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病態(下)
姚靈紜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后悔當初拒絕他的事,可真當看見他眼中涌現出淚水那刻,心里一直牢牢豎立的那道屏障還是有了裂痕,她忍不住去想—— 如果當初她沒那么強硬,是不是有些事情會變得不一樣? 起碼現在,他不用哭得那么委屈。 她甚至忘了,自己來這里見他的目的,是為了質問他為什么要把她和黎遠的事告訴趙聞裕。 “古子澄?!?/br> 她喊他的名字,抽出紙巾,伸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淚水,“不要再哭了?!?/br> 只是那么輕飄飄的一句安慰話而已,他卻像是得到天大的恩賜那般,慌亂地抓住她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挽留,語氣極盡病態,“老師…老師您摸摸我的臉,好嗎?” 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那么多次一樣。 姚靈紜對古子澄在意,從某個春夜開始。 她比往常更加晚一些離開實驗室,電梯久等不至,她想著反正也就六層樓,索性走步梯下去。 樓梯間的聲控燈并不靈敏,時而有時而無,有時還跳躍起來,弄得靈紜都有些精神緊張起來。 她想,等有機會,要和院里反饋一下這個問題。 剛到五樓的拐角處,一道身影映入她眼前,是個男生,身材修長挺拔,站在角落里、手指上隱約有紅星。 姚靈紜早聽過同事吐槽,一些學生會在課間休息時,躲在樓梯間里抽煙。 作為老師,她有義務管教他,但此刻,她卻沒有這個心情。 她已經勞累一天,現在只想休息。 可是,當她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那張側臉卻好似有些熟悉。 古子澄從不是“好學生”,打架斗毆、喝酒抽煙他都做過,高中老師對他既無奈又不解,幾番勸誡最終也無濟于事,礙于他成績優異,也只能隨他去了。 上大學后并沒有什么不同。 討厭的人總是陰魂不散,他就算再怎么努力逃離,也還是沒能從他們的包圍圈中逃脫。 那堆人依然和以前一樣,時不時出現在他的生活里,欺辱他、給他帶來一大堆煩惱。 今晚也是一樣。 他又熟練躲起來,藏在少有人來的五樓樓梯里吸煙解憤。 腳步聲越來越近,習慣聽到的斥責聲沒有如預料般響起,反而是一道清亮的女聲帶著疑惑的語氣—— “古、子、澄?” “是你吧?” 樓梯里一時暗了下來,隨著一聲咳嗽,燈光亮起的瞬間,古子澄看清了她的臉龐,以及,她臉上那略帶玩味的微笑。 “老師,我…” 也許是她看向他的那雙眼睛過于清澈,沒有預期的厭惡嫌棄或是不解,他頭一次在面對老師時會感到羞愧。 他熄了煙,無助地站在原地等待審判。 “‘贓物’拿上,”她指了下他手中的煙,語氣平靜得可怕,“去我辦公室?!?/br> “老師,我不是…” 見他還想辯解,姚靈紜索性威脅:“不去的話,你畢業會成問題?!?/br> 古子澄在姚靈紜心中,最開始是典型的好學生形象,到后來知曉他的經歷過后,便變成了一個有些可憐的小孩。 她從小到大,所經歷的人生都有家庭在保駕護航,不曾直面人性的黑暗面,也就從沒有想象過——有人會因為一點小事,恨對方恨到骨子里,想盡一切辦法、用盡手段進行“報復”。 所以她后來總會對他說,希望他好。 這不是虛言。 是她內心最真摯的情感流露。 現在也還是一樣。 他突然跪在地上,緊緊抓住她的手,對她哭訴心中的傷—— 他不能接受被拋棄,可又無奈于無法強迫她回心轉意。 “我知道,”古子澄仰頭看著她,雙眸被淚水侵染,憂傷溢于言表,“我知道您既然做出選擇,就不會回頭?!?/br> “所以我沒敢打擾你?!?/br> 即使再怎么痛,他也選擇一個人承受。 他只是控制不住翻涌的思念而已,在暗處,偷偷收集著和她有關的一切消息。 直到那天,他無意間發現了老師和黎遠的關系。 他才知道,原來她也會因為一個人而破例。 那為什么,這個人不能是他呢? 他恨黎遠,更恨挑撥了他和老師關系的趙聞裕。 他們怎么不去死? 所以。 “他們心思深沉,沒有一個是無辜的,所以我設計讓他們失控,想讓老師您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他們根本就不值得您愛?!?/br> 或許他也不配,但是他管不了這么多,恨意早已將他的理智吞噬殆盡。 “可是,”他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那般垂下頭,一如最開始那般羞愧,“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您?!?/br> “我知道?!?/br> 姚靈紜心緒復雜難言,可她能確定,“但這些對我來說,算不上是傷害?!?/br> 這頂多算是愛情中的起伏。 到她這年紀,她早已能分清利弊是非,如果真有人傷害了她,她是斷然不會給這人第二次機會。 甚至于,她會計劃著去報復。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對這些事耿耿于懷?!?/br> 她終于彎腰,在他詫異的目光中,像過往那么多次一樣,用溫暖的手撫摸著他的臉,向他袒露內心,“我說希望你好,是真心的?!?/br> “我希望你無論是有沒有我在身邊,也都能過得開心幸福?!?/br> “老師我…” 他著急想說,他不能沒有她。 “噓?!?/br> 她制止了他,不再撫摸他的臉,而是用指腹壓在他唇上、輕輕蹭,似在蠱惑,“你能做到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