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101節
等過了雕陰,齊商不禁跟荀子抱怨:“這才五月份,運出草原的糞便就達標了,我現在還可以多花一些錢運出來的,等再過一兩個月,恐怕就是花錢,都運不出來了?!?/br> 荀子一想就明白了,既然牛羊牲畜的糞便可以賣錢,百姓們狡詐貪婪,他們不僅會想方設法的收集牲畜糞便賣出去,還會隱瞞這些糞便的來歷。 雕陰的這處關卡,恐怕就是為此設立的。一旦經過這道關卡運出草原的糞便到達一定的數量,就會禁止糞便運出草原。 既然不能運出,百姓們就不會再去收集糞便,牛羊牲畜的糞便也就只能肥沃草原上的土地了。 而這個法子,一定也是公子魚想出來的。 公子魚,這個秦國的公子,應該是個賢人啊,為何他在齊國,從未聽說過他的名字呢? 荀子:“跟老夫說說公子魚的事跡吧?!?/br> 齊商笑道:“荀公,公子魚的事跡 ,一天兩天的可都說不完呢,左右路上無事,您就聽我慢慢道來......” 就像齊商所說的,行走在秦國的道路上,是不用擔心有盜匪出現的。 齊商說,原本沿路荒涼之地,還有小股盜匪劫掠者存在的,但自從公子魚大量召集人手到櫟陽做工之后,這些劫掠者就都趕去櫟陽吃公子魚去了。 “吃”,對公子魚來說,真是一個再貼切不過的形容詞了。 再齊商的描述中,這個秦國的宗室公子魚,就是靠吃進入秦王的眼睛,從而被封做公子的。 進入頻陽,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這里的道路雖然只是還算平整的土路,但路上特別干凈,一點子污穢都不見,荀子可以想象這些污穢都去了哪里。 路上沒有污穢,水流就清澈,空氣就清新,蚊蟲也少,在田間地頭鋤草灌溉的百姓們臉上不見愁苦,阡陌井然有序,見有車隊過來,還遠遠的喊話,問齊商他們是不是來頻陽做生意的,呆幾天,都有什么貨物等。 看那躍躍欲試的模樣,明顯是家中不缺錢財,可以隨心隨意買貨的。 齊商故意笑道:“我們是從上郡而來,貨物只有毛條和奶磚,你們要嗎?” 這個問話的農夫哈哈大笑:“我們離上郡近的很,最不缺這些了,不要不要?!?/br> 齊商也哈哈大笑,跟荀子調侃道:“這些黔首一年種出來的糧食,有三分之一要運去上郡跟他們換皮毛奶的,他們家中的奶喝皮子多到恐怕要帶到棺材里去了哈哈哈......” 荀子捋著胡須,也應景的頷首微笑,心里卻是微微發緊,這秦國,跟外頭傳說中的不一樣啊。外頭傳說,秦國乃是荒蠻之地,不通教化,所以六國皆一蠻夷稱之,可現在看來,秦國的百姓富足安樂好客,可一點都沒有蠻夷的樣子。 從頻陽到櫟陽,有一條筆直十丈寬可供好幾輛車馬并行的大道。 齊商高興道:“去年走的時候,這條路還在修葺中,現在竟然就已經修好了嗎?” 荀子微驚:“在半年之內修好這樣一條路,得同時征發多少民夫?” 齊商笑道:“這條路可不是半年內修完的,大約修了有兩年吧?都是頻陽和櫟陽兩地的農夫們農閑的時候自發過來修的,我 記得,人最多的一次,差不多有上萬農夫同時來修,公子魚還跟我抱怨,這些農夫都太能吃了,他的倉廩里都快要空蕩蕩的了哈哈......” 荀子喃喃:“自發的......” 齊商也感嘆道:“是啊,是黔首們自發來修的,估計天下也只有公子魚能讓他們來主動勞役了?!?