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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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簡單嗎?” 玉娘的眼睛不再是霧蒙蒙一片,而是被火光映成火紅色一片。 黑色的瞳仁中,似乎有火焰在跳動。 這火光,是抄家時候的火把—— 羅氏的宅院、莊園甚多,從白日開始抄,到了夜里,還未抄完一半。 不過,別說作為總攬此事的巡按使,姜沃沒空在這里從早到晚只盯著一個羅氏抄家,連黑齒常之都沒空盯完全程。 在晨起點過并捆走了羅氏的部曲后,黑齒常之就只留了副將在這里盯著,自己去忙別的了——天后有詔,還令他將江南西道的府兵整飭一番呢。 對于全盤計劃是‘十道檢田括戶’的姜沃來說,對于曾經攻城掠地的黑齒常之來說,羅氏, 都實在是小的事情。 但對玉娘來說,羅氏就是她夢中也不敢想象會消失的龐然大物。 或者說,是噩夢本身。 故而姜沃在忙完之后,就帶著她來抄家現場看了看。畢竟沒有接人家的狀子,總要給一個交代的。 玉娘未穿錦繡羅衣,穿的是姜沃最常穿的胡服。 并非輕滑廣袖,而是窄袖,因布料硬挺還會有一點點磨到手腕上細致的肌膚,但玉娘很喜歡。 然而此時,玉娘根本顧不上衣裳帶給她的新奇感。 她只是驚怔望著兵丁川流的羅氏大宅。 這個金玉積珍富麗堂皇,這個在她眼里深不見底,她有許多地方根本都去不到的宅院,此時就這樣四門大敞。 火把照亮了她曾經畏懼的一切。 羅宅之外的馬車上,伏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粗@一切的玉娘,不由喃喃自語道:“就這樣簡單嗎?” 話音落下,就聽旁邊姜侯道:“簡單,是因為你遇到的是現在的我?!?/br> “二十二歲的我,是做不到的?!?/br> 如果二十二歲的姜沃,遇到二十二歲的玉娘,或許只能想法子救她自己。但要在江南西道行抄檢世家之舉,必不可能。 “人這一生,是分很多階段的?!?/br> 周小娘子望著外面的火光,聽著耳畔的話語—— “人都會有弱小的時候,甚至保護不了自己的階段?!?/br> “然后學著去掌握力量,能保護自己,然后保護在意的人?!?/br> “但這時候還可能會被加害者傷害,直到你有力量,把加害者送到該去的地方?!?/br> “這就是,我與你說的未來?!?! 第226章 天后下詔 長安城。 五月驕陽似火。 直到這一年端午前的大朝會上,天后下《置勸農使并勸農判官詔》,京中絕大多數朝臣,尤其是世家們才反應過來—— 原來過去的近個月,姜侯不是在江南西道查‘滕王告舉案’,更不是,準確來說,不只是在清查‘逼良為奴’‘侵奪民田’的積弊。 背后還有一盤更大的棋局,以及一道如果最開始直接拿出來,會讓他們無法接受的詔令。 檢田括戶! 這都不是割rou了,這簡直是卸胳膊卸腿啊。 ** 江南西道,江州刺史府。 姜沃今日是折了一根細竹當教桿。 她雙手捏在細竹兩端,笑瞇瞇對眼前兩位學生道:“昨天咱們講了開窗理論,今天就來講溫水煮青蛙理論?!?/br> 蟬鳴陣陣,江南西道的盛夏也已然到了。 外頭天有多熱呢? 只看太平都不要求女親衛帶著她出門去逛,而是選擇老老實實在屋里坐著跟婉兒一齊聽課,就知道外頭有多熱了。 太平捧著一杯井水湃過的涼滋滋酸梅飲,邊喝邊聽講。 聽到‘溫水煮青蛙’時,她眉眼飛揚,舉手道:“我會!我聽jiejie講過青蛙的故事?!?/br> 姜沃莞爾:“好,那令月來說說?!?/br> 也是,她教給婉兒和太平的課程,數年前自然教給過曜初,想來是曜初帶meimei的時候提起過。 太平聲音清脆如珠玉落盤:“如果把一只青蛙直接扔到guntang的開水里,那么青蛙就會燙的一下子跑掉。如果把青蛙放在冷水里,慢慢加熱,青蛙會感覺不到逐漸升高的水溫,最后被煮熟?!?/br> 姜沃邊聽邊想起,這個理論雖然流傳很廣,但其實并不成立——后來有過科學驗證,哪怕是慢慢以零點幾度的速度加熱水,到了一定的溫度,青蛙還是會不適焦躁而跳出來。 溫水里的青蛙,終于感覺到不適,想跳出來怎么辦呢? 可以把鍋蓋蓋上。 