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子的科舉路 第72節
喬夫人不禁對這個弟弟愈發好奇,她不知道喬家那些腌臢事,只當喬影是喬家大人們捧在掌心長大的小少爺,真真是寵到了極致。 喬博臣前腳說自己肚子疼,后腳安排了侍衛去找喬影后,就出門去買雞。 不然他能怎么著? 自家娘親都寫了幺弟喜歡斗雞、武斗、斗詩,后兩個他都不行,只能先買只雞湊活湊活,到時幺弟不滿意了,自己陪他寫打油詩。 當晚,喬夫人就見自家相公牽著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白羽烏骨雞回來了。 廚娘看到這只雞,高興的笑了笑,問:“老爺,今晚要殺雞?” 喬博臣當時連忙把雞抱懷里:“去去去,這雞是你說殺就能殺的?給我好生養著!能不能留住幺弟的心,就看這只雞了!” 當時大家都覺得這只雞挺漂亮的,喬影應該會喜歡。 哪想到喬影剛到家的那日,喬博臣興沖沖的帶喬影去看雞。 “這只雞真的非常漂亮,幺弟,快來看?!?/br> 喬影本來挺蔫兒的,見二哥這么有興致,強打起一點精神,跟他去了后院。 然后,他就看到一只羽毛蓬松、白花花的……rou雞。 斗雞斗雞,是斗哪只雞rou比較好吃么? 偏生喬博臣這個從來沒紈绔過的二少爺不懂其中彎彎繞繞,只覺得幺弟是哥兒,哥兒不都喜歡漂亮、毛茸茸的東西么?這只雞看著就手感不錯,抱起來也乖。 他說:“幺弟,喜不喜歡?二哥專門給你挑的?!?/br> 喬影盯著那只雞看了半晌,道:“看得出二哥是費了心的,不如燉了,給二哥補補?” 喬博臣感覺他想說的是給自己補補腦子。 但他還是義正言辭的再次阻止了自家磨刀霍霍的廚娘,說自己就要養著這只乖巧的烏骨雞。 可是,今兒個距離他養烏骨雞才四個月,這雞就被幺弟拿去燉了,最關鍵的是,燉出來的湯他一口都沒喝上! 喬博臣在心里為這只雞默哀,忽然聽到了幾聲打鳴。 他心中錯愕,不敢置信的去了后院,發現那只乖巧的烏骨雞還在后院散步,瞧見他后一個扭身,給他看雞屁股。 “這、這雞沒死?”喬博臣震驚的問跟來的喬夫人。 喬夫人比他還震驚:“對???” “那你們喝的雞湯?” “哦,那是阿影讓喬初員去酒樓專門買的,他說這只雞有點老了,估計不好吃?!?/br> 喬博臣:“……” 他的雞沒死,分明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可他卻怎么都開心不起來——他現在感覺不僅是自己被幺弟嫌棄,就連自己的雞也被嫌棄了。他這個雞怎么就老了? 喬博臣心傷了一會兒,奮筆疾書,給京中寫信,告訴他娘和爹,幺弟對那個書生確實好,非常好,已經完全超出‘同窗情誼’了。 蠶豆為證。 喬夫人看著他的信,沒好氣道:“這京中剛收成的蠶豆,咱們家前幾年都沒見過,今年阿影來了才得到,你難道還覺得這是娘專程給你送的?” 喬博臣:“……” 所以這封信成了他自取其辱? 喬博臣頓了頓,說:“那便等幺弟心儀書生的院試成績出來,我再給京中送信。倘若他能高中案首,便是連中小三元。到時還能勸阿娘同意這門親事。此次恩科考生中,才者如云,即便是比起京中院試學生水準,也不差多少?!?/br> 喬夫人顯然也是了解院試的,道:“確實不差多少,光是我聽說的,便有羅家大公子、秦家旁系幾個公子,還有咱們府學教諭家的孩子,一個個都是才高八斗之輩。更別提還有其他幾個府城的學生?!?