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李治你別慫、Mafia(BG+BL)、快穿之惡毒女配洗白后、頭號陪玩
這又是占著禮法道理的。 姜沃望著湖面微微嘆息:隨著太子長大,第一次開始監國,朝堂上的局勢,又要為之一變了。 這朝堂,就像是海浪,前浪在岸上碎去,后浪又至,風浪永無止歇。 第141章 傾談 山谷之中晝夜溫差大。 才不過八月秋日,李治卻是直接裹了一件雪天穿的大氅,才能與兄長坐在院中傾談。 他忽然想起,之前聽崔朝說過,西域許多國度的葡萄都甜如蜜,便與當地的氣候有關。 想了想自己今日吃到的葡萄,李治覺得,這大概是一種謠傳。 * 李治很快向兄長說起了困擾自己的教育問題以及太子的性情。 還提起了當年的自己。 他八九歲的時候,父皇有一回也問他:“雉奴已然通讀背誦過《九經》,覺得其中何言最要緊?” 李承乾頷首接過話來:“我記得這件事?!?/br> 那時李承乾正隨父皇身旁理政,就聽雉奴答《孝經》里的一句:“兒子覺得,經義中最要緊的一句無外乎‘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盵1] “忠孝兩全,方為孝道,才得以立身?!?/br> 李承乾就見父皇神色大悅,還轉身對自己道:“雉奴才八歲,便有如此見識品行,將來為王,以事父兄,足為大唐賢王賢臣?!?/br> 彼時李承乾亦是頷首贊許。 李治道:“大哥,當年我真是如此想的?!?/br> 序齒他為嫡幼子,父皇很疼愛,做太子的是同胞兄長。在很多年里,他只需要做一個孝順溫厚的賢王。 只是后來,一切都變了。 “人人都說弘兒像我年少之時??晌夷晟贂r是晉王,弘兒卻已經做了多年的太子?!?/br> 有些話對著媚娘,李治都不能說——因弘兒是他們兩人的嫡長子,若是對著媚娘說太多弘兒不足,只怕媚娘會不安多心。 對朝臣則更不能說了,畢竟他還有一位作為太子的庶長子李忠,若是表露出對太子的不滿,朝野必要震蕩。 也只有對著大哥說一說:“若是弘兒通學《左傳》,再駁其中悖逆綱常之事,也就罷了??蛇@孩子看也不肯看,我……其實是有些失望的?!?/br> 旁的不說,若是把弘兒放在永徽元年,老臣遍地走,說的都是‘無違先帝之道乃孝敬’。以弘兒的性格,怕不是真就被這句話框住了。 李承乾一一聽著雉奴的苦惱。 忽然想起了父皇:是否每一個皇帝,都會有一樣的苦惱,太子不類己? ** 遙遠的蜀地黔州,皇帝與兄長說起的是太子事。 洛陽九洲湖上,媚娘與姜沃論起的則是朝臣更迭。 “代代新人換舊人?!苯终f這句話自是感慨十足:她第一次參加大朝會,亦是貞觀十七年。 她連日子都記得:七月初一。 自她上朝十八年,已經見過朝上換了代宰輔了。 先帝年間的房相、魏相、岑相;當今永徽年間的長孫太尉、褚遂良、來濟韓瑗等人;再到如今朝上的杜正倫、許敬宗等人。 至今屹立不倒的,就是李勣大將軍了。 可見做官的智慧和長壽缺一不可——比李勣會做官的,沒他活得久,比他活得久的,沒他會做官。 可謂是姜沃學習的好榜樣。 在朝堂待久了,姜沃也想起那句話:真個是,不會有人永遠掌權,但永遠有人正在掌權中。 媚娘聽她感慨一番,莞爾道:“下一代宰輔中,便有你了?!?/br> 船上備了酒饌,姜沃聞言就舉杯:“借jiejie吉言?!?/br> 媚娘與她碰了碰杯,搖頭道:“不是我的吉言,你這二十多年走來,我都是親眼見到的?!?/br> 姜沃是從自己上朝開始算,媚娘卻是連她在太史局那幾年都替她記著。 * 媚娘從船艙的窗中望著一輪明月:“外頭月色好,咱們去船頭坐著賞月吧?!?/br> 姜沃欣然點頭:“好?!?/br> 她喝了兩杯葡萄酒,覺得有些上頭,也想吹吹風。于是媚娘拿起酒壺,姜沃拿了兩只杯子,兩人走到船頭來坐下。 四周寂靜無人。 夜色中水天渺渺,星沉月落。 蘭舟正停在一株桂樹下,風吹過,便有細細碎碎的桂花落下來。 不知是秋夜微寒,還是桂花本身就冷如春雪,總之,姜沃覺得落在自己面上的桂花涼涼的。 真是夜色溫柔,讓人不忍走出這一夜。 姜沃吹了一會兒風,起初還覺得清醒,后來卻覺得有些‘見風醉’,抬手揉了揉眼睛。 