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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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比媚娘與姜沃心無旁騖的游園。 殿中,李治其實是有點不知怎么開口的。 昨夜就他追問媚娘的結果看——姜卿依舊是沒有,起碼這兩年無成親心思的。 偏生紅線這種事又不好硬捆。 李治發愁。 但昨夜媚娘勸說的一句話,提醒了李治——“這是兩人之間門的事?!?/br> 李治便想勸勸崔朝,別一味‘隨她心意’下去了。 既然是兩人之間門的事,那確實是旁人替他說一百句,也不如他自己開口要。 只是怕傷了崔朝的面子,皇帝就很委婉—— 先請崔朝欣賞了畫作,然后又給他看自己的字:“瞧瞧朕的飛白書有無長進?” 皇帝引他看案上一張灑金紙。 崔朝就見上頭是兩句《離sao》。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br>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盵1] 崔朝頷首真心捧場道:“陛下的字,越發有帝王之風?!?/br> 字跡無改,筆鋒則確是與從前不同。 皇帝見他真的只留心字體,就啟發他道:“朕今晨讀至此,只覺春秋更序,時光匆匆?!泵廊艘步K將會遲暮啊。 崔朝昨夜剛與姜沃論過生死事,自然更有感觸,也就年歲更迭與皇帝感慨了幾句。 然后見皇上依舊目中含著期待望著他,就轉頭繼續夸夸皇帝的字。 李治更愁了:朕原本與子梧不是很有默契的嗎? 見崔朝不能領悟自己的深意,李治終是忍不住,直接道:“你與姜侍郎……這種事不好一直拖延的。今年有裁官事,明年說不定又有旁事。還是早定下來的好?!?/br> 聽皇帝這么說,崔朝倏爾想到了被自己鎖在九連匣中的書信。 那是她交給自己的‘身后事’。 面上不禁露出真切笑意來:“陛下,臣相信,她此生,不會與臣分離的?!?/br> 李治驚呆了:真……真樂觀啊。 他忽然想起了當年崔朝剛到鴻臚寺,就被擠兌到最偏遠的阿塞班國任吊喪使的舊事。 那時候自己替他擔憂的要命,他自己也是如此心寬,只道‘路線荒僻未有人行過,也是多一重見識?!?/br> 罷了。 崔朝是他年少伴讀,其心若何,他自知。 于是李治放棄了啟發他,只是將這幅字送給他,然后輕聲道:“你放心,朕不會置之不理的?!?/br> 崔朝:? 他與皇帝為友多年,彼此頗為心意相通。今日也是極罕有的,他竟然有些不明白陛下究竟在說什么。 不過……崔朝很快想起來,剛才皇后帶走了姜沃。 晚上應當就能知曉,陛下這是怎么了。 崔朝又不禁想起從前的晉王,也會間門歇性的傷春悲秋,尤其是每每見過兄長回來。 陛下啊,對待看重的人,真是很心軟的。 * 不過很快,崔朝心中眼中心軟的皇帝就隱去了—— 討論起‘裁撤冗官’事的皇帝,冷淡又無情。 姜沃呈上皇帝點名要的奏疏:《貞觀初年裁京中各署衙官員細錄》。 是的,貞觀初年。朝中曾有過一次裁官。 而且是大裁官。 貞觀初,百廢待興,國庫更是捉襟見肘。一鳳皇帝以‘吏多民少’為由,令房玄齡杜如晦兩位宰相,負責精簡官吏。 且那回裁官,并非從細枝末節開始,而是直接從中央機構開刀! 姜沃在整理這份奏疏的時候,已經感慨過了:果然是貞觀初的裁官,直接就從京城砍起。 反正比明末裁員,不敢動皇親和中央,只裁驛站小官,結果裁出了個闖王李自成要強。 皇帝打開奏疏。 他已經習慣于看姜沃的密折,打頭都是一句話的匯總,沒有什么冗言。 “貞觀元年四月,京中署衙文武共一千一百六十員。