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金枝 第2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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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每說一句話,陸璦的淚便會洶涌幾分。 不是沒有想過別人,不是沒有試著去同別人接觸。 可每次同別人接觸時,心底總會浮現出他的影子來。 擇婿擇婿,擇的是佳婿。 什么是佳婿?不外乎家世品貌文采罷了。 可這世上卻出現了一個人,初見時家世上不得臺面,又或許更好些; 模樣大概不錯,可并不是漢家女喜歡的樣子; 人品呢,實在難說;文采,更是一言難盡…… 可偏偏就是這么一個人,他并不在你擇婿的范圍之內,卻能走進你心底最軟的那處,直接在里頭搭了個窩。 每次陸璦想要逃出他搭的這個窩出門見旁人時,他總會從她的心底跳出來,和旁人站在一起。 這時候便能發現,這人約摸是一年中最熱那一天時頭頂正當空的烈日,無論何人都不及他炙熱耀眼。 “元叡……”她哽咽著道,“我好像……離不開你了……” 擇婿總有個標準,可真情有沒有標準呢? 應當是有的。 那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大約就是標準了罷。 第四百章 珍重 世事總有無常,門當戶對舉案齊眉的夫婦往往少有齟齬,更為世人看好。 而一個是帶著杻鐐幾日不曾梳洗打扮過自己的鮮卑罪人,一個是離家而走驅馳百里尋人的漢家貴女,平心而論,從開始到現在,不曾有人看好過他二人 柏萍等人勸了不止一次不說,哪怕是身為親姐妹的陸銀屏,都不認為這位浪蕩的王公即便脫罪也能照顧好她。 靖王將她從枯柴堆里抱出來,輕輕拂去她發尾衣間的蛛網和絲瓜秧。 陸璦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靖王并非是個很會照顧人的人,如果不是他行動間手腳上的杻鐐鐵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他這般動作倒像是長輩幫在田壟上滾了不知道多少圈的孩子清理身上的雜草。 可陸璦卻怎么看都看不夠。 她伸手去摸他的臉,粗糙的胡茬之下是冰涼而略有些凹陷的面頰。 拓跋流替她清理干凈了,又將人擁進懷中,撈起她覆在自己面上的那只手,顧不得那只手剛剛扒了多少沙礫甚至還帶著不少塵土,輕吻了一下她柔軟的掌心。 “你瘦了?!标懎a含淚道。 拓跋流苦笑了下。 囚車之中暗無天日,他這一路過得極其艱難 “我早已認罪,可元烈為平衡朝中勢力,并未立即將我處置,流放焉耆對他而言有足夠的時間去制約赫連遂等人?!?/br> 靖王嘆了口氣道,“他在折磨我?!?/br> 陸璦聽后,狠狠地錘了他胸口兩下。 “誰讓你這么做的?!”她質問道,“如果你不進宮,不什么事兒都沒有?你卻非要行這一步……” 靖王伸手將她拳頭包在手心,像是擔心她會打疼了手,替她揉了又揉。 “我做事從不避諱旁人,要殺就殺,要反就反,不成便束手就擒?!?/br> 他垂下頭,已經長長了不少的碎發掠過眉尾,掩住那塊細小的疤痕,“況且,那個位置原本就是我的,只是……” “只是什么?”陸璦想聽他說話,無論她能不能聽懂,就是想聽他開口。 “只是元烈付出得更多罷了?!彼麩o奈地道,“若他能早告訴我,也不至于有今日……又或者說,我有今日完全是因偏見先入為主,畢竟他那時同我解釋,我也不一定能相信他?!?/br> 靖王說得含糊,想來其中有些內情 見她依然一副委屈得淚水漣漣的模樣,仍是緊緊地盯著他,好似一眨眼他便會飛走似的,心軟成了一灘水。 “你是從這底下爬上來的?”他指著枯柴堆下的出口問。 陸璦點點頭:“九斤找到的這個地方,他在后面,我等不及,我想先來見你……” 說著,雙手又隔著那鐵鏈去擁他,這次抱得更緊了幾分。 拓跋流不能不說高興,而心頭卻像是被人用鈍刀割了一樣,悶生生地疼。 陸三是個什么樣的姑娘,他再清楚不過 自打他們分開之后,他便拿捏她這個弱點,逼她同自己常歡好 可如今,那個最怕事的姑娘卻為了他同家人決裂,也不知她向家人說起的時候鼓了多大的勇氣,也不知道她為了來到他身邊受了多少的委屈。 普通人過日子平平淡淡,而他們卻注定一路崎嶇。 兩兩對視之間,靖王望著月下哭成淚人的美人,傾身吻了上去。 這次不同以往,像是又回到了初相識的那日。 有的人只需要望一眼,便像一只鐵錘狠狠地砸來,將一顆沉寂已久的心砸出了蓬勃跳動。 