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天際線泛著淺淺的藍灰色，黎明的微光逐漸擴張著勢力范圍。

    冬日的冷風吹進未關緊的窗戶，吹散了姜呈吐出的一口煙氣。

    白煙緩緩消失，他靠在沙發靠背上，仰視著天花板上已經暗淡的吊燈。

    “曹家想要調解?！鄙袂槠届o的蘇加諾語調不急不緩，“曹家目前還剩下五百萬左右的資產，他們愿意全部賠償給凌小姐?！?/br>
    “呵?！苯屎喍痰乩湫α艘宦?，并未說什么。

    蘇加諾繼續說著姜定坤安排下來的事：“大小姐說可以給他們留一百萬現金，但是要求他們滾出國，永遠不能回來?！?/br>
    “四百萬不過是阿凌的兩盆花?！苯试捳Z難得尖刻，不爽極了。

    他恨不得把曹家人都吊死，再把他們的骨灰都揚了。

    蘇加諾抬頭看他一眼，平淡道：“窮寇莫追?！?/br>
    姜呈咬著煙桿，重重地吸了一口，沒說話。

    蘇加諾合上自己的手機，又補充了一句：“國外是叢林社會?！?/br>
    姜呈轉動煙桿的手指微頓，握緊了黑色的煙桿，少頃，深深地呼出一口煙氣。

    蘇加諾站起身來：“您不用自己出手，他們自然會受到教訓?！?/br>
    煙桿的紅光熄滅，金色的晨光從東邊的窗戶落入室內，逐漸點亮了幽冷灰暗的空間。

    蘇加諾看著完全將自己陷入黑色沙發中的姜呈，他仍然置身于陰影之中，表情模糊不清。

    “凌小姐在等你?！彼f道。

    初升的日光終于落到了姜呈身上，橙紅明亮的色彩逐漸掃去他身上陰郁暴戾的黑暗。

    他倏然起身，轉身向著內間的房門走去。

    晨光的金燦之中，只留下他的一句話。

    “讓他們今天就滾?！?/br>
    蘇加諾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唇角微微翹起。

    ——有了弱點的小狼，挺可愛。

    莊凌醒來時，已經是快到中午。

    她睜開眼，就見到姜呈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自己面前的電腦。

    他看起來還好？

    莊凌下意識松了口氣，這才動了動自己的身體。

    她一動，姜呈就注意到了，立刻起身走過來，按下了呼叫按鈕。

    “怎么樣？”他迫不及待地將她抱入懷中，伸手撫摸她的臉頰。

    他的手指微涼，莊凌側著臉像是小動物一樣蹭著他的掌心，“沒事的?！?/br>
    她在他的掌心中仰起笑臉，問道：“你吃飯了嗎？”

    他的眉頭深深地皺著，是壓抑著焦躁和憤怒的模樣。

    莊凌并沒有去問他如何處理曹家，只是湊上去親吻他的唇角，笑瞇瞇地說道：“給我做三明治吃好嗎？”

    她連著兩個問題出來，姜呈感受著她淺淺的呼吸，像是春日暖風一般拂過耳際，輕易就平息了他內心的不安。

    他仍然想弄死曹家，但是此時此刻，滿足她的要求，更加重要。

    他很清楚什么才是自己的優先級。

    私人醫院的服務非常好。

    簡單的檢查結束，就有人在套房的露臺上布置了漂亮的藤編桌椅和卡式爐，以及需要的食材。

    莊凌碰著一杯牛奶，面帶笑意地看著姜呈做滑蛋蝦仁三明治。

    食物溫暖的香氣之中，她聽到露臺門被打開的聲音，轉頭一看，是端著果盤的蘇加諾。

    “蘇加諾叔叔?！鼻f凌打了個招呼。

    “凌小姐看起來氣色很好?！碧K加諾對著莊凌倒是有幾分親和的模樣，他溫和地說道，“大小姐說最近您和少爺都需要回老宅住，我來問問您是否有什么需求?！?/br>
    咔噠。

    姜呈關了火，把三明治放在盤子里端到莊凌面前，他臉色不虞，但是卻也沒說出拒絕的話語。

    莊凌眨眨眼，笑道：“沒什么，把我的書都搬回去就好?！?/br>
    蘇加諾頷首，又說道：“大小姐給您準備了四樓正對花園的房間，您應該會喜歡?！?/br>
    莊凌想了想花園的位置，點頭道：“謝謝您?！?/br>
    她倒是也不排斥回老宅居住，老宅里現在只住了爺爺奶奶、姜女士和李明宥，都屬于獨立意識很強的人，不會太多干涉她的行為。

    唯一的不便大概是上學的路遠了點，但是考慮到安全問題和姜家的司機，這些也不是大問題。

    莊凌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和夏天時吃到的差不了太多，她很喜歡。

    蘇加諾又轉身看向坐在莊凌旁邊的姜呈：“大小姐說讓您搬到二樓?！?/br>
    姜呈黑了臉色：“我為什么要搬？”

    “大小姐最近都會住在家里，她會住在三樓?！碧K加諾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徑直說道。

