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金枝 第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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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除了他也無外人,她并不在意。 陸銀屏執了一把牛角梳細細打理著那頭唯一溫柔的長發,繞過屏風來看天子。 皓腕之上,他賜的佛珠還在,正隨著她梳頭的動作一下一下地蹭著那片白膩香肩。她皮膚薄,不一會兒便紅了一小片。 陸銀屏見他只顧著看書,覺得沒了意思,便轉身去梳妝臺擺弄她那些個瓶瓶罐罐。 摳摳香膏出來先聞聞,這里涂一下那里抹一點,企圖將自己腌入味兒,卻不知道有人在她轉過身的那一瞬間,目光和心神都全然凝在她身上。 細長手指將《戰國策》捏得死緊,蓋住了那句「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不勝者也」。 天子啞聲道:“四四,過來?!?/br> 陸銀屏將最后一點香精搓開,均勻地涂在頭發上,頭也不回地道:“小日子還沒過去呢,現在還不成,元烈先忍忍吧?!?/br> “不做?!蓖匕蠝Y深吸一口氣道,“這么香?快過來讓朕吸一口?!?/br> “我哪日不香?”陸銀屏哼哼道。 她又轉過身,笑嘻嘻地撲過來,由著他將自己摁在懷中親吻。 雪白臂膀掛在他脖子上,將他摟得緊緊的。年輕就是好,中意就是好,這份熱情會蓋過羞澀。 天子記得有位比丘以身度人,心里想的卻是 床榻小也有床榻小的好處,起碼這小女子不會睡著睡著便滾去別的角落,留他半夜醒來時悵然若失。 天下是他的,美人也是他的。既有此之樂,如何得勝? 那便認輸吧,死在她裙下,死在這方寸之間,他不覺得丟人。 裴焉知圣人修的是佛道,篤信地藏菩薩,匆匆忙忙收了一副地藏菩薩的帛畫做成屏風。 待帝妃住進去后,他才一拍腦門無限懊悔道:“蠢貨!我怎么就將菩薩像放在寢居了呢?!” 讓天子看著菩薩與貴妃歡好?還是說憋著? 裴焉自知鑄下大錯,提前寫了封遺書,順便召來子女吩咐后事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法蓮 次日一早,陸銀屏剛剛醒來,熙娘和秋冬便來伺候她洗漱梳妝。 白玉梳篦蝴蝶釵,玳瑁嵌珠銀竹簪,因要繼續顛簸上一日,所以首飾不多。 世家貴女,名門淑媛,偏偏長了一張妖妖嬈嬈桃花面,單單看著就讓人胸腔小鹿亂撞。 若女子都是這般,倒也不怨時下流行磨鏡之誼。 白獺髓混了紅藍花汁,被秋冬用金筆沾了些,卻遲遲不敢下手。 陸銀屏對鏡顧影自憐,見她不動手,便質問:“手腕子不是自己的了?快涂!” 秋冬有些緊張地攥了攥手心的筆,哭喪著臉道:“奴這手不如妙音穩,怕畫花了您的臉……” 妙音沒跟來,這可了不得! 陸銀屏最愛惜自己這幅相貌,嚇得趕緊對她道:“那就不畫了?!?/br> 話音剛落,天子從外間邁入。 “朕來?!彼舆^秋冬遞來的金筆,捻起美人下巴細細在她面上端詳,像是在思索如何下筆。 陸銀屏閉起眼睛,揚著小臉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動作,小聲開口問:“還沒好呀?” 聽他未答話,她睜開了眼睛。 “只是在想畫什么好?!蓖匕蠝Y回答道。 陸銀屏看清了他剛剛面上未來得及收回的一絲戾氣,壓根兒就不信,氣呼呼地拍開了他的手:“你剛剛瞪我干嘛?!” 拓跋淵無奈道:“朕沒瞪你?!?/br> “你就瞪了!”她憤然指控,“可嚇人了!” 拓跋淵一笑,單手鉗住她下巴,提筆在她額頭作畫。 陸銀屏最愛惜容貌,饒是再生氣也不敢輕舉妄動,閉了眼睛乖乖地由著他擺弄。 額心酥麻微癢,金筆筆尖冰涼。 拓跋淵不過片刻便完成,輕輕地在她額上吹了吹。 “好了……” 陸銀屏睜開眼,迫不及待地去尋鏡子。 