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蹲妻手札(美食) 第3節
姜家有個讀書人,都巴不得旁人知道,能穿作這般模樣的,自然正是芫娘名義上的兄長姜祿無疑。 芫娘瞇了瞇眼,待到終于看清來人,便免不得疑惑地朝著來人問道:“祿哥?怎么是你?” 姜祿似是也沒有料到芫娘會在家中。 他怔一怔,忙慌慌問:“你面賣完了?還不去巷頭賣午食?!?/br> “等得過陣子過了下工的鐘,可就沒認頂著這毒辣辣的日頭吃面?!?/br> 芫娘搖搖頭:“今兒到巷子頭上的酒樓里去幫廚,耽擱了些時辰?!?/br> “那面倒不要緊,晚上再去擺攤,肯定也能賣掉的?!?/br> “倒是祿哥你,今兒不是在縣學上課嗎?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你怎么現下回家來了?” 姜祿模模糊糊地“嗯”一聲,支支吾吾半晌總算是擠出一句解釋:“我要買筆墨,回來拿錢?!?/br> 他說罷,也不管芫娘,隨即自顧自走到錢箱子跟前,打開錢箱掏起錢來。 芫娘見狀,不由得蹙蹙眉:“三日前我不是才買了筆墨送去縣學里頭?上次你說這些時日筆墨廢用,我還特地買的比往常要多好些?你這么快就都用完了?” “既然用完了,怎么不和我說?” 當初往這銀箱子里頭存錢時,他們分明是約好的。 芫娘賺回來的錢都存進這銀箱子里,刨除掉平日的吃喝用度單算,若是沒有急用,誰也不能隨隨便便去動那錢箱里頭的銀子。 可如今姜祿卻隨意拿著個蹩腳的理由,便當著她的面堂而皇之地從這銀箱里頭掏錢。被她問起來竟然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嗯”一聲,再多一句解釋都沒有,恍惚這錢拿的是天經地義。 眼見得姜祿掏了銀子,轉頭便要出門離去。 芫娘終于忍不住心下的疑惑,索性跟著他追出院子想問個究竟:“祿哥,你站下?!?/br> 話音未落,一陣nongnong的酒氣便朝著芫娘撲面而來。 芫娘一愣,連忙拽住姜祿的袖子又聞了聞,頓時發覺這酒味不是來自旁出,正是來自姜祿身上。 芫娘越發懷疑:“祿哥,你去喝酒了?” “你這不是要去縣學,你到底是要到哪里去?” 姜祿不成想自己竟一下就被芫娘看穿了謊言,他又急又氣,只好顧左右而言他:“你先把我的衣裳松開?!?/br> 芫娘卻寸步不讓:“我不松,你先說清楚,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姜祿見打發不開芫娘,不免生出了滿臉的不耐煩。 說時遲,那時快,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惡狠狠地推在芫娘肩頭。 他眼見從芫娘的手里頭抽出了袖子,便冷聲斥責道:“叫你松開就松開,誰讓你抓我的,這家里頭也輪得到你管我?” “我堂堂一個秀才,去不去念書習文關你什么事?我喝酒怎么了?少在這耽誤我,趕緊賣你的面賺錢去?!?/br> “過幾日我休沐回來,記得把飯給我做好?!?/br> 芫娘被推了個趔趄,等到站穩身子,罪魁禍首卻早已經溜之大吉。 她又急又氣,好在頭腦還算清醒,便也不再匆匆去追姜祿的腳步,只是轉身回屋,急急忙忙去打量那只被姜祿翻騰過的錢箱。 這事情總透著些異常。 為著頂起姜家,多年以來都是芫娘在外賺錢補貼家用。 只不過她不似姜祿一般能識文斷字,故而從一開始,管錢的賬目便都由姜祿來收理記錄。 久而久之,開錢箱成了姜祿的專屬。 如今這錢箱子上明晃晃的鎖,自然也只有姜祿能打開。 芫娘望著錢箱,一時不由得有些發怔。 錢箱子里頭分明盛著她起早貪黑的辛苦錢,可直到如今,她才察覺自己竟連這些辛苦錢看都看不得一眼。 哪怕姜祿背著她做些什么,她也全然不知。 這對她不公平。 芫娘定了定神。 這只錢箱子,她今天一定要打開。 第3章 芫娘再也顧不上她早已準備好的面了,她又撬又擰,忙活了個滿頭大汗,只顧得想輒弄開這錢箱。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門口才又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幾個姑娘前前后后魚貫進了姜家門。 她們穿的艷麗,又滿頭的朱翠,脂粉盈盈一路笑鬧,一顰一笑皆是熟稔得恰到好處,瞧著便不似尋常良人家的女兒家。 他們人倒還沒進門,脆生生的笑問便先傳進了屋里。 “芫娘,今兒你可幫了大忙了,那牛舌實在烹的可口,掌柜方才還連聲謝你呢?!?/br> “酒樓的掌柜送了好些東西,連我們都跟著你沾了好些光?!?/br> 芫娘被這聲音打斷了神思,后知后覺抬起頭朝著門邊望過去。 來得倒也不是旁人,正是紅芍帶著白玉巷前頭那遠蘿樓里的幾個姑娘。 紅芍緩步跟來,捏一大把銅錢擱在旁邊:“這個,都是掌柜給你的謝禮錢?!?/br> “芫娘,聽說那牛舌可是做給一個極難伺候的大爺吃呢?!?/br> “你連這般人物都打發過去了,你這手藝,果真是厲害?!?/br> “掌柜還叫我們跟你打聽打聽,可愿意到酒樓里頭做活去?” 幾個姑娘又笑又鬧,一時將芫娘團團圍住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只是沒說三兩句,大家便發覺芫娘臉上瞧不出半分喜色。 紅芍自是蹙了蹙眉頭,示意大家靜一靜聲,方瞧著芫娘問道:“芫娘,你這是怎么了?” 芫娘扁扁嘴,指著桌上的錢箱子無奈道:“箱子里頭的錢,全都被祿哥拿去喝酒了?!?/br> “我如今不知道錢還剩下多少,鎖又打不開,這才一時犯難?!?/br> 紅芍聞言,便勾著唇角泠然一笑:“jiejie在呢,哪還能讓你犯難?” 她說著便從頭上取下簪子,勾進鎖孔里,三兩下將鎖撬了個大開。 芫娘還顧不得驚嘆紅芍這手起鎖落的本事,目光便被錢箱子勾了去。 里面哪里還有她夜以繼日省吃儉用攢出來的十兩銀錢? 左不過只一塊碎銀和兩個銅板。 “啊……”芫娘被氣得啞然,“怎么會?怎么會只有這么一點?我明明……明明攢夠了十兩的?!?/br> “我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數過的?!?/br> 姑娘們見狀,方才眉飛色舞的神情一時之間也紛紛消失不見,各個都面面相覷,替芫娘憂心起來。 姜祿名義上雖是芫娘的兄長,可他待芫娘實在說不上親厚。 芫娘的身世,在香海的白玉巷里頭不是什么秘密。 她并非姜家親生,而是姜家夫婦早些年撿回姜家來的。 當初姜家剛撿芫娘那陣,芫娘瘦得好似個小猴兒,病病歪歪差些沒氣。姜家夫妻跑前跑后,尋了好些偏方,才堪堪救下她一條命。 只可惜姜家的大叔大娘三年前意外身故,姜家一夜之間便只剩下了姜祿和芫娘這一雙兒女。 養家的重擔落在了芫娘肩上,她起早貪黑牽著攤子,想方設法地做些新奇吃食。似這般不辭幸苦,風雨無阻地叫賣,前后也不過三年時光,她不僅還清了給姜家夫婦下葬借來的錢,還供起了姜祿念書的花銷。 姜祿的運勢倒也不算差,去年才第一次考,他就過了院試,順順利利地進縣學讀了大半年。若是再往上考,做個舉人老爺那也是指日可待。 為著供姜祿那不菲的縣學束脩,芫娘從來舍不得私下里挪用積攢的銀子。 芫娘知道,姜祿心下對她有成見,嫌棄她是沒爹沒娘的“野種”。 但姜家的大叔大娘畢竟于她有救命之恩,而姜祿從前瞧著尚且不算太過出格,故而平日里即便姜祿買書買紙時常揮霍,她也從不多話,免生口角。 她耐著性子吞下委屈,正是因為當初姜家的大叔大娘下葬時,姜祿當著鄰里的面兒說過,只要她拿出十兩銀子,他便不拘著她再往何處去。 從那時起,芫娘心下就只想著攢夠了銀子去順天。 為了去順天,她不惜拒絕了天香樓那畫下長契的邀請。 可如今之狀,那銀箱中缺失的銀錢足有七八兩錢,怎么可能只是被用去買了筆墨紙硯? 她往順天去的打算,儼然就要化作泡影。 “沒了這些錢,我可怎么去順天呢?” 姑娘們見狀,一時竟也不知該怎么勸慰芫娘。 冬及三伏,夏至三暑,白玉巷口沒有一日少過芫娘的身影。要說芫娘的辛苦委屈,大家心里最是清楚。 只是如今誰也沒個法子,自然只能噤聲。 還是紅芍先兀自思忖片刻,一把拉住芫娘的手:“你想去順天?也是,你有這般手藝,留在香海才是埋沒了?!?/br> “依我看,芫娘,你今兒索性拿著這一丁點,我們再替你湊些,你一走了之得了?!?/br> “順天城那么大,誰都找不著你,再耽擱下去,保不齊連這最后一點錢也沒了?!?/br> “紅芍jiejie說的是,這姜家的恩情你也換了這么多年,可不欠著姜家的?!?/br> “衣裳在哪?我們現下就幫你裝包袱?!?/br> 大家也紛紛出聲應和。 芫娘咬了咬唇,便也好似下定了什么決心。 京城順天,她是一定要去的。 她本圖報答姜家的救命恩情,可姜祿將那些錢都無度揮霍,再這樣下去,她只會越陷越深。 芫娘連忙打開衣箱,順手去翻她壓在衣箱底下的菱花小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