媚娘見她神色惺忪,就展了展身上朱錦裙:“躺一會兒吧?!?/br> 之前姜沃喝醉了,也不是沒有醉臥過她膝上睡過去的時候。 姜沃依言躺下來,覺得月光太亮,就閉上了眼。 媚娘忽然問道:“這些年,是不是很累?” 姜沃閉著眼搖頭:“累嗎?總不會有jiejie累?!彼淖碛袔讉€階段,在睡過去前還要經歷話多的階段。 此時絮絮道:“這些年jiejie要照顧陛下。俗話說了,病人心嬌,久病之人更是如此?!彼约呵笆谰徒涍^的——被病痛折磨的人,哪怕平時控制著,心底也總壓著一種被痛苦折磨的委屈和不甘,有時候這種情緒就會發泄給身邊最親近的人。 雖然媚娘與皇帝感情深厚,但皇帝的身份和身體狀況如此,這些年媚娘陪在身側,應當也不是恣意隨己,而是她照顧皇帝心緒更多。 “還要料理庶務、批復奏疏?!边@是日復一日停不下來的工作。 “又得照顧孩子?!蹦呐绿釉跂|宮,衣食住行她這個做母親的也不能不問,何況還有安安和顯兒。 李顯就好似媚娘百忙之中,還得抽空生個孩子。 有時候姜沃替媚娘算算,都覺得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夠用的,怎么不得二十四個時辰啊。 姜沃說到這兒,睜開了眼,細細打量媚娘的臉龐:“還好jiejie從前就精力很好?!?/br> 哪怕每日這樣勞累,多年過去,也未見媚娘臉上有什么顯而易見的憔悴之色。 算來,她們都已然是十六七歲的人了。 歲月無聲,悄然逼近不惑之年。 姜沃是有體質點‘六脈調和’的加持,但媚娘,就是天生的體質精力過于常人了。 說來這些年,媚娘已然習慣了人前人后,永遠做個保持冷靜,有決斷的皇后,不令人發現自己也會有脆弱或是苦惱的一面。 但此夜此時,也不免想起過去幾年一些辛酸勞累,咬牙支撐的時刻。 她低頭對姜沃道:“你說起照顧孩子,有些事才‘有趣’?!?/br> 有趣兩個字,媚娘咬的很重。 這些年,東宮太子或是皇子凡有病痛,朝臣們便有明里暗里上奏疏或是諫言,請皇后以東宮安康為重。 好似只要東宮病了,就是皇后忙于政事只顧攬權,而疏于照顧的原因。 “難不成只要我不碰奏疏,每日不錯眼地看著孩子們就好了?” 姜沃自然也知道這些事,所以她才覺得媚娘的勞苦:若是媚娘只做皇后,做八分說不定就夠了,但正因為還要理政,那皇后的位置也得做到十分不出錯才行。 “這些人的心思一望可知,最好jiejie生出自責內疚來,回到后宮中再也不見人?!?/br> 媚娘道:“這些話只有你能體會了?!?/br> 她與自己一樣,承受著女子在朝的壓力和流言。 旁人或許能懂幾分媚娘的難處,但身不至此,就無法感同身受。唯有姜沃,她是真的懂,也是與自己身處同樣的境地。 有時候在朝上,媚娘聽到她的聲音,就覺得安然。 她正這樣想著,就聽伏在膝上閉目要睡去的人含糊道:“我在朝上,見到jiejie身影,就覺得沒什么累的了?!?/br> 媚娘莞爾。 抬頭看著天際一輪明月道:“這兩年,我也選了些趁手的朝臣自用。他們官位倒是都不高——原也只是為了兼聽朝堂事?!北热邕@次,長安城朝臣中有想要皇后歸政事,就是媚娘自用的人,傳遞過來的消息。 “但等回長安后,我就要給他們加加分量了?!?/br> 媚娘低頭道:“不過這些人,你一定不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加照拂,免得陛下多心?!?/br> 姜沃點頭:“jiejie放心,我知道分寸。我在考功屬一日,便要做到銓衡人物,公平可稱?!?/br> 與姜沃酒后漸漸迷蒙不同,媚娘也喝了兩杯,此時吹過秋風,反而雙眼越來越亮。 對將來朝局的思緒,也越來越清晰。 半晌后,她覺膝上人睡了過去,媚娘就也不再說、不再想朝堂事。 畢竟這般秋夜對酒聽風,蘭舟持杯臥月的夜晚,對媚娘如今來說,也彌足珍貴。 于是媚娘也在這溫柔夜色中,閉上了眼睛,暫時什么都不去想,好好歇一歇。 ** 黔州。 李治把內心的煩惱都與兄長說了一遍,然后甚至開始憂慮起完全沒邊兒的事兒:“大哥,弘兒是這樣溫厚性情。你說顯兒會不會完全不一樣?若是他格外出色又性情不讓人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