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青 第9節
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比誰都了解孟祁然,不管是醉酒不去接機,或是酒店地址發錯,抑或是不強求她去看彩排……他絕對不是故意。 然而,往往是那些無意間的行為,最能暴露真實想法。 她不是都知道嗎,為什么還是這樣委屈。 而最委屈的,是不是甚至都不能在祁然面前展露自己的委屈。 她知道祁然最不喜歡看她不高興——他明明已經將所有的偏愛都給了她。 只是,他偏愛的總量只有那么多。 她接受不接受,滿足不滿足,都只有那么多。 即便她不高興,不滿意,他也沒辦法了。 手機突然連續振動兩聲。 以為是孟祁然有事情忘了交代,急忙撈起來一看。 竟是孟弗淵發來了兩條消息。 孟弗淵的微信頭像似乎是某部黑白電影的截圖,那畫面裁切過,不大能看清楚,是一只男人的手,捏著粉筆在一張圓形桌面上寫些什么。 印象中這頭像孟弗淵用了好幾年了,一直未曾換過,也不知是什么電影。 孟弗淵:派了司機過來,去什么地方只管吩咐他。 另一條附上了司機的姓氏和電話號碼。 陳清霧兩分怔然,片刻后給孟弗淵回了一句“謝謝”。 大約孟弗淵在忙,這條消息未得回復。 司機就在酒店的停車場,接過電話之后將車開到了門口。 陳清霧拉開車門上了后座,對司機說道:“麻煩師傅先送我去一下附近最近的商場吧?!碧鞖饫?,她打算先去買衣服。 司機自后視鏡瞥一眼,說道:“孟先生讓我轉告陳小姐,袋子里有件外套,陳小姐用得著的話,可以拿去穿?!?/br> 陳清霧這才注意到,座位上有只白色紙袋。 揭開一看,那里面是件風衣。是她慣常會買的那個品牌。 第04章 看完展,陳清霧去附近的老街逛了逛,拍了些照片。 臨近下午五點,叫司機送她去livehouse。 休息室里分外吵鬧,工作人員進進出出,樂隊成員正在化妝。 孟祁然坐在鏡子前面,正被化妝師小jiejie按住下巴夾睫毛,而在他側后方,坐著一個女孩。 三月初,春寒不減。那女孩只穿黑色吊帶長裙,膝蓋上放了件飛行員夾克。 女孩刷著手機,孟祁然正在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女孩說:“以前都沒發現,你睫毛挺長的?!?/br> 孟祁然說:“睫毛長又不能當飯吃?!?/br> 女孩又說:“孟祁然你看這條微博特逗?!?/br> 孟祁然說:“我這正畫眼線呢?!?/br> “瞅一眼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br> 孟祁然便睜開眼,女孩將手機屏幕朝向他,他看了一眼,哼笑了一聲。 陳清霧沒有第一時間走過去。 倒是女孩,從鏡子里看見她了,起身將自己外套一拿,“孟祁然我先走了?!?/br> 孟祁然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陳清霧走到鏡子前面,正準備將自己在附近買的冰美式遞過去,卻見桌面上,已經放了一杯沒打開的咖啡。 孟祁然往鏡子里瞥了一眼,“給我買的?” “嗯?!?/br> 孟祁然伸手,陳清霧將咖啡遞給他,“怎么不喝那杯?!?/br> “熱的喝不慣?!泵掀钊粦醒笱蠛攘艘豢?,順口解釋,“是車隊的朋友,過來撐場子的?!?/br> 陳清霧微微垂眸,“嗯”了一聲。 孟祁然掀眼看了看鏡中的陳清霧,“展怎么樣?” “一般。展品規格不是很高?!?/br> 陳清霧說著話,拿出手機,點開相機對準孟祁然。 孟祁然配合,稍稍坐直身體,笑問:“拍了發朋友圈?” “阿姨叫我幫忙拍幾張。她說給你打視頻,你老是說兩句就掛?!?/br> “最近忙,事兒都堆到一起,她在泰國信號又不好,說兩句就卡?!泵掀钊淮惽屐F拍完,又恢復那幾分懶散的坐姿。 