/br> 荀子還是道:“以利誘之,農夫們自然趨之若鶩,公子魚,一定是個非常精通商道的人?!?/br> 齊商自豪道:“不錯,公子魚,真是我見過的最精明的商人了,嘿嘿,他能以一搏無窮盡也,若是沒有他的神鬼手段,這櫟陽和它周邊的縣鄉,可沒有如今這樣繁華不失齊地的樣子?!?/br> 荀子不住點頭,心想,等入了櫟陽,一定要好好的去拜會一下這個公子魚。 進入櫟陽北鄉,荀子就跟齊商分別了,在見公子魚之前,他要好好的將櫟陽的五個鄉都走一遍,看看在公子魚治下的櫟陽,與秦國以及其他列國有什么不同。荀子留下慢慢溜達,齊商則是穿過北鄉,帶著長長的車隊,徑直朝都邑而去了。 荀子騎著齊商給他留下的一頭毛驢,據說這也是公子魚讓人從西邊換來的牲畜良種,拉貨非常有耐力,就是不如馬跑得快,但代步慢慢行走,已經足夠了。 荀子騎著毛驢慢慢的在北鄉的阡陌間閑逛,有時候跟農夫討杯水喝,閑聊幾句,非常愜意。 眼見日頭過午,荀子腹中肚餓,正想拿出干糧飽腹,跟他閑聊的農夫則是跟他建議道:“公并不缺錢財,如何不到竹翁家去吃些軟爛熱乎的?” 荀子感興趣問道:“竹翁是哪一家?” 農夫指著不遠處一大片的竹林道:“看到那邊的嶺子了沒?那片嶺子,都是竹翁家的,上面種滿了竹子。竹翁姓桑,但他家種竹子種了好幾杯子了,我們這里的人便都叫他竹翁?!焙俸?,竹翁家可是公子魚的外家,俺們謙虛,就不跟你說了。! 第100章 阿嵐 桑翁的食鋪建在北鄉通往都鄉的直道邊上。 這條直道,原本是沿著丘陵修建的一條小路,自從上郡郡守親自來了一趟櫟陽,和秦魚達成協議要一起做生意之后,上郡和櫟陽的往來就多了起來。 上郡的羊毛和奶制品要運輸到櫟陽,櫟陽的糧食布匹鹽巴陶瓷等生活日用品要運輸到上郡,之前的那條歪七扭八并不平坦的道路,就不再實用了。 要想富,先修路嘛,秦魚原本就想將櫟陽的路修的寬闊四通八達一些,只是礙于人力與物力不敢鋪開。白起從西域換來的奴隸和牛羊解了秦魚的燃眉之極,于是,一條以櫟陽為中心點,下接咸陽,上通上郡的一條直道就這么開工了。 修路,還是在生產力極度低下的戰國時代修路,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盡管牛馬驢子畜力齊上陣,小推車也被墨家弟子造了出來,秦魚甚至都想鑄造一條鐵軌出來專門運輸土方和糧草,但是,從開工到現在近兩年的時間,一萬青壯一萬奴隸齊齊上陣利用農閑的時間全力開工,也只是將櫟陽到頻陽的這段路給修了下來,要想繼續往上郡修,就得等下一個農閑了。 秦魚是絕對不會為了趕工修路而耽誤農時的,而且,每一個家庭當中,必須有一個壯勞力留下來在家務農,其他多余的勞力,才能出工做活,就是為了讓百姓的田地不要荒蕪了。 不僅不要荒蕪,還要高產。為了鼓勵百姓們積極在田間勞作,而不是給百姓一種只是出賣一些力氣就能吃飽飯的錯覺,每年秋收過后的考課大賽,秦魚都會綜合評出勤于農事產量最高最好的前三名,給他們相應的物質獎勵,以及取消家中人的勞役和軍役,作為百姓和黔首們的榜樣。 這樣的評比,自然是有土地數量限制的,一百畝以下的一個評比規則,一百畝以上五百畝以下的是另一個評比規則,五百畝以上的,則又是另一個評比規則了。 總之,隨著考課大賽越辦越成熟,規模也越來越大,已經漸漸成為櫟陽百姓每年必須參與的盛事了。 