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商(雙重生) 第19節
她剛打簾子,李懷雍在她身后驀地開口?:你的如常,是因你知悉還是因你的不在意。她眼睛看著池上風荷,只答多謝殿下的花,只是大事當前,不應分心費時賞花。 落后留給李懷雍一個背影,揚長?而去,獨留太子殿下坐對一池好景色,無言。 打這往后李懷雍沒再聒噪,半步沒踏足梧桐苑,云簫韶再聽?說他的,是徐茜蓉慌沒腳地進來,說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妃你好賴看夫妻情分,快勸勸。 勸什么?? 徐茜蓉花容帶雨:“表哥要退宮,自卸太子之位!” 第25章 說?這李懷雍, 原本玲瓏心肝也沒少開?一竅,七孔齊全,兼之一回生二回熟, 上輩子他一無所知尚能謀得大位, 沒道理重來一遭還能手足無措。 由來只有更利落, 手?上更有章法, 手?下培的更得力?。 如此得力?,難道沒查著清雨閣來歷?一意要跟人,難道跟不?上?云簫韶那一日去見誰, 他能不?知?道? 不?能。 飛猴兒消息捎回來, 看著箋子上六王爺三個字, 李懷雍當即心頭一凝。 病木除須追根, 繅絲捋須從頭,李懷雍無限心思結在一問:鳳兒難道真和六弟有私? 他自問,覺著不?可能,兩輩子并一起?沒在云簫韶身?上瞧出過這等苗頭, 重來的這一遭她雖然冷心冷情, 也事出有因, 是他虧欠她良多,是以?她才不?假辭色,并不?是因她一顆心曾落在旁人身?上。 上輩子更不?消說?,云簫韶待他的心天地可鑒, 眼睛里都是他, 哪個有一絲一毫的余光分給他兄弟? 緊接著李懷雍憶起?一件, 那頭李懷商一輩子未娶。 未娶, 沒立王妃,為這事還鬧出些風波。李懷商的娘溫太妃倒沒話, 有話的是李懷雍的娘徐太后。那時?李懷雍剛剛登基,徐太后為著他娘兒倆聲名,說?李懷商老?大不?小,沒得碩果?僅存兩個兄弟,死一個另一個還不?給成家立業,不?像樣,張羅著要給李懷商相看王妃。 那時?云家滿門抄斬,云簫韶殞命,朝中民間沒少議論,說?新帝待手?足、發?妻、岳丈一家俱是薄情寡恩,徐太后哪個坐得???似乎有意要拿李懷商的親事彌補,好?叫天下人瞧瞧,李懷雍是個友愛的君王。 可李懷商不?愿意,上表只說?皇考先去,國?禮有喪,不?宜娶妻。 先頭李懷雍打量這個兄弟,別是心有所屬,或者女方身?份差著些?因此經年沒有立王妃,遂派人探查,預備成全。須知?在李懷雍與馮氏爭儲時?,李懷商沒少幫襯他,他記著這份情。 可手?底下人查明稟來,說?泰王爺府上并無嬖寵。 他召李懷商親自問,猶記彼時?李懷商面上無波,目光低垂,只說?無意,后來徐氏被發?罪,徐太后幽居,也就沒人再提這茬。 萬沒料到,李懷雍手?中箋子捏得紙縷稀碎,說?他這兄弟緣何幫扶,緣何不?娶,關竅在這兒。 他非是幫他,是幫她,是幫云簫韶。 怪不?得怪不?得,李懷雍恍悟,怪不?得他登基之后李懷商掛冠南去,不?愿為新朝效力?,原來都是為著云簫韶。 善,李懷雍森然冷笑,簫娘沒這個心,他這個好?弟弟,可不?一定。且把馮氏這椿料理妥當,再來好?好?計較計較。 …… 梧桐苑。 徐茜蓉哭道:“太子妃娘娘,奴先有不?敬,你且記奴的,一切都是奴的罪,求您萬勿與表哥置氣?,勸他一句罷!” 說?罷她插燭似的一拜,云簫韶瞧著,倒比以?往哪一回都心甘情愿,她心高氣?傲從前?決計不?肯自稱一聲奴的,如今也勾了,哭的神情也真真兒的,掏心窩的真摯。 又聽她求告:“姑母說?話也不?好?使,父親也勸不?聽,如今只有娘娘能勸得,承望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奴全家上下奉力?舉首,記娘娘的恩德!” 云簫韶叫她起?來,她哭得楚楚可憐:“宮中姑母還盼著回話,勞娘娘費心?!痹圃?。 她出去,云簫韶裝模作樣望崇文殿轉來,問李懷雍這話怎么回。 李懷雍似乎正忙著,案頭的條陳箋子幾尺厚,堆煙積云,一案的浩渺中他抬眼,定定道:“你且告訴母后,以?