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婉依舊坐在椅子上大笑起來，似乎這是多么好笑的事，笑得伏在椅背上。

    婢女們安靜不敢多言，只是忍不住眼神交流，婉婉小姐還是第一次笑得這么開心。

    適才都督是說的笑話嗎？逗得婉婉小姐如此開懷？

    也沒覺得哪里可笑??？

    后宅里燈火漸漸熄滅，前邊都察司燈火越發亮如白晝。

    朱川在門外探頭，看著坐在書桌后的霍蓮。

    “都督?！彼÷晢?，“你忙得太晚的話，就在我那邊歇息吧，床鋪被褥都是新換的?！?/br>
    他現在已經算是摸透了，只要都督晚上離開內宅，肯定是不會回去睡了。

    以前都督晚上是不會離開內宅的，連皇帝都知道，盡量別半夜給都督差事，不忍丟下美人獨守空房，但現在……

    都是被另外一個女人鬧得！

    霍蓮嗯了聲不知是應了還是沒當回事。

    沒有說讓他滾就好，自那日那個女人跟都督吵架后，他也灰頭土臉不敢出現在都督面前，誰讓人是他放進來的，倒霉。

    朱川便走進來，陪笑問：“都督在忙什么？”

    霍蓮抬起頭看他：“當然是篩選參加金殿點桂人選，你查的如何？”

    朱川一拍頭，可不是，都忘記了正經事了。

    “明日再報一批就差不多了?！彼γφf，“還真有不少隱藏身份來歷的，昨天還查到有個小子看起來孤兒寡母孑然獨立，沒想到他是建州李氏家的子嗣，那寡婦與李氏有老親，沒有生子，為了避免家業被族中侵占，從李氏族中隨便抱養一個過去了?！?/br>
    雖然改了姓認了其他的宗族，但有了功名，李氏肯定會與之親近，而此人也必然舍不下李氏，從此相護相助利害勾連。

    霍蓮點點頭，提筆在冊子上勾勒。

    “還有個更有意思的?！敝齑ㄕf。

    話出口又停下，似乎在猶豫。

    霍蓮低著頭問：“又是跟哪位士族勾連??？皇親國戚也無妨，有什么不敢說的？”

    朱川小聲說：“倒不是跟士族勾連，也不是皇親國戚，是?！彼穆曇粼谧炖锎騻€轉，然后吐出來，“七星小姐?！?/br>
    霍蓮抬起頭，視線看向朱川，發出呵一聲。

    “是嗎？”他說，“好厲害啊?！?/br>
    ……

    ……

    “不不，都督，好像也不是墨門安插墨徒?！?/br>
    朱川忙解釋。

    他知道都督說的厲害是說墨門膽子大，竟然敢往太學生中安插門徒。

    他一開始也這么認為，但探查之后發現，好像不太對，跟墨門啊墨徒沒太大關系。

    “好像是……疑一下說，“跟七星小姐有來往?！?/br>
    霍蓮說：“這有什么不是？你不是說過嗎？跟她來往的人都是墨徒?！?/br>
    朱川咳了聲，都督還記得這句話呢。

    “不是墨徒那種來往?！彼Υ舐曊f，“是男女之情的往來?！?/br>
    室內似乎安靜一刻，然后霍蓮再次發出呵一聲。

    “是嗎？”他說，“好厲害啊?！?/br>
    ……

    ……

    “街上傳言說是買東西結下的緣分，七星小姐被欺負，撞到到陸三公子懷里，被陸三公子護住?！?/br>
    “啊呸，這話聽起來真是……正就這樣兩人就結識了?！?/br>
    “陸三公子便常常來玲瓏坊……我們查證了一下，也就兩次?！?/br>
    “當然，這些都不是關鍵，也不是真相?！?/br>
    “真相我們已經查明了?！?/br>
    朱川在室內將手一揮，他們都察司可不是街上聽碎語閑言就認定了。

    低著頭繼續審查名冊的霍蓮嗯了聲，問：“你們往玲瓏坊安插眼線了？”

    朱川忙搖頭：“沒有沒有?！庇窒氲绞裁磫?，“要安插眼線嗎？”

    滿京城的官員權貴家中都有都察司的眼線釘子樁子，玲瓏坊這種商戶原本沒資格，但現在么這玲瓏坊可不只是個店鋪，而是墨門所在。

    只是都督一直沒吩咐，他也沒想起來。

    對啊，那女人總是大搖大擺來他們都察司，他當然也要大搖大擺在她家里安插眼線！

    霍蓮只問前一句：“那怎么查的？”