/br> “夫人說的是,此外,那少年今年才十四,倘若真能中此次恩科案首,便是少年天才。日后只要勤奮苦學,很可能在加冠之前,考中進士?!?/br> 喬博臣這話雖然有些夸大,但也算是有所根據。這幾日他在考棚中,也聽評卷官們說了一些考生答卷情況,有上百份都非常優秀??山衲甓骺?,估計只能考中八十人左右。 如果何似飛十四歲就中了案首,并且是在競爭如此激烈情況下爭得的,那他確實有中進士的資質。只要勤奮苦學,穩扎穩打,四年后去考鄉試、會試和殿試,便有很大機會接連考中! “相公這么看好那少年?”喬夫人驚訝道,要知道,即便是喬博臣自己,也是二十二歲才中的進士,這在京中已是十分有出息了。 “那少年考第一場時是第一個交卷的,應該不差,不然不敢交卷這么早的?!?/br> 兩人屋內的燭光熄滅,洽談聲漸漸淡去。 翌日,喬影還沒醒,先聽到主院那邊傳來一聲哀嚎:“冰塊呢?我記得我去監考前還看到的冰塊呢?那么大兩盆冰塊呢?” 前幾日都沒好好睡,好不容易睡個安穩覺的喬影把頭埋進枕頭下,隔絕這等噪音。 那冰塊是他讓喬初員通過一些不正當手段買來,并臨時挖了地窖來儲存的,怎么就成了二哥的冰塊?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喬影再次轉醒,用了早飯后趕往羅織書肆。 在書肆門口,他聽到一些明顯是準備考九日后鄉試的秀才們在談論今年院試恩科的盛況。 “這些學生今年是瘋了嗎,都擠在一起考院試——我記得有些格外出名的,都是連中縣案首和府案首,他們要是岔開多好啊?!?/br> “就是,連中小三元的名頭就算不如連中三元那么響亮,但好歹也是個能吹一輩子的事情啊。這些小書生,真是,哎,年少不知名氣重要啊?!?/br> “黃兄,別為那些少年們唉聲嘆氣了,他們指不定都對自己很自信,覺得自己能中院試案首呢?!?/br> “我還是覺得可惜啊,你想想,就是那連中小三元的名聲一出來,日后考鄉試,如果答卷精彩,指不定會被學政大人提為解元呢!” “你說起學政,我想到今年院試的學政大人來頭不小啊,是侍郎大人吧?!?/br> “噓,不可罔議朝廷命官,小點聲,我聽說今年院試,就連巡撫大人都來坐鎮了?!?/br> “嘖嘖,那今年的院試案首豈不是能入這些大人的眼,如果日后去京城,考中進士后,豈不是……能平步青云?” “這么一說,我倒是不希望有人能連中小三元了,這也太讓人嫉妒了吧?” “哈哈哈,黃兄好坦誠?!?/br> 聽他們說前面那些,喬影還挺感興趣,但到了后面,喬影又頗為氣憤——他經過那些人時,瞪了他們一眼,這才上樓。 何似飛此刻已經在樓上等著,掌柜的知曉他經常和喬家公子一起,見他獨身來,徑直就請他上樓了。 見喬影上來時面色不善,何似飛眉尖揚了揚,配著他挺拔的鼻梁和唇邊若有若無的笑,看起來頗有種玩世不恭公子哥兒的潛質。 看到他這張臉,喬影登時什么氣憤、惱怒一下就拋到一邊:“似飛賢弟?!?/br> “知何兄?!?/br> 喬影目光掠過他的唇,顏色還是有些淺,只是不像昨日那么蒼白了。 何似飛沒同他落座,只是哥倆好的攬著喬影的肩膀,帶他一道下樓:“聽說知何兄喜歡木雕?” “……喜歡?!?/br> 喬影心中驚異,面上卻不顯,自從昨日那‘以身相許’后,他總覺得這人像是已經知道了他哥兒的身份,可又好像什么都不知曉。 但、但如果他不知道自己哥兒的身份,是找誰打聽自己喜歡木雕的? 畢竟,‘晏知何’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喜歡木雕的只有喬影。 “喜歡就好,知何兄還喜歡海棠?”何似飛繼續說。 喬影閉了閉眼,跟著他的步伐,輕聲道:“因為你才喜歡海棠?!?/br> 以前他所喜歡的只是各種‘斗’,斗雞、斗鳥、斗武、斗詩……海棠那嬌嬌嫩嫩脆弱不堪的花朵,還沒有凌霜綻放的菊花來的有意思。 當然,這只是喬影之前的想法。 何似飛步子一頓,連帶著喬影也被他帶停,喬影以為他要說什么,心中慌亂如小鹿亂跳,可何似飛卻一字未發,只是帶著他走得更快了些。 很快,兩人停在悅來客棧樓下,喬影不知道何似飛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是跟著他進去、上樓,繞過三個要跟何似飛打招呼的同窗,‘砰’得一聲推門進入何似飛的房間。 喬影聽到那幾個同窗驚訝的話語:“何兄怎么了?” “有什么著急的事嗎?” “……我第一回見何似飛這樣?!?/br> 喬影心說自己也是第一回。 可下一瞬他就沒心思聽外面人說話了,因為似飛賢弟拿了一塊雕刻了大半的海棠樹木雕…… “原本是想依照知何兄想法,雕一樹海棠的,但我更想把知何兄也雕上去,只能請知何兄在我面前。我好看著,仔細雕?!焙嗡骑w眼尾因為笑容而上揚了些,“知何兄莫怪我先斬后奏?!?/br> 第96章 何似飛既然選擇在知何兄面前暴露自己的雕刻手藝, 便大概能猜到知何兄會有多驚訝。 畢竟,當時他從‘喬初員那個似曾相識的背影’里拔出蘿卜帶出泥的推斷出幕后買家居然是知何兄的時候,自個兒心頭也是一點都不平靜。 不過, 當時何似飛之所以那么震驚,不僅是因為知何兄這個買家的身份,還因為,他冷不丁意識到自己這三年來全然靠從知何兄這兒賺來的銀子, 才把日子過得富足又舒坦。 前者于他而言是緣分,后者嘛……就頗有點微妙了。 何似飛留給知何兄半柱香時間消化這個消息。 但見他始終呆愣的站在原地, 久久沒回過神來,將木雕隨手放在桌上,繞過書案,走到知何兄面前。 “知何兄?!?/br> 喬影目光終于有了焦距。 四目相對, 何似飛突然收斂起了方才輕描淡寫的態度,面色鄭重起來:“你生氣了嗎?” 喬影下意識搖頭。 何似飛又問:“那你不愿我將你雕刻在海棠樹下嗎?” 喬影沒有一點猶豫, 再次搖頭。 何似飛放下心來, 兩步走到喬影身后, 雙手扶著他的肩膀, 將他推至雕花太師椅上坐下。 于是喬影聽到這才正經了片刻的人的聲音里再次帶了讓人心亂的笑意:“知何兄坐在這兒慢慢思考,小弟要開始雕刻了?!?/br> 喬影感覺讓自己坐下時,似飛賢弟應該彎腰了,他的鼻息輕輕掃過了自己的發頂, 惹得自己頭皮微顫,心頭狂跳。 反觀似飛賢弟, 動作流暢, 熟稔親密,不帶絲毫旖旎之心的做完這一串行云流水的動作, 隨后抽了條緞帶將袖口束緊,拿起銼刀準備雕刻。 看著這標準的握刀姿勢、熟練的起手勢,以及手臂帶動手腕,直至指尖開始用力時緊繃卻漂亮的動作,喬影只覺得方才就狂跳的心臟這會兒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愈發迅猛。 一下一下,幾乎要跳出喉嚨,掙脫他這個主人從小到大背誦的禮義廉恥,湊到似飛賢弟身上去。 喬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一遍一遍給自己那顆被熱血填充的心潑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