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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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聽帝后在談論《職制律》的事兒,她就也想去找律法書看一看。 說來,安安最早會背的幾條律法,還都是皇帝親口教的。 除了讀書學藝外,其余‘雜事’安安也沒少嘗試。 她曾試著自己親手種一小盆麥苗——好在這點上,安安不隨她親大伯,成功種出了一片綠油油的小麥苗。 而年節下火鍋夜,皇帝還看到女兒跟著媚娘和姜沃一起玩骰子,賭投壺?;实鄣挂矡o所謂,甚至還會過來幫女兒擲一個。 無論女兒怎么折騰,皇帝都只由著她,而且要一奉十。 比如女兒種了一盆麥苗,他就能命人送來各色種子,以備女兒想種別的。 也正是為了皇帝這種溺愛,這些年來,媚娘一直堅持,安安宮里和姜府兩邊住。 “否則陛下就要把孩子慣壞了?!?/br> * 紫宸宮中,帝后說過兩句女兒事后,皇帝便命人宣太子。 再過數日,圣駕就要往洛陽去。 走之前,皇帝自然有話要再囑咐太子—— 若是未曾撞上弘兒讀書竟然不忍聽《左傳》事,皇帝還會如過去一般囑咐太子好生念書,初次監國多聽百官諫言,明習庶政,勿驕勿躁。 然現在,帝后卻準備與太子說更深一點的事情。 點一點為君之道。 * 太子到的很快。 在孝道與禮數恭敬上,太子從來無差。 入內先給帝后行禮,然后問過父母安康,這才垂手站在一旁。 皇帝見兒子儀度穩重舉止合宜,頷首道:“弘兒坐吧?!?/br> 太子于帝后下首的一張圓凳上坐了,坐姿亦是如修竹般。 皇帝特意將語氣放的溫和些:“弘兒,今日朕召你來,是為了伴讀事?!?/br> “今歲童子科貢舉后,朕預備從里面給你挑兩個做伴讀?!?/br> 見太子要起身謝恩,皇帝擺手止住,然后問道:“若是弘兒考自己的伴讀,會給他們出一條什么經義來解?” ‘解經義以成文’,是每科貢舉都要考的題目。 聽父皇這么問,李弘想了想,道出《大學》中的一句:“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 皇帝頷首:“此乃圣賢至善之言?!?/br> 然隨即又道:“但朕今日另與太子出一句題目,看你是否能辨明其中義理?!?/br> 太子起身恭聽。 皇帝道:“故圣人不求無害之言,而務無易之事?!? 太子想了想答道:“回父皇,此句出自《韓非子》。是指圣賢之人并不苦求于毫無害處、毫無瑕疵的言論,而要務實事?!?/br> 答完后又行禮道:“父皇囑兒子監國,故告知此理,兒子受教?!?/br> 皇帝心下稍寬。 而旁邊坐著的媚娘,也道:“弘兒,既然你父皇考了你《韓非子》中的一句。那我再補一句?!?/br> “有道之主,不求清潔之吏,而務必知之術也?!? 她望著兒子,諄諄教導:“弘兒,世間或許有品德無暇的圣人,但那終究是罕見的大賢。朝堂之上,卻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會有私心私意?!?/br> “為上者,不能要求每個朝臣都是‘圣人君子’,而是要自己掌握馭下之道能夠知人善任,明達吏事?!?/br> “不以求全責備取臣,而是量才而用?!?/br> “亦能明刑用典,察覺臣子不法事后,能及時處置抑煞此風?!?/br> 太子恭恭敬敬聽著:“母后教導,兒子記住了?!?/br> 帝后二人言于此,知太子未必真的明白他們的深意。但也沒多說,就留時間給太子慢慢去經歷體悟。 這些話,他們又何嘗是第一次背書的時候就明白呢? 也得經過世事的錘煉才能通曉幾分真意。 于是思想上點撥過,皇帝便在朝堂具體事上又囑咐了兒子幾句。 “軍國大事,三省六部自報去東都。但余者庶務,弘兒便要學起來了?!?/br> “朝中事多有舊例可查?!?