退為進,有馮氏吃掛落的時?候?!?/br> 云簫韶不?動聲色,假作關懷:“看來司天監有馮氏黨羽?!?/br> “鳳兒,”李懷雍溫言,“你安心,你我?都知?,這一遭是遲早?!?/br> 云簫韶頭兒輕點,是呀您想得開?就好?,這可是您自跳入咱這彀中。 面上只顧平平,她話鋒一轉又問:“陛下的病是馮氏所為,這話也說??” “說?,”李懷雍道,“那日事發?突然,母后難免急躁,后頭我?說?過,舅舅也說?過,她心里有數?!?/br> 行,云簫韶依言進宮回話。 比及見著徐皇后,果?然態度與前?大不?相同,沉穩有余的中宮調性拿在身?上,見著云簫韶只是嘆氣?:“也不?知?你父皇的病怎樣才能見好?,念經祝禱還要你上心?!?/br> 云簫韶一錘子直搗:“是病還是藥,疾病有天時?,人禍說?好?就能好??!?/br>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云簫韶又道:“因此殿下說?暫避其鋒。不?作出些兒樣子,陛下的病管是好?不?了??傄礼T氏狗急跳墻,萬一陛下真有個山高水低,如今慢說?朝中馮氏黨羽遍布,就是清心殿內外,宮中內外,她們姑侄手?底下人合圍包攬,鐵桶也似,殿下并無勝算?!?/br> 徐皇后面上稍晴又轉陰:“太子之位得來不?易,只怕卸去容易封回來難?!?/br> 云簫韶道:“殿下自有章程,咱們唯不?拖累便了?!?/br> 話說?其實,這句話傳到,云簫韶恨不?得立時?告辭。 可惜徐皇后并不?遂她的愿,拉著她又說?起?旁的:“算你娘家父親今年到任?” 云簫韶只說?:“是,只是交職文書,再有路途遙遠,真到京只怕要往明年開?春上數?!?/br> “嗯?!毙旎屎笠荒樔粲兴?,說?幾句你母親獨自在府中支撐,這么大一家子,也是艱難,言語間體恤非常。 又說?:“都是馮氏一起?子賤人鬧騰,本宮實勞心費神,竟是昏頭,沒多與親家走動,你多上覆母親,回頭事了本宮再請她進宮來坐?!?/br> 云簫韶應下,心里覺著有詐,徐家人慣是無利不?早起?,沒得要在母親跟前?獻殷勤?再想她說?一嘴父親,再想想李懷雍如今處境,云簫韶心里明鏡似的。 果?不?其然,徐皇后接著道:“是了,你娘家還有一個妹子是不?是?可惜她沒到年紀,不?及進宮來見,本宮倒想著?!?/br> 云簫韶微微一笑:“娘娘還未見過她,怎就想著?” 徐皇后臉上有些訕訕:“只看你的人品,自知?道她是個好?的,雖未謀面已是知?交,本宮念及她就覺著有緣?!?/br> 有緣?這說?法兒,不?清不?楚暗暗昧昧,可不?好?。 云簫韶自然知?道這是哪出,冷眼看徐皇后裝作福至心靈,望一旁春榮:“阿呀,本宮渾忘了,家里燕藉說?親沒有?”春榮說?尚未說?親,徐皇后一臉笑意向云簫韶道,“這可不?是天湊來的好?姻緣?你家里二姐總也到說?親的年紀罷?” 云簫韶心中冷凝,嘴上道:“娘娘這話,雖說?陛下的病咱們都知?道內情,可明面上總是重疾,等閑娘娘要張羅親事,恐怕不?好??!?/br> 徐皇后一怔,連稱幾個是:“是本宮的不?是,多虧你肯警醒著提點。好?孩子,又要陪著我?皇兒吃苦受累,真是苦了你了?!?/br> 一味拉她的手?長吁短嘆,嘴里全是“多虧”、“多謝”,又說?將來撂倒馮氏,再望后她皇兒又大造化,就是云簫韶的好?日子,絕不?虧待你。 說?來捯去,沒一句實誠話,干凈是空頭的銀票天價開?,唬弄誰呢,云簫韶聽過就聽過,再沒有上一世?的感恩戴德,純當耳旁風。 出得正陽宮,云簫韶忽地想起?一樁,先前?徐皇后借徐燕藉的手?給她劃撥人手?,甭管安的什么心,面上總是施恩,她少一句謝,因又回轉。 說?這正陽宮,原本該是諸多宮室當中最華麗、最受追捧的去處,按例也該皇后身?邊侍奉的宮女太監最多,可是如今宮中就不?循這個例,馮貴妃當家,尋不?少由頭克扣正陽宮的份例,又是短供應又是裁人,因此正陽宮在本朝,是獨一份的清凈。 清凈,殿門口侍應的宮女兒不?知?跑哪頑去,云簫韶打廊下轉來,竟然無人進去通稟。 