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開始關心起緹嬰的名字，那些登記弟子的管事則愁眉苦臉：“誰能攔攔花師姐？這傷到街上的修士怎么辦？”

    圍觀眾中，陳大心中已決定去玉京門求仙，便覺得自己和江雪禾、緹嬰更親近一些。

    陳大看緹嬰被花時追成這樣，心里為緹嬰捏把汗：“江仙人，你還不幫小仙子嗎？”

    江雪禾分外沉靜。

    他擁有遠強于尋常人的耐心。

    他耐心地想了解緹嬰，弄清楚緹嬰在做什么，又為什么不求助自己，是否是不喜歡自己。

    江雪禾眼睛看著打斗：“再等等?！?/br>
    --

    沈行川兄妹將下方的亂象看在眼中。

    沈玉舒失笑：“這個和花小丫頭打起來的小姑娘，有些意思。這世上打得過花時的人千千萬萬，能把花時逼得這么暴躁的，卻很少?！?/br>
    她遺憾：“要不是她天賦太差，我現在就想收她做弟子了?！?/br>
    如她與兄長這樣修為高深的人，往往只看年輕人一眼，不必探查靈根，也能對少年人的深淺判斷一二。

    沈玉舒評價了這么多，沈行川沉靜：天賦？

    那算什么了不起的東西。

    沈玉舒垂下眼，心中輕嘆一聲：兄長是族中數一數二的天才，若非兄長，沈氏家族不能在玉京門尋到位置，自己也不可能有今日際遇。

    自己想在玉京門有一席之地，只能一直努力討好這位兄長……他少言寡語，自己已經習慣了。

    沈玉舒微微笑著，說起了兄長一定更感興趣的那個話題：“哥哥見過夜殺的話，下面這些孩子的小打小鬧，自然不放在眼中?！?/br>
    沈行川眼波動了動。

    沈玉舒問：“哥哥真的再也沒找到夜殺嗎？”

    沈行川答非所問：“四年前，我趕到斷生道時，整個谷中盡是死尸。種種證據證明，夜殺叛逃，世間無人能容他?！?/br>
    沈玉舒：“可惜了。斷生道雖不是什么好地方，其中的雙夜少年卻風頭正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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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小鎮中，修士們聚在玉京門登記之處，而漏風的一個偏僻草棚中，女子凄慘的尖叫聲被隔絕在一個陣中。

    一個黑衣少年懶洋洋地坐在小凳上，腳踩著下方已被他剝皮削骨、渾身是血的女子。

    他用刮魂刀，一遍遍刷這女子的靈骨靈根。

    女子在地上如蟲豸一般扭爬，只剩下白骨的手沾著一層血皮，顫巍巍地扯住少年的衣角。

    女子凄聲：“我能說的都說了……放我死吧，我受不了了?！?/br>
    少年垂頭，眼露淺笑。

    他長著一張十分嫩的娃娃臉，圓眸總是蕩著笑，那笑意十分天真，又十分殘酷——

    他就是用這樣的笑容，叫腳下女子為“心善的仙子jiejie”，把人騙來殺辱。

    少年托著腮：“你傷成這樣，也沒有再改口，看起來你說的都是真話了?！?/br>
    女子氣息微弱：“我們一行人……我跟著師兄師姐，就是來、來……追殺緹嬰的……緹嬰可以復活人……我們不認識江雪禾……”

    少年噗嗤笑。

    他蹲下來：“好jiejie，我知道啦。你追殺緹嬰小meimei，我追殺江雪禾哥哥……嘻嘻，我實在不知道江哥哥怎么給他弄了個師妹，可那都是假的。

    “他只能有我一個弟弟啊?！?/br>
    少年喃喃輕語。

    江雪禾真的很厲害啊……

    想殺他，也許得從緹嬰那個小姑娘身上下手。

    少年對女子笑：“jiejie，我送你去死吧?！?/br>
    他在女子的尖叫中，稀疏平常地一刀捅下。女子死后以為可以解脫，卻不想這少年又接著用術法困住女子的魂，將女子的魂塞入自己一個法器中。

    那女子痛罵連連。

    少年擦掉臉上濺的血珠：“聽說江雪禾能讓所有的冤魂跟上他，我怎么可能放你去告狀？好jiejie，你的魂，我征用了?！?/br>
    一刻鐘后，這處草棚人去地空，一丁點兒殺意和血腥都消失了。

