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金枝 第2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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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并未露面,只在門后高聲喚他。 慕容擎的目光從汗流不止的柏英身上移到九斤攤上烤糊的爐餅,隨后握在刀柄上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轉身大步離去。 虎賁見主子回了治所,也并未為難陸璦等人,緊跟著他離開了此處。 陸璦和九斤同時松了口氣,柏英更是嚇得腿腳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陸璦攙住了她,咬牙道:“差點兒壞了事兒……下次不要跟來了!” 柏英哭喪著臉,開口時上下牙還在打顫:“慕容大將軍也……殺過好多人……還剜過人的眼珠子……” 陸璦心中亦是后怕 只是心中一旦有了更惦記的事,便是站在慕容擎這殺神跟前也沒想象中的那樣害怕了。 九斤是跟著靖王見過些世面的,剛剛聽到主子中氣十足的聲音,差點兒沒哭出來。 他從陸璦手中接過柏英,攙著她跟著陸璦向前走。 “也不知道主子剛剛是不是知道咱們來了……”九斤越想越難過,“三小姐……您說他知道嗎?” 陸璦此時亦是心亂如麻。 剛剛怎么就那么巧……慕容擎都快要動手了,他卻在里頭將人叫住了。 如果說他知道是他們,那么為何不現身?如果說不知道,這個時間掐得也太準。 陸璦越想,心緒越是紛雜。 “慕容大將軍酒量如何?”她突然問道。 九斤一愣,隨即便知道了她的意思。 “大將軍酒量如何我是真不知道?!本沤锏?,“我們殿下的酒量不消我說,您是知道的……可鮮卑人個個豪飲,也難說能喝倒大將軍。只是……” 只是,靖王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將他劫走。 沒有為什么,因為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 陸璦想起之前他常夜闖自己的院子,那時她還讓柏萍守著,以免他真的進了自己的門。 可現在風水輪流轉,想見他的人是她,她卻沒辦法靠近他了。 “只是想看他一眼,同他說幾句話,怎么就這么難了呢……”陸璦說著說著,眼眶一酸,忙仰起頭看天。 西安州已通甘涼,向北便是沙漠。 漠上掛著一輪凸月,臨近圓滿,卻并不圓滿。 九斤帶著她們回了自己的住所,地方距離治所并不遠,拐個彎便是。 九斤的媳婦叫寧寧,年歲不大,是個胖胖的十分有福相的姑娘,聽夫婿說想要見舊主最后一面,二話沒說卷了鋪蓋便跟著來了西安州。 見著陸璦和柏英來,忙拾掃榻相迎。 聽了他們今日的見聞,寧寧卻道:“如果殿下有意幫你們解圍,那此時他肯定將鎮南大將軍灌醉;如果他灌不了,也肯定會想別的法子見你們。今晚有月無星,正是個好時候,等到了明日他們啟程了,沿著北部的荒漠走,你們想要再跟著可就會第一時間被發現了?!?/br> 寧寧一針見血地倒出了陸璦的處境 “你先回住處尋柏萍和朱大娘?!标懎a咬了咬牙,決定今晚就去見他,便對柏英道,“我先去治所外等著,看能不能想法子見上他一面?!?/br> 柏英被慕容擎嚇走的魂兒剛收回來,聽主子這么說,忙起身離開去找她們的人。 陸璦打定主意要去,又見這對拉著小手站在墻下說了半天的話,才等到依依不舍的九斤。 九斤帶著她,沒去治所的前門,轉去了后門旁的一處廢棄小院。 小院子里有滿院枯萎的絲瓜秧,九斤撥開其中的一叢,露出底下的一口枯井來 陸璦一望,便知道這井是做什么用的了。 西安州乃三秦要塞,西通甘涼,盛產原鹽,自古便是群雄紛爭之地。 本地居民在家中挖有不少暗道,這荒廢院落中的枯井,恰恰連著靖王所在的治所院內。 二人并未有絲毫猶豫,撥拉了幾下絲瓜秧,一前一后地從井口進入井下密道。 第三百九十九章 佳偶 本就狹窄的甬道多了兩個人,九斤避諱著她的身份,自然是離她離得遠遠的。 只是…… 九斤下來之后,便擦燃了火石。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們同這篇狹小的密道,二人仔細打量了一番。 這口枯井已經廢棄許久,井中垂落不少枯死的絲瓜秧,同大片的蜘蛛網纏在一處,正攀在陸璦背上。 