腿一邁,嗓子清清,云簫韶心想自進去罷了,又不?是神仙菩薩,擺的哪門子架子,跟徐家人又論甚禮儀。 冷不?防殿中一句,毒長蟲吐信子鉆似的,飄進她耳中。 “她meimei嫁到娘娘家里,就是徐家的人,死活貴賤不?是表少爺一句話?” 是、是春榮,云簫韶聽出來。 又聽徐皇后聲氣?里滿是算計:“她爹替陛下巡鹽,又過問馬政,哪一項不?是金粟米漏油的差事?她家里有萬貫之財,就是宮中內庫都比不?得。她的嫁妝她捂得嚴實,一味不?吐口,她妹子的咱們可要盯緊,務必得落在咱們手?里?!?/br> 春榮應和:“可不??聽聞她家里宅院去年剛擴一圈兒,坊內無外姓,都是她云家人!買賣做到南邊,富裕得很??!?/br> 此一類聽在云簫韶耳中,一股火氣?直燎上天靈蓋,當是什么,還是記掛著她家里財帛,打得好?主意!箏流才幾歲,要受你們算計! 殿中還沒完,徐皇后另起?一茬:“怕就怕,她娘家妹子如她一般,心里有主意,不?好?拿捏?!?/br> 春榮道:“奴婢說?句不?尊敬的話兒,她腰桿子直,無非倚仗殿下寵愛。她娘家妹子哪有這個命?表少爺胸懷四方,哪是肯為家里老?婆折腰俯首的人?!?/br> 聽徐皇后贊同:“是,燕藉不?是個伏小做低的,”又發?憂愁,“說?這燕藉,在外也該收斂,聽聞陛下最不?喜這一起?子花柳事?!?/br> 春榮搭腔,勸說?娘娘別急,慢慢兒教導便是,云簫韶聽見心中大恨,箏流好?好?的女兒,都給她徐家禍害了!明知?道是什么賊囚爛根子,還要說?給她家里做親,安的什么心! 安的什么心,聽得殿中徐皇后語氣?逐漸忿忿:“兩個小寅婦,福氣?勾的,投得好?胎。待我?皇兒登大寶,只管把她云家抄了,要我?這般低聲下氣?!還叫蓉兒受委屈?!?/br> 殿外云簫韶一字一句聽在耳中,一個子沒漏,臉上云淡風輕,手?上一緊,一枚上好?的陵綾帕子生扯成兩截。 第26章 說這溫嬪, 這日逢朔閑來無事,李懷商進宮看她,母子兩個簾下家常。 說的不是旁的, 正是溫嬪身上衣裳料兒。 李懷商再三把眼覷了, 惹得溫嬪與宮女兒咂舌:“瞧這孩子, 沒得盯著瞧, 怎的,你男子漢家還饞穿妝花緞?” 原來溫嬪今日這身褂子裙,正是一匹碧湖色妝花緞所裁。 哪一匹碧湖妝花緞?正是前兒云簫韶送的那一匹。 殿中又說幾句, 直把李懷商說得耳邊一點紅, 饒不過才訥訥道:“母親好青綠顏色?素不聞?!?/br> 溫嬪指指他, 只是笑, 一旁宮女陪道:“王爺只識青綠,未知細細還分牙綠、蒼綠、淺草綠、鴨蛋青,還有翠綠、孔雀石、松石綠,娘娘今日穿的這一品乃正正的碧湖綠呢?!?/br> “他呀, ”溫嬪撐不住, “衣飾首飾這項上向?來糊愣, 將來說親可?如?何是好,誰家小娘瞧得上你個不解風情的木頭雕?!?/br> 這話是花攪,六王爺李懷商一表人才,滿京都多少?小娘芳心?暗許, 怎愁這個。 當娘的又說:“難為你問一嘴, 妝花緞長?是大?紅大?紫, 不上看, 這個顏色少?見,我得著一眼就喜歡, ”又聲量輕些兒,“再者說你父皇病著,哪個消穿艷艷顏色,這個正好?!?/br> 得著?李懷商目中一寸希冀:“哪里?得來?” 溫嬪給他句準話:“是簫韶送來?!?/br> 李懷商問平白無故她、她送衣料作甚? 溫嬪道:“你不知,她不單是送布匹。難為她有這個心?,打?去歲年前常來咸慶宮走動,送的都是貼意物件兒。初時我還當她有事求我,或是太?子有事求你,沒成想,一日兩日罷了,竟然日久月長?來瞧,我這腿腳也是她日日送來小膝,竟是真心?實意走動,是個好孩子?!?/br> 又說:“皇后眼皮子淺,沒想福氣倒深,她這媳婦娶得好,與她兒實實一雙佳兒佳婦?!?/br> 這一篇話,前半段兒李懷商消聽?感觸,心?說自然,她不好誰好,先前聽?別鶴說她在庫房挑中一匹碧湖妝花緞,原來是送來給他母親。 后頭一句就約略有些聽?不得,口中只說倘若母親喜歡,這顏色兒子時時送進來。 一時又說不出的艷羨,母親可?大?大?方方喚一聲她的小字,簫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