為了能最大限度的方便運輸,規劃的時候,這條直道避開了櫟陽都邑到頻陽這段的直線距離,而是將直線的起點,設在了北鄉。 所以,直道從櫟陽都邑開始,出了都邑之后是一個向西 大約三十度的的斜角,直至延伸至北鄉境內,然后再向東十五度角,回到北鄉與頻陽之間最短的直線距離之上,從這里開始,才能稱的上是直道了。 而這個十五度角的拐角處,正好在北鄉的一片小小的丘陵邊沿處,而這處綿延向西北的丘陵,就是桑家世代傳承下來的家業了。 上面經年累月的長滿了竹子,都是堅硬無比的苦竹,最高的,足有三十多米,非常壯觀。 秦魚去年過來查看修路進度的時候,曾經跟他的外祖父桑翁建議,等路修好可以通車之后,桑翁可以在這個拐角處的自家丘陵地里建造一處驛舍,儲存好供給車馬牲畜歇腳的糧草和客舍,作為商隊進入櫟陽境內的第二個補給站。 為什么說是第二個呢?因為第一個在頻陽、櫟陽、重泉的三叉點上,這里專門建了一個小小的鄔堡,專供來往的商隊車馬補給的。 北鄉的這處,是給進入櫟陽的貴人、商隊頭領、來往的旅人們修整用的。 所謂的修整,包括不限于洗個澡啊,修修胡須、換身體面衣裳啦,睡個飽覺、吃頓可口的飯食等等能讓自己容光煥發的行為活動。 所以,這處的驛舍,規劃的很大,但現在嘛,所有的客舍馬圈停車處等都還只是一些正在生長的竹子,目前,這處地點,只有一座食鋪先開張了。 食鋪不大,只有兩間竹屋。 兩間竹屋,一間用作灶房,灶房延伸出一道兩丈深的走廊,里面掛晾的都是一些新鮮的食材。另一間,則是擺放了幾張筵席和案幾,供人設宴待客用的。 如今正值盛夏,相比于逼仄悶熱的房間,用食的客人們更傾向于竹林邊緣處搭建起來的竹棚子。 竹棚綿延足有半里地,里面設的不是筵席和案幾,而是更為簡便的原木桌子和竹制小馬扎。桌子是四四方方的八仙矮桌,小馬扎可收可放,一張桌子,可以兩人對坐,可四人團坐,也可六人八人一起坐,要是身量小的,一下子坐上十二個人,也是可的。 竹棚邊上就是茂密的竹林,高大的竹子投下來的陰影遮蓋在竹棚之上,竹林里吹來的風都是涼爽的,在這里用食,非常愜意。 荀子找來的時候,這棚子里面已經坐了五六桌了。棚子外頭有貨車停放,牛馬牲畜在青衣 少年的照料下飲水吃草,棚子里頭則是行商們在大吃大嚼,看他們吃飯的表情,非常享受。 荀子牽著毛驢剛到,就有一個十來歲的...女郎上來問荀子:“老翁可要歇腳嗎?” 荀子微笑回道:“正是?!?/br> 女郎將荀子引到竹棚的另一頭,雖然跟行商在一個棚子里,但跟行商隔了整整一條棚子,不僅更清凈,味道也更清新。 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上前,接過毛驢的韁繩,笑著夸贊道:“喲,您老這驢子養的可真精神呢?!?/br> 荀子笑道:“此乃友人所贈,老夫不敢居功?!?/br> 老婦人笑道:“您的友人不僅慷慨,還很貼心呢?!?/br> 荀子好奇:“此話怎講?”這頭牲畜非牛非馬,他是沒有在齊國趙國見過的,更是沒聽說過,齊商能將此等牲畜送給他,的確慷慨,但貼心是什么意思? 老婦人笑著解釋道:“不是老奴自夸,這驢子,只有我們秦國獨有,在我們秦國,又唯獨櫟陽最多。您的友人將這樣精神的毛驢贈給您,就是在跟人說,您是我們櫟陽的貴客,您可以坐著它在櫟陽地界暢通無阻,您說,您的這位友人,是不是很貼心?” 