的女孩,抱著一大束的蝴蝶蘭走了進來。 “恭喜演出成功!”她幾步走近,將花束不由分說地塞進了孟祁然懷里。 孟祁然:“……好礙事?!?/br> “可不許扔啊,這花可貴了?!?/br> 孟弗淵不由地瞥向陳清霧,她表情很淡也很平靜,看不出什么,但他莫名覺得那目光有些空。 頓了頓,他拉開門轉身走了。 樂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商量著等會兒夜宵去哪里吃。 女孩問:“你們吃夜宵???帶我一個行嗎?” 鼓手笑說:“有漂亮小jiejie一起吃夜宵當然求之不得?!?/br> 孟弗淵離開后臺,去了停車場。 他在車里接了一通冗長的工作電話,正要啟動車子時,瞥見前方孟祁然他們一行人,正搬著樂器走了出來。 所有器材一并被裝進一部輕型皮卡,孟祁然拍了拍手,湊到陳清霧身旁,陳清霧從包里掏出小包濕紙巾,拆出一片遞給他。 他擦手的時候,陳清霧便替他拍去黑色衛衣袖子上沾上的灰塵。 似乎有一層結界,將他們與周遭隔開。 旁人誰也無法踏足。 孟弗淵收回目光,啟動車子,無聲地駛入夜色之中。 器材裝完之后,樂隊一行人往停車場另一個方向走去,那里停著載他們去酒吧的一輛商務車。 哪里知道,那車周圍,圍了一圈七八個歌迷。 孟祁然一露面,他們便舉著手機,尖叫圍了過來,“祁然幫忙簽個名!” 孟祁然霍然伸臂,將陳清霧往懷里一拽,手掌一把按住她的后腦勺,將她的臉藏到自己胸口。 同時伸手摘了自己頭上的棒球帽,扣在她頭上,對那幾個歌迷說道:“簽名可以,拍照不行?!?/br> 孟祁然動作如此迅速,陳清霧一時間竟未反應過來,她幾乎是直接地撞進了他的懷里。 那手掌按著棒球帽,扣在她頭頂,全然的保護的姿態。 陳清霧怔忪地聽著他胸腔里的心跳,一聲一聲,鼓動得她心口發漲。 后知后覺加快的那幾下,是來自于自己。 她聽見那幾個歌迷在小聲議論她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陳小姐”。 孟祁然直接說道:“是。所以不好意思,不能拍照?!?/br> 大家頓時“哇”聲一片,像是磕到了真人秀恩愛現場。 陳清霧感覺到按在腦袋上的手掌松開了,便抬手將棒球帽往下壓了一下,稍撤一步,離開了孟祁然的懷抱。 歌迷們都已收了手機,只遞來禮物和紙筆。 孟祁然接了筆,在歌迷攤開的本子上,挨個信手簽過去。 一邊簽,一邊騰手將花束和禮物推遠,“禮物不能收,見諒?!?/br> 歌迷們一時激動起來,陳清霧從他們幾分語無倫次的話里分辨,有人是攢了大半年的積蓄過來看演出的,還有人感冒了此刻正在發燒。 站在最前方的女孩手里抱了束蝴蝶蘭,這是孟祁然最喜歡的花,“那花呢?” 孟祁然仍然笑說:“抱歉?!?/br> “拜托了!我和朋友給你寫了卡片,只是簡單的祝?!萃邪萃?!”女孩已有些泫然欲泣。 孟祁然臉上還帶著笑容,但語氣已然不失冷淡:“真不能收,見諒?!?/br> 陳清霧明顯感覺到氣氛一滯。 “祁然……”陳清霧輕輕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