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青 第5節
“弗淵?你不是睡了嗎?”祁琳見他穿戴整齊,微訝,“這么晚準備出門?” “去接祁然和清霧?!?/br> “祁然不是說叫代駕嗎?” “沒叫到。清霧發燒了,怕拖久了耽誤?!?/br> 今天臘月二十八,下雪天的凌晨,又是鳥不拉屎的山上,沒哪個代駕會這樣敬業。 “清霧發燒了?!” 孟弗淵做一個“噓”的動作。 祁琳急忙捂了一下嘴,往茶室里看了一眼,壓低聲音,“不嚴重吧?” “我先去看看,確定情況以后您再告訴陳叔叔他們?!?/br> 孟弗淵問過孟祁然,但他那兒沒體溫計,也不確定究竟燒到了多少度。 祁琳點頭,“那你快去……祁然這個人,怎么辦事這么不靠譜?!?/br> 孟弗淵沒心思多耽擱,說了句“我先走了”,便朝大門走去。 祁琳跟過去,叮囑:“路上小心啊?!?/br> 孟弗淵點頭。 平日里孟弗淵開車十分穩當,路上遇見別人插隊超車,或是突然變道,都能保持相當的理智。今日雪天路滑,明知更該謹慎,卻不住地深踩油門。 好在城內就那一座山,海拔也不高。 路上十分空曠,幾無第二輛車。 半小時的車程,孟弗淵只開了二十分鐘左右。 露營地上一群年輕人,吵吵鬧鬧,卻在他停車瞬間,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孟弗淵熄火下車,輕摔上車門。 卻見陳清霧靠坐在孟祁然的懷里,身上一條絨毯,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 孟祁然望過來,“哥……” 孟弗淵神情沉冷。 孟祁然莫名有點發怵。 不單單孟祁然,他這一圈朋友都知道他有位不茍言笑,不怒自威的兄長,見過的沒見過的,此刻都正襟危坐,周遭安靜得像是等待教導主任訓話的教室。 孟弗淵兩步走過去,步履帶風,到跟前抬手伸進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電子溫度計,遞給孟祁然。 孟祁然揭開絨毯,再去拉陳清霧羽絨服的衣領。 在他扯開羊絨裙領口之前,孟弗淵背過身去。 等待讀數的三十秒只覺得無比漫長,終于聽見“滴”的一聲,他沉聲問:“多少?” 孟祁然看了一眼:“39.2度?!?/br> 他話音剛落,孟弗淵便轉過身來,伸手將他捏在手里的體溫計拿了過去,看向那液晶讀數屏,似在做二次確認。 孟祁然看見兄長少見地擰了擰眉。 孟弗淵將體溫計裝進包裝盒揣了回去,又從大衣口袋里拿了一盒退燒藥,低頭按出藥片,吩咐:“水?!?/br> 孟祁然趕緊伸臂從桌上拿了瓶純凈水。 孟弗淵遞過藥片,接了孟祁然手中的水瓶。隨即動作一頓,將那水瓶往桌面上一擲,“啪”的一聲,“你自己試試這水多冷?!?/br> 他聲音淡得沒有任何情緒,孟祁然卻是后脊一緊,立即高聲問:“誰有熱水?” 大家面面相覷。 最后是房車的車主說:“車上保溫杯里好像還有,等我會兒,我去看看?!?/br> 孟祁然手掌里捧著藥片,轉頭看了一眼孟弗淵,那面沉如水的模樣叫他有種坐蠟之感。 好在保溫杯很快送了過來,房車車主也怕好兄弟繼續挨訓,動作飛快地取了只一次性紙杯,倒上溫水遞到孟祁然跟前。 這一回孟祁然學乖了,事先伸手摸杯壁試了試溫度。 隨即輕搡陳清霧,“霧霧,先把藥喝了?!?/br> 陳清霧反應遲緩地接了藥片,塞進嘴里,孟祁然端起水杯,將溫水喂到她嘴邊。 等陳清霧吃了藥,孟弗淵才終于又出聲:“走?!?/br> 孟祁然將自己的車鑰匙拋給了房車車主,請他天亮了安排個人幫忙把他的車開回去。 旋即將陳清霧連人帶毯子打橫抱了起來,人騰空的那瞬間他吃了一驚——清霧輕得有些不可思議。 