荀子微驚:“的確是很貼心?!边@毛驢的來歷,齊商跟他說的明白,是公子魚讓人從秦國更西的西域換回來的,全秦國上下,也就只有千來頭,也就他跟公子魚有生意往來,這頭毛驢,才被他以不菲的價錢買下來,要不然,秦國的毛驢,只會供應在秦國,是出不了函谷關的。 也就是說,這樣一頭毛驢,不僅是它本身的價值多么昂貴,而是它代表了一種身份,一種秦國與之友好的身份。 這也就難怪,這個秦國的鄉里老婦會這樣恭維他了。 那個為荀子引路的小女郎提著一壺清水回來了,她邊將水壺放在桌子上,翻開水杯倒水,一邊沖荀子這邊喊:“茜媼,您已經不是奴妾了,如何還要自稱奴?”又對荀子笑喊道:“老翁,快進來歇腳解渴,外頭熱著呢?!?/br> 茜媼開懷大笑起來:“老婦脫了奴妾籍才幾個月?這叫了一輩子的奴奴,如何一下子就改了呢?” 荀子見這個茜媼跟他寒暄說話期間并不耽誤她手腳麻利的將大青驢子栓好,在馬槽子里給它倒上草料和清水 ,荀子見它吃將起來,才應小女郎的聲音進了竹棚。 無需脫鞋,他很習慣的彎腰坐在了馬扎上,微微伸直雙腿,緩解疲勞。 小女郎將茶水送到荀子手邊,茜媼也跟進來,笑道:“公很習慣坐我們秦國的馬扎呢?!?/br> 荀子笑回道:“我從上郡而來,早就已經習慣了?!?/br> 齊商的車隊里這種馬扎子多的很,有矮的,也有半腰高的,平時不用的時候就綁縛在貨車外頭,半路歇息的時候,就解下來坐著,比直接坐在地上歇息干凈又舒適。 馬扎子馬扎子,從名字上來看,定是從西域那邊的游牧人傳過來的,就是為了下馬方便休息的。 荀子覺著,他的老腰,下輩子已經離不開這種坐具了。 茜媼失去了一個跟一看就是外國人的荀子炫耀自己國家新奇事物的機會也不遺憾,她見荀子飲下一杯茶,就問道:“公可是腹中饑餓,可是要吃些什么?” 荀子詢問:“有何裹腹之物?” 小女郎笑著報菜名:“燒雞燒鴨燒鵝燒肘子,鹵蛋鹵rou鹵大腸,牛rou羊rou豬rou兔rou狗rou麋鹿rou......” 茜媼失笑:“這樣熱的天氣,吃這么些大葷之物,可別上火了?!?/br> 小女郎繼續報:“......青瓜刺瓜哈密瓜,直菜卷菜毛刺菜,生的熟的燜的醬的......” 還未報完,遠遠的就聽另一頭的行商們大喊道:“兀那毛丫頭,別跟那老頭說個沒完了,給咱們上盆生菜來刮油嘞嘿......” 這漢子話語雖粗俗,但態度并不狎昵,聽起來一股開闊的豪爽氣,跟他一起的漢子們也嘻嘻哈哈的笑將起來,還有的也開口喊道:“再上一盆冰過的哈密瓜,這瓜吃起來甜滋滋的,拉饞!” 面對這樣一群漢子,小女郎既不害怕,更不害羞,轉身兩手叉腰跟他們喊道:“哈密瓜沒了,只有生菜,要么?” 漢子們失望唏噓:“怎么就沒了?” 小女郎眼睛都要翻上天了:“這瓜去年才來咱們櫟陽扎根,公子魚分給咱們的種子就這么多,今年長出來的都是要繼續留種的,能分給你們一些吃個稀罕就已經很不錯了,難道你們想要一下子吃個飽不成?” 有個機靈的漢子則 是驚喜道:“這么說,等明年這個時候,咱們就能一下子吃個飽嘍?” 漢子們哄堂大笑起來,小女郎也笑了,爽快道:“要是你們明年還來櫟陽,說不定真能一下子吃個飽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