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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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想再快一點。所以她進吏部不足月,哪怕知道時機還不成熟,卻還是沒忍住跟王神玉提起了女醫官職事。 姜沃總是怕來不及…… “不必繃得太緊?!?/br> 熟悉的聲音和話語自耳畔傳來,讓姜沃倏爾回到貞觀二十二年冬日—— 她臨去黔州前,凌煙閣中二鳳皇帝曾經說過一句:“這點你也要學學你師父,這個年紀,不必繃得太緊?!?/br> 宛如晨鐘敲響在耳畔,姜沃忍不住轉頭去看。 李承乾的側顏在黑暗中微微模糊。 姜沃恍然間以為看錯了人—— 說來她初見二鳳皇帝,他亦未足四十歲,恰似此時此刻李承乾的年紀。 李承乾見她轉頭望著自己,似乎沒聽清,就又重復了一遍:“我方才道,你不必繃得太緊?!?/br> 在這蒙蒙未至的清晨,黑暗與即將到來的白晝交際之時,仿佛模糊了生死之境。 “父皇說過‘大道遠而難遵’?!?/br> 大道向來幽遠難行。 “哪怕是經天緯地如父皇,也會想著選繼承人,將未完之宏業傳承下去?!?/br>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br> “正如父皇之后有雉奴,他之后,又會有他選定的繼承此志者?!?/br> “不是嗎?” 李承乾向來直白淡然的語氣,帶上了些許夏風一般溫熱的關懷,又似深有所感因而嘆息:“人若是凡事求全,極力想達成一個太高的成就,就把自己繃得太緊,不是一件好事?!?/br> “世事難料,你怎么能保證,總如你設想的一般去進行?” “如果繃得太緊,若是一事落下大憾,你或許會再也走不出來了?!?/br> 姜沃深深觸動:這話,必是大公子多年心聲。 果然李承乾又道:“我是很久后才明白,韌比堅重要?!表g,柔而固也。 天際曉星初亮。 其實姜沃一直確定她的本心是什么—— 是二鳳皇帝所期盼的,眾生無饑餒,華夏衣冠在。 更是要女子也能平等地走入并一同建立這無饑餒的世界。 只是今日之前,她一直覺得沉重如許,這般宏大之志,她做的完嗎? 但現在,她不再擔心和迷惑了。 只要先人逝去者,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傳承下來。 就不會熄滅。 夏日清晨來的迅疾,從曉星現到天光大亮,只過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見清晨已到,李承乾便再次上了香燭,告辭離去。 姜沃相送過后,回到師父墓前。 頓首。 “師父,哪怕終我一生,是愚公移山,我也會移下去的?!?/br> 而且是不再急切緊繃,而是堅定有序的一步步移下去。 她一路走至今,多承先人遺澤。 而她,也終會成為先人。 “我之后,必亦有后人移山矣!”! 第108章 分擔 閬中。 天宮院。 當日李淳風和袁天罡兩人選中了同一處墓地,后來經過二鳳皇帝‘裁斷’,那一處建了為國祈福的天宮院,又東西各退五里地替二人修了墓xue。 姜沃穿過天宮院正殿,在后門外的溪流旁找到了李淳風。 溪流潺潺,似乎比拂過的山風還要清澈。 李淳風立在溪旁石上,蕭蕭肅肅。 “師父尋我?” 李淳風指了指南邊:“將來我的墳塋在南面五里臺山上,到時候別忘了祭一祭?!?/br> 剛剛參加完袁師父周年祭禮的姜沃,聽這話甚為扎心,就道:“師父身體康健,必年壽久長?!?/br> “怎么?聽了覺得不好受?” 姜沃點頭。 李淳風遞給她一張紙:“我已至知天命之年。你聽了我這話還心中難受——” “那我見你年紀輕輕這般筆墨,又該如何?” 姜沃接過來。 只見是自己在南下蜀中的船上,因傷感而默了無數遍的幾句顧貞觀的詞。 “我亦飄零久!” “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br> “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凄涼否?”[1] 姜沃低頭。 李淳風加重了語氣道:“你若再做此傷痛之語,薄命之言,才真是負了袁師師恩了?!?/br> “師父,我不會再做此語了?!?/br> 昨夜與大公子一番長談,已然將她從傷感迷茫中扯了出來。 袁師父特意推遲一年告知她過世之信,又提前替她將大公子請出山,她已深解師父的意思。 如何還有飄零之感? 她只覺得先人之眷長隨身魂。 甚至讓她心中有了許多新的想法和謀劃,等她回京就…… 姜沃如此想著,便有些出神。 李淳風原本欲就此‘薄命’‘深恩盡負’等錐心之語再重重說徒弟幾句。 然而見她出神,就想起她昨夜通宵未睡,今天又舉哀半日。 再細察面色,果然如霜似雪,唯有眼圈通紅,眼眸中還燃著一種亮的都有些驚人的神采。 李淳風就心軟了。 “罷了,師父也不說你了?!?/br> 姜沃這才回神:“嗯?” 李淳風越發無奈:“回去吧?!?/br> 到底聲音溫和下來:“師父這幾年不在京中,朝上事又多,你獨自撐著必然是很累了?!?/br> “等過兩日我與你一并回長安,日后你有事依舊來與師父說?!?/br> 他話音剛落,就見眼前弟子眼巴巴看著他:“師父,我現在就有事?!?/br> 李淳風:…… 姜沃道:“這幾年,我偶然得到數張航海儀的圖紙,就等著給師父呢?!?/br> “師父是當世最好的數算家,又是風水將作大家,能夠自己改制渾天儀?!?/br> 大唐的造船技術,其實已經冠絕當世,比如她南下蜀地走水路,就親見舟航河洛,弦舸千艘,頗為壯觀。 不單是河內船,大唐海船戰船亦多——二鳳皇帝打高句麗之時,便是提前令揚州、萊州、明州等??诘?,造了數百艘海上戰船,水陸兩軍會師。 登陸戰打的高句麗各沿海城池紛紛心梗,更深深震懾了新羅、百濟、倭國。 實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船??! 故而,比起造船術來,更限制大唐遠航的,反而是海上導航問題! 畢竟此時還只有司南,連真正的指南針和海上羅盤都未出現。 如今海上航行,只能靠唐尺來識斷北極星與海平面,以此辨別航向。 不過,現在她已經拿到了許多圖紙。 姜沃看向眼前李淳風:還有誰比師父,能更快更好的研究出各種航海技術? 畢竟,師父可是重修與注過《海島算經》的人。 也正是自李淳風起始,大唐在航海時,才可以根據精準的數學來測算遙茫海島的距離遠近與高度。 師父本就是后世所公認的大唐第一數學家。 聽姜沃說起有海上航行的測量儀的圖紙,李淳風就有些見獵心喜,不,是聞獵心喜。 只是口中還道:“我如今還在給圣人尋山陵吉壤呢,有些脫不開身?!?/br> 姜沃太了解師父了,這是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 于是只嘆息道:“好吧,那我只好將圖紙交給將作監或是工部了——不知師父還記不記得,先帝曾感嘆過‘于滄海上,必仰辰極,惜乎海外渺茫不知’……” 姜沃還未說完,李淳風已經道:“回頭拿給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