十月,吏部記,減至六百四十三員?!盵2] 大刀闊斧,直接裁掉四分之三。 皇帝對此數目并不驚訝,甚至很熟悉——雖說他當時還未出生,但他做了太子后,先帝亦是手把手帶了他好幾年。 這等貞觀初的要事,自然也教導過。 皇帝向姜沃要此奏疏,是想細致了解下:當年在父皇壓陣,房相杜相籌謀下,被裁撤的官職與朝臣具體都有哪些。 因是三十年前的舊事,又涉及整個京城各署衙和朝臣體系。 單這一份奏疏的整理,就花了姜沃數十天。 就這,還是她在白日在吏部搜集過所有原始數據后,夜里繪制表格之時,崔朝能與她一起。 否則,只怕耗時更久。 這份奏疏,也就前所未有的厚實。 光表格的目錄就長達兩頁。 此時皇帝手里拿著這一份沉甸甸的奏疏,真心實意道:“姜卿盡心竭節,朕深明之感之?!?/br> 若說個人私事,君臣兩人正私下互相腹誹。 但若說起公事來,都就彼此很是感念。 姜沃亦真心道:“若非陛下下旨巡幸洛陽,吏部需備大量舊例以挪移行宮,臣也難無緣無故翻閱許多數十年前的舊檔?!?/br> 且皇帝此番特意巡幸洛陽,還有更重要的緣故和好處—— 姜沃笑道:“在洛陽行裁官事,許多京中皇親國戚、老臣舊族的叨擾就少多了?!?/br> 若是在長安,只怕皇帝‘裁官’旨意一下,甭管是立政殿還是吏部,門檻都得被人踢平。 長安城中水太深,多的是資歷老的舊人,當年在高祖跟前都能求個情。 各家族封蔭官員之間門人脈更是千絲萬縷,說不定裁哪一個九品官,背后就能牽扯上數個宗親、勛貴。 因此皇帝聞姜沃此言,邊看此封奏疏邊道:“是,若是在長安,只怕詔令還未出中書省,奏疏和眼淚就能淹了朕的立政殿?!?/br> 遠不如洛陽來的清爽。 也不必擔心那些皇親、舊臣等能追來洛陽求情——連各地縣令(及以上官員)、折沖府官員,私自出界都要仗行一百,何況有爵之人。 姜沃想起在京中的王神玉。 接下來,在洛陽的她若是刀劍,那么留守長安的他,便要做一面堅盾。 但若是王神玉的話……姜沃有信心。 * 皇帝看了兩頁奏疏,忽然想起一事:“瞧朕這記性——朕也有事關當年裁官舊事的書信要給你們看?!彼蜷_案上一個觸手可及的檀木云紋木屜,從里面拿出最上頭一封書信。 皇帝將第一頁寫著家常話事的紙頁留下,剩下的交給姜沃。 此信來自黔州。 早在今歲年前,李治就給兄長寫了信,問起貞觀元年父皇裁官時遇到的種種難處。 畢竟吏部的檔子中,記錄的只是裁官的結果。 并不會記錄當年有多少阻礙,京中又有多少暗流涌動。 只有親歷者才會知道。 而如今朝上,歷經貞觀元年的舊臣已然極少——就算有,當年也是官微人輕,屬于忙著求神拜佛自己不要被裁掉的那一類,根本接觸不到中樞決斷與此事內情。 在先帝和房相杜相皆故去后,對貞觀元年裁官事最清楚的,無外乎當年已然是吏部尚書的長孫無忌了。 李治的信雖是寄給兄長,卻知道兄長一定會明白,會替他細問舅舅。到底那一年,兄長也才九歲。大部分時間門還在念書,也未深入朝堂。 姜沃拿過一手資料來細觀。 這也是她急需的。 整個書房一時靜默下來。 皇帝與媚娘在看奏疏,姜沃與崔朝在看黔州來的書信。 殿中安靜的似乎能聽到風吹花落的聲音。 * 最終,是由媚娘做了總結發言。 因皇帝凝神看了大半個時辰的奏疏后,實在疲倦,正在閉了眼拿薄荷膏慢慢涂在額角等處。 用量太多,他整個人都散發出濃烈的清涼香氣,像是變成了一株大薄荷。 他頷首示意媚娘說就是——他們一人早已論過此事了。 媚娘的話向來精煉而一針見血:“裁官是手腕,精官用官才是目的?!?/br> 姜沃邊聽邊點頭邊做記錄。 是,裁只是過程,并非所求的結果。此時并非貞觀元年,朝廷財政上養現在這么多官員,其實沒什么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