孟祁然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先走了?!?/br> “快去快去,‘老婆’要緊!” 走在前方的孟弗淵,聽見這稱呼,身影稍稍一滯,幾難察覺。 上車后沒多久,孟弗淵接到了祁琳的電話。 “清霧怎么樣???” “已經吃了退燒藥,具體還得觀察?!?/br> “你陳叔叔他們馬上準備回家了,你直接把清霧送回去吧?!?/br> “嗯?!?/br> “祁然在嗎,你叫他聽電話?!?/br> 那聲音是功放的。 孟祁然應聲:“在呢。有什么批評您盡管說?!?/br> “你也知道我要批評你。你是怎么照顧清霧的?” 孟祁然自知理虧,沒辯駁什么。 誰知,靠著他肩膀的陳清霧出聲了。 聲音那般含糊,輕得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阿姨……不關祁然的事,是我自己沒注意保暖……” 她分明都燒得迷迷糊糊了,怎么還聽得進電話的內容,怎么還有神志替他辯解。 孟祁然偏頭看她,一時怔然。 車開到陳家時,陳清霧父母也剛剛到家。 車停穩后,陳mama廖書曼第一時間拉開后座車門,伸手去探陳清霧的額頭,微微蹙眉,“這么燙?!?/br> 孟祁然很有些過意不去,“抱歉阿姨,是我照顧不周?!?/br> “清霧一變天就容易發燒感冒,跟你沒關系。已經吃過藥了吧?” “吃過了?!?/br> “那沒事的,應該一會兒就退燒了?!?/br> 孟祁然下了車,仍舊將陳清霧打橫抱了起來。一氣抱上二樓,走廊盡頭,陳清霧的房間。 廖書曼打開開關,叫他將人放到床上去。 廖書曼將陳清霧身上的棉服扯了下來,展開絨被給她蓋上,“時間也不早了,祁然你們先回家去吧,有我看著不要緊?!?/br> 孟祁然望著床上的人,并沒有挪步,頓了一會兒才說:“阿姨,客廳沙發借我躺一會兒,霧霧燒退了我再回去。要是一直不退,我也好幫忙送她去醫院?!?/br> 廖書曼很是欣慰孟祁然能有這份心,“那怎么能叫你睡沙發?客房前天剛收拾過的,你去客房休息吧?!?/br> 孟祁然常在陳家留宿,便沒有多作客氣,“我去跟我哥打聲招呼?!?/br> 孟弗淵就站在樓下,沒有上樓。 聽見腳步聲,他抬眼望去,“安頓好了?” 孟祁然點頭,“我不回去了,就在這兒待著等清霧退燒?!?/br> 孟弗淵神情很淡,“要是燒退了,給我發條消息?!?/br> 孟祁然當他是要回去給父母交代,應了下來。 孟弗淵走出大門,回到停車處。 沒有立即上車,摸大衣口袋想點一支煙,想起用了多年的那支打火機,送給陳清霧了。 他就這樣站在車邊,仰頭往二樓盡頭的窗戶看去。 窗戶亮著燈,螢螢淡白的燈光,落雪的夜里顯得溫暖極了,卻那么遙不可及。 車開出了小區大門,但沒走多遠,臨停在五百米外的路邊。 雪在方才回程的路上已經停了,目之所及一片茫茫的白,所有的聲音盡皆消失,世界岑寂得如同只剩下他一人。 孟弗淵坐在車里,在絕對的寂靜中,聆聽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一聲振動。 孟祁然發來的消息,告知他,清霧已經退燒了。 孟弗淵這才啟動車子。 回去一路,不見任何行人和車輛。 空茫茫的像在夢中,又知道不是。 他從未在夢境中見過陳清霧。 / 次日清晨,孟家家長打來電話,一徑為孟祁然的疏忽道歉。 陳mama廖書曼笑說:“真不要緊,再道歉就見外了。再說清霧是成年人,成年人自己對自己負責,哪還需要其他人照顧。 祁琳說:“話是這么說,但清霧終究是女孩,又是meimei?!?/br> “也不過就小了一周?!?/br> “小一天不也是小——清霧已經燒退了吧?反沒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