    這詭異的手法，尋常人難以做到。

    與此同時，小鎮長街上愁眉苦臉看緹嬰和花時打斗的一位管事面前，迎來了一個黑衣少年。

    這少年天真又緊張：“我叫黎步，是個散修，聽說玉京門不拘一格不問出身收弟子，我想試一試?！?/br>
    他清黑的眼睛絲毫不見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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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方小輩打得熱鬧，上當高空中，沈行川對沈玉舒說：“不要提斷生道的雙夜少年?！?/br>
    沈玉舒一怔。

    沈行川：“夜狼是萬萬比不上夜殺的?！?/br>
    沈玉舒：“斷生道專為修真界解決各種自家難以出手的殺伐，他們培養弟子嚴苛，為了養出一把好刀，用秘法剝奪別人的靈骨、靈根、五官、五感，換到他們自己的弟子身上……雙夜是他們養出來的最好的刀?！?/br>
    沈玉舒溫婉：“我不理解兄長的執念，不知道同樣是殺人，夜殺比夜狼好在哪里——在我看來，雙夜少年的所有優秀都是剝奪別人的。這種虛假的資質，沒必要存在?！?/br>
    沈行川半晌道：“夜殺本身就很優秀……你知道我在多年前游歷時，見過夜殺一面，他那時過于年少，還不可能被斷生道用上秘法。我惜才，想收夜殺做弟子。我一直試圖從斷生道帶走夜殺……”

    沈玉舒頷首。

    如她兄長這樣的修煉狂魔，遇到一個好苗子，執念自然不同凡響。

    不過嘛——

    沈玉舒笑：“夜殺不是拒絕了你嗎？”

    沈行川：“但在斷生道滅門后，我曾見過夜殺一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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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成功的殺人工具具備什么品質，可以從夜殺身上探得一二——

    他心思縝密，性情百變，擅長說謊，會模仿世間大部分仙門的術法，會所有的有用沒用的技能。

    如果你和他狹路相逢，你不會覺得他兇狠殘忍。

    他有精致的臉，惑人的嘴，漂亮的眼……他整個人的存在都是為了降服你。

    沒有人能贏過他的耐心。

    這曾是斷生道最得意的一枚棋子。

    但有一日，夜殺毀了斷生道，整個山谷的同類，都被他殺掉。

    誰也不知道夜殺為何突然喪心病狂，沈行川聽聞后，趕去斷生道。旁人是為了殺夜殺，他卻是想救夜殺。

    那日下雨。

    藹灰天幕下，沈行川走在一地尸體中，見到了坐在谷中死人堆中的少年。

    那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一身血污，滿眼血淚，因為殺了太多人，一團鬼氣朦朧，讓少年面容都看不清了。

    雨水澆不凈血。

    千萬怨恨與罪孽跟隨著少年，籠罩著少年。強烈濃郁的殺氣，讓沈行川都滯了一滯。

    少年抬頭。

    發帶被雨打濕，唇紅齒白，少年是那樣的意氣瀟灑，肆意逍遙。

    傳聞夜殺一直殺人，殺得他自己都麻木?？梢箽⒂质肿栽陲L流，見到人便笑，連敵人面對他，都不得不為這少年的風采折腰。

    沈行川喜歡這個少年。

    他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沒有擁有過的東西，他想幫這個少年。

    他還想知道，若是給夜殺換一個生長環境，夜殺會不會成為仙門中最奪目的那個驕子。

    雨水淅瀝，殺光同道的夜殺抬頭，看到了沈行川。

    沈行川舊話重提。

    少年低下眼。

    雨水順著睫毛滴落，從下巴又淌到手心，最后消失在他拄著的劍身上。

    夜殺睫毛微低，再次拒絕他：“不必了，我早已給我找到新的家了?！?/br>
    少年眼中有笑，有少見的溫柔。

    沈行川不敢放任這樣一個殺戮工具在人間游蕩。

    寡言的他，努力說服夜殺：“你會毀了自己的人生?！?/br>
    “不會，”少年抬頭，血污下，他漫不經心，心情卻極好，他眼睛明燦，朝氣滿滿，“我的人生，從來不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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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方的打斗中，緹嬰終于體力消耗殆盡，被花時一劍揮至地上。

    緹嬰臉色蒼無血色。

    她看周圍人的反應，看花時步步走向自己的驕橫，放棄了抵抗——目的已經達到了。

    如此勢弱的弟子能和花時打得有來有回，玉京門的長老肯定會青睞自己的，這些弟子也都會記住自己的?？上ё约鹤R?？萁?，靈力太弱……不然還能更出名。

    花時冷笑：“不逃了？”

    緹嬰垂著眼，她壞壞地想著怎么吐血會可憐一些——

    氣息拂動。

    有人從后貼來，握住她的手。

    緹嬰沒有虛空畫符的能力，那人卻帶著她的手，一同在虛空中畫出金燦符咒，擋住花時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