陳清霧低頭確認了一遍照片,點開微信隨手發給了祁阿姨,“淵哥哥不來看演出?” “請了的,來不來就不知道了,他的脾氣你也知道?!?/br> 工作人員過來催進度。 陳清霧覺得悶,便說:“你先化妝吧,我出去透下氣?!?/br> 孟祁然說:“給你留了前排座位,你等會兒直接讓工作人員帶你過去?!?/br> 陳清霧出去逛一圈,待演出開始前二十分鐘回到現場。 工作人員遞了只紙袋,領她去觀眾臺坐下。 首排正中位置,視野非常好。 落座之后,陳清霧打開紙袋看了看,里面是頭飾、小號燈牌和熒光棒。 觀眾陸陸續續進場,沒一會兒,陳清霧看見方才那個在后臺陪孟祁然聊天的女孩,從后臺通道門走了過來。 她一路數著座位號,直到陳清霧身旁停下,望了望她座椅后方的數字,“我坐你左手邊哎?!?/br> 陳清霧側腿給她讓位,“過得去嗎?” 女孩點頭。 女孩坐下之后,看了看陳清霧拿在手里的燈牌,“這個是哪里領的呀?!?/br> “工作人員給我的?!?/br> 陳清霧目光掃視一圈,指了指門口處的一位工作人員。 女孩立即站起身,朝那人揮了揮手臂。 工作人員看見了,走近幾步高聲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周邊還有嗎?也給我一份吧!” 片刻,女孩領到了同樣的紙袋,高興地從里面拿出頭飾,當下便帶上了。 那頭飾是個發箍,中間立著孟祁然的卡通小人形象。 陳清霧看了看捏在自己手里的同款發箍,將其放回了紙袋。 沒等多久,演出開場。 樂隊名字叫量販霓虹。 大一那年孟祁然參加校園歌手大賽,得了個一等獎,沒多久就有人找上門,說自己是彈吉他的,想組個樂隊,請他做主唱。 后來鍵盤手、貝斯手和鼓手陸續加入,構成了量販霓虹的雛形。之后人員更換過兩次,到大二下學期,陣容完全確定,大三那年,樂隊名氣達到頂峰。 但畢業之后,迫于現實壓力,大家都放棄了做全職音樂人的打算,升學、就業、出國……各奔西東,樂隊基本等同于名存實亡。 但孟祁然這人,就偏愛勉強,一己之力推進了所有流程,促成了這次闊別已久的演出。 確定演出場地,拉贊助,聯系票務代理……乃至于幫大家訂酒店訂機票,大事小事,凡有需要,孟祁然事必躬親。 除了樂隊,孟祁然還玩很多東西,滑雪、賽車、沖浪……他十二歲那年差點溺水身亡,那之后家里就很寵著他,雖然嘴上念叨,但實際既不用他管家里的生意,也不催他搞自己的事業。 孟祁然玩這些都絕非玩票性質,每一項都投入了百分百熱情與責任。 他的世界是一座二十四小時不熄燈的城,永遠熱鬧,永遠輝煌。 全場燈光熄滅,黑暗之中,吉他獨奏響起,破開寂靜。 “量販霓虹”的代表作,《north harbor》的前奏。 吉他聲減弱,一束燈光亮起,臺下頓時尖叫聲四起。 孟祁然穿一件黑色皮質夾克,斜坐于舞臺正中的一只高腳凳上,微低著頭,燈光照亮輪廓分明的側臉,以及耳骨上的一排銀色耳釘。 天生適合舞臺的人,英俊得極有侵略感和危險性,單單坐在那里一言不發,就能引得無數信徒頂禮,偏偏他自己無情得不愿對觀眾施與半分垂青。 陳清霧比誰都更明白,他為什么那樣招女孩子喜歡。 “量販霓虹”是支很小眾的樂隊,但過去幾年活動下來,也能讓三百人的小場子坐得滿滿當當。 那歡呼聲持續不歇,像掀起一陣海浪,三百人喊出了三萬人的氣勢。 孟祁然抬手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而叫聲并未止息,反倒震耳欲聾。 孟祁然像是拿大家沒辦法似的,笑了一聲,抬手壓了一下耳返,便就這樣合著吉他伴奏與歡呼聲,唱出了第一句。 那嗓音像是有魔法,場子瞬間安靜,只熒光棒有序地揮動起來。 氣氛越來越熱,到了副歌部分,大家不約而同齊聲高唱,音浪幾乎掀翻棚頂。 陳清霧耳膜隱隱震痛,因為女孩離得太近,而她合唱的聲音幾乎要蓋過所有的聲響。 開場曲結束,孟祁然走回椅子上坐下,將麥克風按回到麥架上,又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