太平聲音落下后,姜沃含笑夸贊道:“令月講的真好?!?/br> 太平被夸的很快活,甜甜道:“還是姨母給我們教課好,姨父講課很少直接夸人的?!币谈钢粫c點頭,讓太平覺得她嘰里呱啦背半天,簡直都白背啦! 姜沃也覺得被太平夸的心都要化了。果然,人還是需要正反饋。 太平又撲閃著長而濃密的睫羽,期待道:“姨母終于忙完了嗎?這都連著兩日是姨母給我們講課啦?!?/br> 姜沃頷首:“忙的差不多了?!?/br> 這鍋水終于燒開了,而鍋里的青蛙,也沒有來得及跳出來—— 姜沃在離開京城前就想過:若是一開始就提出檢田括戶,京中世家們只怕要像被扔到沸水里的青蛙一樣,立刻蹦尺高。 于是這一回,姜沃一改她從前最喜歡的‘開窗理論’,用上了‘溫水煮青蛙’。 起初,京中這些世家都以為,姜侯要在江南西道過一把‘大理寺卿’的癮。 甚至最開始,還有傻白甜的朝臣在同情姜侯:真慘啊,說來巡按使立威,查查當地州縣官員是最簡單的。結果姜侯出師不利,偏生被滕王纏上了,不得不在當地查什么違背律法‘逼良為奴’等事。 這里頭水多深啊。 姜侯真是命途不濟:剛在京中被東宮猜忌,離開京城又被滕王這種人‘逼迫’著跟當地世家對上。 真是忙命啊。 然而等上月黑齒常之到江南西道,姜侯開始挨個抄洪州當地世家后,漸漸有‘青蛙’開始覺得不對。 這水溫,似乎有點高啊。 于當地查查滕王狀告罷了,怎么還鬧到要抄家的地步呢! 彼時朝堂上已經有世家多有不滿之意,甚至想要準備彈劾姜侯。但直到這時候他們才發現,或者說,跟裴行儉奇異的達成了心靈共識—— 這離朝的宰相,比在朝的宰相,殺傷力更大??! 原本姜相天天戳在朝上的時候,他們為了公事彈劾姜相,或者說跟姜相政見不同提出異議,還沒那么大的心理壓力。 畢竟姜相掌吏部多年,選衡官員,素有公平可稱的名聲。只要你針對她政見之時,不搞人身攻擊且就事論事的話,提出反對意見是不用擔心被報復的。 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兒,就不用怕姜相為難。她照樣會給你一個公正的考功結果。 但現在不一樣了! 姜相不再是掌吏部的宰相了。 她不再需要做到吏部尚書對官員的‘公平明著’。她現在是巡按使代天巡牧,專門就負責訪察精審,彈舉糾正事,換句實在話說——她現在的公務就是去各地找茬! 而且……整個大唐十道,她均可去得。 世家們忽然意識到:這,這還真不如姜相在朝堂戳著,改改吏部選官制度呢。 若是他們這會子在朝上彈劾了姜侯,會不會巡按使下一個‘景點’就直接殺到他們祖籍去? 在京中為官的臣子,尤其是朝堂重臣,頂多能保證自己不出岔子,難道還能保證祖籍家人,各個都不出岔子? 從前他們彈劾‘姜相’都沒有這么顧忌棘手感,如今,面對退去宰相位的‘姜侯’,卻覺得無從下手了—— 世家們身后龐大的家族,是助力,卻也是他們的軟肋。 他們行事要為家族考慮!誰都不愿意主動站出來,冒這個得罪姜侯的風險,做明面上彈劾她的人。 萬一她沖著自己家就去了呢? 在誰都不愿意明著站出來的情況下,只能搞暗示了。 于是朝堂之上,有御史試著提起姜侯在洪州‘連抄五族’之事,對天后暗示:姜侯在江南西道似乎鬧得有些太過了,只怕搞的民心惶惶。 天后當時就頷首道:“是,我亦知,姜侯在洪州,查處不法事頗多,政績斐然?!?/br> 御史:??他們是這個意思嗎? 暗示不成,又無人愿意主動‘冒風險’明示,等京中再收到消息的時候,洪州差不多的世家,都被姜侯與黑齒常之將軍推了一遍了。 罷了。 洪州到底沒有什么頂尖世家,就羅家所謂的上面有人,也不過是有姻親在京中為官。 關鍵時候,姻親有什么用,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還不少呢。 抄都被抄完了,還能如何。且姜侯此舉雖令世家集體不快,但帝后都當沒看見,甚至還有賞賜,那還有什么可說的? 只盼著她抄完洪州,就停手吧。 世家們絕不信,姜侯還敢走到哪兒抄到哪兒?那她不怕自己‘突然病逝’或是‘路上出點意外’? 黑齒常之將軍總不能永遠帶兵跟著她吧。 * 直到端午前,那道《置勸農判官詔》下達,世家朝臣們才幡然醒悟,原來抄家才是開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