/br> “若有不決之事。便召中書令杜正倫、侍中許敬宗相商?!?/br> “若他二人意見相背,便問于英國公?!?/br> 之后又囑咐了許多話,見太子一一應了,皇帝才道:“好,弘兒先回去吧?!?/br> 太子告退前,又請旨圣駕出京當日,他欲送出長安城外三十里方歸。 皇帝溫言道:“太子誠孝之心,朕已知。然太子監國身負社稷。不必遠送,出城門即可?!?/br> * 太子告退后,皇帝沉默坐了片刻。 剛要抬手去習慣性捏一捏眉心,手心里就多了一物。 他低頭一看,是媚娘遞給他的薄荷膏。 皇帝抬眼笑了笑,挑出一點兒辛辣的膏體,如之前千百遍一樣,涂過人中與額角。 這才覺得清爽些。 媚娘一如這許多年來,安慰皇帝的動作,把手覆在皇帝的手臂上:“弘兒還小,便是因未經事性情單純些……陛下也無需多思多憂過甚,如今日般,咱們慢慢教就是了?!?/br> “弘兒是個受教的孩子?!?/br> 方才帝后的話,他都是恭恭敬敬聽了,神色間也未有辯駁之意。 皇帝嘆息道:“因大哥的緣故,朕再不愿弘兒受東宮被覬覦,日夜難安之苦。自然更不愿意見朕的兒子們也生出兄弟鬩墻之禍?!?/br> “朕要讓弘兒時時知道他才是朕屬意的太子?!?/br> 可這樣,或許也是過猶不及走岔了路…… “以至于弘兒的性情未經磨礪,仁厚純正有余?!?/br> 皇帝心里還有一個不想說出口,甚至回避去想的問題:若是人的性情不是后天養成,而是天生的呢? 就像他們兄弟三人,同父同母,父皇也一樣擇名師教導,可打小就是三個完全不同性情的人啊。 皇帝不再去想。 只當弘兒是一直在東宮被學士環繞,一路走的太順當,才養成了這樣過于端方仁厚的性子。 那只要自己以后多加磨練教導就好了。 “媚娘,朕之前在弘兒跟前,還是父親多于父皇?!被实鄢谅暤溃骸暗?,朕在弘兒,不,在太子面前會更像一個皇帝?!?/br> 皇帝天威難測,太子就要學著在做君前先做臣。 輕輕嘆了口氣后,皇帝又補了一句:“但弘兒這孩子心思細致,朕若是嚴苛了,只怕他會憂懼多慮。媚娘你素日多勸著他些?!?/br> 媚娘點頭。 而決定對兒子改變教育方法的李治,忽然想起了一事:父皇當年對大哥要求與諸皇子不同,少有慈父之情態,想必也有跟自己一樣的想法? 是皇帝與太子的位置,讓父子永不可能是單純的父子。 皇帝閉上了眼睛養神:他此刻,是真的很想跟大哥再好好聊一聊。 ** 尚書省都堂。 又是一年貢舉。 進士科、明經科等科考一如往年一般,舉子各自在考場答題。諸多屋舍內鴉鵲無聲,只有巡回監察考場的官員偶然響起的腳步聲。 唯有最東側一間單獨屋舍,里面傳出人聲。 禮部尚書許圉師,亦是今年的總考官‘知貢舉’,坐在上首。 此時正對著左手旁第一人笑道:“姜侍郎向善識人。之前圣駕巡幸并州,我并未跟去。但之后也曾聽聞姜侍郎在當地才子宴上,見了齊州長史王福畤之子,其子年不過十歲卻才華橫溢,姜侍郎贊他是王家之寶樹?” 姜沃莞爾道:“竟然傳到許尚書這里來了?” 許圉師頷首:“有此贊譽,王家自然恨不得天下皆知?!比缓笥謱χ掷锿涌频拿麊蔚溃骸翱上Ы駳q未至?!?/br> 兩人閑談畢,便有胥吏將二十來個十歲左右的童子引進來。 每人于單人桌前立好。 知貢舉面前的案上,放著《詩》《書》《禮記》等九經。但童子科貢舉,《論語》和《孝經》是最緊要的。 許圉師現場隨手翻了三篇論語,三篇孝經,令童子們默寫。 又對姜沃道:“姜侍郎也來翻幾篇?!?/br> 姜沃就上前,從《詩經》和《春秋》里隨手翻了兩篇。 之后看著堂中刻漏。 足足十篇文章要默寫,又是在考場上,還得注意書法字跡,估計等他們默完,怎么也得一個多時辰了。 之后還要考‘解經義’。 確實得是早慧的天才兒童,才能經得住這個考法。 童子們自各個屏氣斂聲,開始落筆。 姜沃坐在原處,只是以不易為人察覺的目光,多看了片刻楊炯。 心中多有終于見到‘全圖鑒’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