    他看著姜呈幽暗陰沉的眼睛，平靜地說道：“這是懲罰?！?/br>
    空氣一時凝結。

    莊凌放下手中的三明治，隔著圓幾握住姜呈的手。

    他下頜緊繃，明顯是在忍住怒火。

    蘇加諾不為所動：“下午您需要去公司一趟，大小姐有其它安排給您?！?/br>
    蘇加諾說完就走，完全不給姜呈反抗的機會。

    門再度被關上。

    莊凌有些擔憂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問道：“你還好嗎？”

    她的眼眸對視著他幽沉的雙眸，似在其中看到了被強行壓抑的烈火。

    姜呈看著她臉上擔憂的神情，到底舍不得她為難，伸手將她摟入自己懷中，讓她跨坐在自己腿上。這才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胸口，掩飾住臉上冰冷的表情。

    他悶悶地說道：“沒事。這件事本來也是我不對?！?/br>
    他的語調里帶著幾分嘆息和委屈，莊凌心中一軟，抬手撫摸他的發絲。

    “我們周末可以出去約會？”她提議道。

    姜女士的話不好違背，但是也不是不可以變通。

    姜呈貪戀她懷中的溫柔，垂眸親吻她的脖頸，平復了自己的心緒，“好?！?/br>
    他飛速盤算自己名下有哪些房子可以拿來約會用，還得記得要提前去布置一下。

    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自然是不能讓她知道的，姜呈拿過她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抬眸笑道：“先吃東西，你現在不能餓著?！?/br>
    莊凌覺得自己已經沒事了，畢竟昨晚檢查結果都很好，但是姜呈還是把她當成易碎的玻璃。

    她并不會拒絕他，因為她很清楚，她遇到的事，對他而言是一種多大的折磨。

    心意相通的戀人總會把對方看得比自己更重，對于從小沒什么正常情感的姜呈而言，更是如此。

    ——其實，她也挺享受這樣的重視。

    莊凌就著姜呈的手咬了一口三明治，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等她吃完三明治，又喝了一碗法式蔬菜湯，姜呈才帶她離開醫院。

    司機自然是把兩人送到了姜家老宅。

    也就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的房間已經重新收拾好了。

    姜呈和她一起去看了位于四樓的房間，是一間清雅柔軟的中式閨房，古樸雅致的家具和輕飄飄軟綿綿的紗幔構成了復古典雅的風格。

    推開對著院子的露臺門，就能看到蒼翠的松柏和中式風格的庭院。

    雖然老宅是在姜奶奶名下，但是因為李爺爺的身份敏感，所以并不算奢侈。冬天除了花房，其它地方都是光禿禿的，并不好看。

    樓上樓下參觀了一圈，也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

    爺爺奶奶都在家里，對她的到來并未感覺到驚奇，關心地問了她的身體狀況。

    莊凌乖巧地回答了。她覺得自己挺好的，只是姜呈有些神經過敏。

    不過，一切都情有可原。

    莊凌的手掌有輕微的擦傷，姜呈給她切了龍蝦rou，她拿著叉子慢慢吃。

    姜濂憐愛地看著手上還有繃帶的小姑娘，這件事說到底是姜呈的問題，她身上一分一毫的不滿都沒有，還體諒姜呈，性子是真的不錯。

    姜呈橫沖直撞了十幾年，成年前遇到這么一個聰慧有主見的小姑娘，著實讓她放下不少心。

    吃完飯，姜濂又讓管家送了一妝奩的珠寶給莊凌。

    她是老派大小姐，就算家中遭了滅門之禍，存留也不少。李家不是走政就是走軍，有些太過于奢靡的東西給不了，他們也用不上，所以這些只能留給姜定坤和姜呈。

    姜定坤自己有主見，她也不管。給莊凌才是最好的選擇，一方面小姑娘會好好保存，另一方面也算作給她的添妝。

    莊凌聽著管家一一介紹了約一米高的妝奩里的珠寶來源——連九層妝奩本身都是金絲楠木做的，她轉頭看向姜呈，“這些要放在家里嗎？”

    姜奶奶的珠寶不僅是珠寶，還是古董，這些算算價格估計能上億，她又不好推辭，只能好好保管了。

    “放在衣帽間的珠寶柜里就行?！苯什皇呛茉谝?，隨意揮手管家找人去收拾。等人都去衣帽間了，才把莊凌抱起，放在了她的架子床上。

    紗幔緩緩垂下，隔開了外面的燈光，架子床里的空間顯得格外靜謐多情。

    兩人一時無話，只享受這安寧溫情的時刻。

    莊凌趴在他胸口，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就聽到他問：“明天還去不去上學？”

    明天才周三，莊凌自覺沒事，自然是要去的。

    姜呈眼睫微動，又平復下來，緩緩說道：“明天下午我要去公司，你跟我去還是在學校里？”

    說是選擇題，實際上他摟著她的腰的手掌有些用力，明顯不想接受第二個選擇。

    他是怕了，恨不得時時刻刻把她揣在身上。

    下午……三點之后同學們要去排練，她在學校里也沒什么事。

    莊凌仰起頭親到了他的下巴，笑瞇瞇地說道：“當然是跟你一起去?！?/br>
    ——好吧，她其實也不是完全沒事的。至少，這兩天黏著他，會讓她也安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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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生的事告一段落，心理狀態也恢復了不少，會寫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