    朱川哦了聲，忙回答：“去禹城查了?！?/br>
    最初第一次在許城找到那個七星的時候，本該繼續查，但都督叫停了，現在么，他可不是在查七星，而是查陸異之，將禹城查了個底朝天，也終于知道原來當初在許城的七星，就是從禹城來的。

    “不過陸家倒真不是墨徒，與墨門也毫無關系?！?/br>
    “應該是被墨門精挑細選出來的，適合她藏身?！?/br>
    “她被養在陸家，且與陸異之有婚約?！?/br>
    “但陸家反悔了，她才從陸家離開?！?/br>
    “不過，事情可沒結束，之后跟陸家還有糾纏，就是許城那兩件案子?！?/br>
    朱川眉飛色舞地講述，什么賊人放火偷東西，許城知府標榜的什么除惡吏被民眾譽為青天大老爺，這些看起來毫不相干的事，當時就覺得有問題，現在一查果然就是那七星跟陸家相斗呢。

    “陸家看起來厲害，其實根本奈何不了她，也是，誰能奈何她呢，那么兇?！?/br>
    “所以她根本不把陸家放在眼里，大搖大擺到京城來了，盯著這個陸異之，哈哈，這個陸異之已經成了她的囊中之物?！?/br>
    “這小子可慘了，本想著當夏侯先生的女婿呢?！?/br>
    “他今天又去了玲瓏坊，據說是送箱子修補，但從抬箱子的人就能看出里面放著不少錢，估計是要用錢來打發那七星，結果呢？”

    朱川再次叉腰笑。

    “箱子沒有再抬出來，但回到家之后，陸三公子一下車就打了小廝一耳光，院子里跪了一地，他跟吃了黃連一樣拉著臉?！?/br>
    “很明顯錢白花了，也沒能打發了那女人，他逃不出那女人的手心咯?！?/br>
    “哎，都督？”

    朱川正講得高興，看到霍蓮站起來放下了筆，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

    霍蓮看了眼桌案上：“要看的看完了，歇息去?！?/br>
    他說得這么要緊的事，就不聽了??？朱川哦了聲，看著霍蓮再次向外走。

    “哎哎?！彼剡^神忙追上，“都督，那，陸異之，怎么辦？”

    霍蓮說：“這次名單要篩除的是陛下不能掌控的人，陸異之，連我們都能掌控，不足為懼?！?/br>
    朱川再次哦了聲，點點頭，沒錯，確實如此，陸異之被墨門掌控，但墨門也在他們掌控中嘛，到時候一句話就能一起清除掉。

    “哎，都督?！彼秩滩蛔镜?。

    霍蓮已經邁過門檻了，回頭微微皺眉：“還有什么事？”

    朱川撓了撓頭：“那陸異之盯著嗎？”

    “不用盯著他?！被羯徴f，忽地笑了笑，“你不是說逃不出那女人的手心么？”

    說罷大步去了。

    對，沒錯，這小子逃不出那女人的手心，那女人逃不出都督的手心，盯著那女人就行了。

    朱川在后也笑了，又嘖嘖幾聲。

    那陸三公子真是可憐，誰讓他長得那么好看，被那女人看上呢。

    那女人小小年紀不好好當掌門，急著招女婿，真是貪戀美色，嗯……很好看。

    朱川看著夜色里霍蓮的背影，忍不住一驚。

    那女人接二連三跑來都察司，還跟都督動手動腳，該不會……

    第7章 聞有思

    不用熬幾個白天黑夜，也不用回禹城問父母私談，陸異之很快就得知了以前不知道的事。

    京城守宅子的老仆跪在地上將陸大老爺安排的事講了。

    雖然遠離禹城，但作為照看公子的重要仆從，家里需要了解公子的衣食住行，而他也需要關注家里的大事小事。

    陸大老爺夫婦跟阿七的糾葛，也事關公子，就算沒告訴他那么詳細，他也打聽很詳細，甚至比家里的仆從還清楚。

    只不過這些小事根本無需告訴公子。

    公子一直也不覺得有什么需要問的。

    一個寄養孤女而已。

    誰想到公子似乎在孤女面前吃了虧。

    老仆閃過一個念頭，就像當初大老爺那樣。

    這可是京城，沒有陸家的鋪子，只有公子，把公子折進去就慘了，他再不敢隱瞞。

    “只是想給她個教訓?！崩掀徒Y結巴巴說，“放把火，嚇嚇她，讓她回家去?！?/br>
    陸異之看著搖曳的燈火：“放把火，陸安啊，你都這么大年紀了，你說說，半夜，人睡著了，給屋子放把火，是只嚇嚇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