思念太催人,眼前的人不是木頭,是活生生的人,是怕事卻又讓他的心活泛起來的人。 他將她的櫻唇吮咬得guntang,緊閉的眼睛不知為何卻流下一滴淚來。 “陸三……”他的聲音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懇求,“這樣遠你都來了,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這次的陸璦咬了下他的唇角,大大方方地「嗯」了一聲。 拓跋流將她往懷里又摁了摁,自己抬起頭,不讓另一滴眼淚流出來。 男人要向前走,不能回頭,否則盡是悔恨。 “從見你第一眼開始,便一直想著你,此后看誰都是在看你……”他仰著頭道,“陸三,這話對你說出來不丟人……愛你有什么可丟臉的呢?騙自己才丟臉……從前我不懂,覺得女子都一樣??梢娔阒?,誰都有你的影子。你可聽到了?” 陸璦說「聽到了」,又吸了吸鼻子,有些煞風景,可在他看來卻是可愛至極。 感情上的話一說開,好似柳暗花明,同時也讓陸璦的腦子恢復了理智。 她望了望空蕩蕩的四周,問:“你怎么知道我會從這兒出來的……大將軍的人呢?” 靖王低頭,握住了她的雙肩,繼續道:“這也正是我要同你說的另一件事?!?/br> 晚風拂過陸璦的發尾,帶起陣陣酥麻的癢意。 “慕容擎敬重我,知道我不會做那等令人唾棄的逃犯,所以撤去了治所內虎賁軍。我邀他一道共飲,如今他已半醉不醒,這才有了你我二人閑話時間。但他不知何時醒來,所以你在此處多呆一刻便危險一分?!?/br> 他在說話的時候,尤為仔細地盯著她面上每一處看,想要將她牢牢記在心底,“可我不會走,不管你是否帶了人來,有什么打算,若你真為我著想,也多想想我的立場 我的父皇、祖父皆是大魏天子,我則天生為王。即便起兵事敗,也因謀策不如他人緣故。 驕矜害人,無論終點是焉耆、薄骨律或是此時此處,我都心服口服,只等慕容擎動手……陸三,如果你愛我,可否尊重我?” 陸璦怔怔地望著他,點了點頭。 靖王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是自私之人,你有大把青春,可惜我只占有你三年……說實話,我很不甘心,我不希望你余生交由他人??晌宜篮?,這一切都看不到,所以你依然可以嫁給旁人?!?/br> “陸三,你記住了,我此生只愛你一人?!彼f罷,松開了陸璦的雙肩,指著她來的那處出口道,“若你愛重我,立刻就走,回元京,再也不要來找我?!?/br> 第四百零一章 悔怨 “我來一趟是這樣不容易……”陸璦實在是忍不住,慢慢地低下頭,用蹭得臟兮兮的袖子擦眼睛,“你卻趕我走……” 女子總是如此,你同她講理的時候她不會聽,反倒將不對推在你身上。 哪怕你是打著為她們好的名義,她們也不會吃這套。 瞧著人在眼前哭得梨花帶雨,靖王心頭的那陣鈍痛越發地清晰了。 可惜在哄女人上還是個生手,遠不如兩個弟弟來得熟練上道,只能伸出手慌亂而生澀地替她擦淚。 可女子本就是水做的,淚像是根本就流不完。 “我不想趕你走……”他艱難地道,“可你若執意留在此地,我根本保護不了你。陸三,聽話?!?/br> “我既然來了,就沒想著回去?!标懎a抬起頭道,“我是不是說過,咱們有過一個孩子?” 靖王沉默,可垂著的一只手攏在袖中攥成拳頭,牙齒咬得腮rou都出了血。 早在之前她提到過的當日,回去便處置了徐氏那女人??扇缃癫灰f孩子,就連活著都成了奢望。 “我當然記得……都是我不好,對不住你娘倆?!?/br> 說罷,他只覺得自己面上有些繃不住地抽搐 陸璦仰起臉,人在笑著,可眉頭和嘴角都是撇著的。 “他模樣像我,可眉眼同你一樣,尤其是那雙眼睛……”她哭笑著道,“他流落在外一年,是兩根金條換來的,名字便喚做「金金」……你沒見過他,不知他從來都是不哭不鬧,逢人便笑。別人都說他性子隨和,是個好孩子,可只有我心疼……” 靖王怔在原地 他正欲問陸璦關于孩子的事情,卻聽到房內傳來杯盞落地聲。 “走!”他將陸璦推到枯柴堆的出口旁,壓低了聲音命令道,“走,別再跟著我?!?/br> 陸璦抽噎著,縱然心里有無數的話想要同他說,可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由著人將她推進密道中。 陸璦探出了一個頭來,腫著一雙眼睛依依不舍地望著他,像是要望進他心里一般。 拓跋流低下頭,朝她眉心吻了一下。 “聽話……” 眼前驟然一黑,額上的觸感似乎還在,只是人已經不見了。 九斤在密道里聽了好久,沒敢去打擾他們,見陸璦怔怔地走過來,整個人像是失了魂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