雪膚花容,額心一片金葉蓮花。 “陛下畫得真好!”陸銀屏開心地夸贊,將剛剛他瞪自己的事兒忘到了九霄云外。 拓跋淵笑道:“六道污濁,五濁惡世,唯蓮生淤泥之中卻最為清凈,配貴妃正合適?!?/br> 陸銀屏鼻尖都快翹到天上去,嬌嗔地頂了他一句:“陛下的這張嘴就如同抹了蜜,再不堅定些就差點忘了剛剛是誰在瞪臣妾了?!?/br> 拓跋淵放下筆來,執了她的手向外走。 “不是在哄你,只是擔心你知道了會惱朕?!?/br> 剛一出門,李遂意便迎了上來??吹疥戙y屏額上的金蓮便知是出自帝王之手,諂媚地夸贊:“貴妃天姿國色,也只有蓮花才配得上?!?/br> 陸銀屏不吃他這套,挑眉道:“不修行的人說話就是沒有修行的人好聽,剛剛陛下夸得本宮心花怒放,到你這里只覺得平平淡淡,毫無波瀾?!?/br> 李遂意委屈道:“奴天生愚笨,跟了陛下這許多年修行也未到家?!?/br> 陸銀屏由著天子將自己扶上鑾駕,二人一同坐在榻上。 層層疊疊的帷幔放下,四名宮人正欲策馬起駕,卻聽到一旁有馬蹄聲噠噠而來。 透過白金帷幔,陸銀屏隱約見是一匹黑色駿馬 馬上那人銀甲覆身,不等身下絕影停穩,便在鑾駕旁翻身下馬。 他手上提了個一尺見方的木盒子,里面不知道裝了什么東西。 慕容擎單膝跪地,雙手將木盒奉上。 陸銀屏好奇心極重,撩起紗幔來盯著他瞧。 “河東郡守裴焉已自盡,雙目在此,請陛下查驗?!?/br> 李遂意拼命朝他使眼色,奈何慕容擎跪得恭敬,一直未曾抬頭。 陸銀屏呆呆地望著盒子邊緣滲出的液體,鮮艷濃烈,正順著慕容擎雪白的指尖滴滴答答地落進塵土中。 夏日熱風撲面而來,鐵銹腥風陣陣。 秋冬望著陸銀屏身后面沉似水的天子,胸腔起伏不定,腦子里一片空白。 熙娘見怪不怪,扯了秋冬的膀子將她拖去另一駕馬車內。 陸銀屏尚未反應過來時,眼前視線便被遮住。 天子單手捂住她雙眼,另一手攬了她腰肢入懷,不顧懷中美人顫顫巍巍,對慕容擎道:“打開……” 木盒開啟的聲音響起,也不難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嗯,不錯?!蓖匕蠝Y又道,“此事辦得利索,賞?!?/br> 慕容擎合上了蓋子,低聲道:“謝陛下……” 李遂意看了一眼貴妃,忙不迭地下了鑾駕去處理那木盒,唯恐待會兒聽到帝妃吵架,再被天子下令割了自己耳朵。 拓跋淵移開了手掌,見陸銀屏哭喪著臉不敢看他,正拼命向外爬。 “去哪兒?”他將人拖回懷中。 陸銀屏依舊不敢看他。 他挖人眼珠子了……挖人眼珠子了…… 她怕得要死,腦子里全是這句話。 這人本是個殘虐不仁的性子,她怎么就忘了呢?受了他一段時間的寵愛,差點就以為他是天下第一好男人了。 裴太后說的果然不錯,皇室男子慣會騙人,不留痕跡地讓你陷進去,差點連他們的本性都給忘了。 陸銀屏手腳并用地往外爬,心里怕得要死,不知道怎么面對他。 “四四,回來?!蓖匕蠝Y命令道。 陸銀屏悄悄地望了他一眼,見他金眸色澤如烈陽,刺得她發暈發慌。 她癟癟嘴,差點哭出來。 “您別跟我說話?!彼妻男馗?,“我現在不大能接受這個事實,您讓我一個人靜靜……” 拓跋淵松了手,由她縮到角落里。 陸銀屏想不明白,這好好的怎么動不動就殺人呢? 上回在燕京涼宮外,那是迫不得已。任誰那樣罵自己都恨不得撕了他們的嘴。 這次的裴焉又是怎么得罪了他?難不成他之前說的那句「路上總要找些人伺候,等用完了再殺也不遲」? 這一路經過的地方不止是河東,還要路過雍州、涇州、幽州……總不能走到哪兒就殺到哪兒吧? 怪不得外面常說魏天子皆暴虐,暗戳戳地喚他們「暴君」。 自己還是太年輕了,稍微給了一點兒寵愛便不知道東西南北。眼下天子對自己還有一絲興趣,等這絲興趣沒了她可怎么辦? 死道友不死貧道,裴焉跟她又不熟,她怕也不是怕那一雙眼珠子。 她怕的是自己頭腦不清醒,沒有一個寵妃該有的素養,常常給他甩臉子,萬一哪天他真的生了氣,自己怕是要被他做成人彘了吧?! 思及此,陸銀屏嚇得打了個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