他是男子,跟著靖王風里來雨里去,從未在意過這個。想起陸璦這么個嬌滴滴的貴族小姐,覺得她約摸應該適應不了當下的情形。 可來都來了,他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咳咳咳……”陸璦將一手捂著口鼻,另伸出一只手來清理自己身前的路障。 見九斤望著她發愣,蹙眉道:“不打算找你主子了?” 九斤這才反應過來,忙走上前去幫她忙。 密道是從前居民為躲避戰亂逃難而挖,已經荒廢許久。除了蛛網之外,還有許多自壁上脫落而下的沙礫堆積在一起,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三小姐先等等?!本沤飳⒒鹗f給她,擼起袖子,上手便開始刨跟前的沙礫。 陸璦見后,沒說什么,卷起自己的一只袖子,伸手同他一道干活。 九斤偏頭看了她一眼,并未阻止她。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邊刨邊道:“您說您,好好的一大小姐,不在家里享福,何苦來這地方……” 陸璦忍著撲面而來的灰塵,又咳了兩聲道:“你不也一樣?不跟寧寧在京中呆著,又跑這里來作甚?” 說完這句話后,二人心中亦有了默契,手下發力,卻不再言語。 將堵在甬道中的沙礫塵土刨出了可納一人鉆入的空后,九斤直起了自己的老腰,一個沒留心,向后跌了兩步,感覺腳底踩了什么東西似的,有些軟黏。 伴隨著一陣兒難以言喻的臭味兒,九斤臉色漲得通紅。 “您等等我,我清理一下鞋底?!本沤镉謿庥旨?/br> 他能等得及,陸璦卻不想等。 都到了這一步了,眼瞧著另一頭就能見著人了 她一刻都等不得。 “我先去?!彼D身鉆進了甬道內。 密道的兩端都被打通,從地底泛起了風。 初冬的風已不是涼爽可以形容,它還夾帶著西北特有的輕微呼嘯聲,像冰原上走失的幼狼的哀鳴。 火石已經不起這陣凜冽,在她看到出口時悄然熄滅。 嗚嗚哀鳴聲伴著治所院內推杯換盞的聲響傳來,陸璦只覺得體內有一股血液不斷向著四肢百骸處沖擊。 快了……快能見到他了…… 她撥開出口處干枯的樹枝,擔心會被其他人看到,小心翼翼地向外瞧。 還未看清治所內的情形時,眼前冷不丁罩下一個黑影,將她整個人拉出了枯柴堆。 隨后落入一個帶著酒氣的寬大懷抱中。 今夜有月無星,看不真切。 可這人是誰,只是憑感覺便能知道。 尋常淡淡的玫瑰香氣變成了酒氣,大概許久不曾梳洗過,貼著自己額頭的他的下巴已經有了濃密扎人的胡茬。 陸璦的眼中霎時就落下兩串淚。 “陸三……陸三……”拓跋流聲聲喚著她,不知是飲了酒還是別的原因,聲調出奇地溫柔旖旎。 喚了不知多少聲「陸三」后,陸璦終于給予了回應,緊緊地回抱住他。 他手腳上縛著杻鐐,加起來足有一百多斤。陸璦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肋下同他的胸膛硌著小臂粗細的鐵鏈。 他應該是想哭的,因為他的胸腔一直在顫,震得她腦袋有些發懵。 但這不是問題。 她沒有細看,或許治所中還有其他人在。 但這不是問題。 或許慕容擎就在一邊,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但這不是問題。 唯一的問題便是…… “我跟了你好久……”陸璦擁著他,泣不成聲地道,“從京中到西安州……我沒趕過這樣遠的路……” 靖王心尖一抽痛,「嗯」了一聲,壓抑著喉頭的哽咽,緊咬著牙床,卻抑制不住地在打顫。 “我同外祖母說了咱們倆的事兒……還將她氣暈過去……”她又道,“大哥訓斥我一頓,將我趕了出來……” 靖王隨之一頓。 在傍晚他聽到陸璦和九斤的聲音時,心中便有了一種猜測,只是不敢確定而已 他并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男人,起碼他并不認為自己可以讓陸璦為了他放棄自己的家人。 他咬著牙,恨恨地道:“你好歹是他meimei,他怎么能這樣對你……” “不關哥哥的事……”陸璦拼命地搖頭,“不將我趕出來沒有辦法收場……我想來見你……是我想要見你……我……” 她不知如何說,靖王也不知如何反應 “我從沒想過你會來?!彼胛且幌滤念~頭,還擔心胡茬會扎痛了她,便親吻著她的發頂道,“這么遠的路……九斤可能會來……便是元烈都有可能親自來動手……可為什么最后會是你……” 明明他不是一個好人,為什么她會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