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吱吖, 經久的木門,夾縫的螺絲有些變形。 吳阿姨抱著一個笨重的機器走進來,黎染迅速把桌子上的雜物堆在凳子上才勉強放下它。 “小染,這機器能打rou,你多弄一點存在冰箱里。對了,家里還有rou嗎?阿姨那兒...” “吳阿姨,有的。您肯借我用這個就夠了,別的我自己會想辦法” 30年前建的老房子哪里講究什么樓間距,在胡同這個狹窄的地方,矮房的采光肯定不好。 黎染家這棟在西邊,陽光差,風還大。 吳阿姨看著她,這孩子就是這么倔。多的話也不準備說了,從布袋子里拿出一個塑料碗。 “我昨天鹵了點雞蛋,本來想趁著劉然回來讓他帶走。就這么不湊巧他今天要去河北出活兒,這不帶不上了嘛!我膽固醇高醫生不讓多吃雞蛋,小染你幫幫我,這兩天盡快吃完,別浪費了啊。我給你擱這兒了,你記得吃,配米飯配餃子都好吃!” 帶著鹵料的碗有點沉,吳阿姨右手端著滿滿一碗鹵雞蛋放在桌上,顫顫巍巍的發抖。 吳阿姨早年是北方來北城打工的,命不好嫁了個家暴愛喝酒的男人。被捂著嘴打了十多年,終于有一天兒子站起來保護母親,把男人推下樓。 后來,兒子判了5年,吳阿姨用所有的積蓄疏通關系,右手落下的病根也沒治好。 黎染看了眼那碗“帶不上”的雞蛋,心下了然。 吳阿姨跟她一起走進主臥,空蕩的屋內,除了一個單開門的衣柜和一張床,沒有任何一個家具。 這屋的主人用不上。 床上躺著一個清秀的少年,頭發因長期缺乏營養開始泛黃,厚實的被褥壓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出他呼吸的起伏。 黎染熟練的給方平換上新的尿不濕,吳阿姨微微敞開窗戶,散去一整晚的sao烘味兒。打開衣柜拿出新的床單被罩,抖了抖。 臥床病人,身上床上都容易有味兒,勤換衣服和床單才能保證病人不得褥瘡。黎染照顧方平盡心,吳阿姨都看在眼里。 一個小姑娘,照顧沒比她小幾歲的,毫無血緣關系的弟弟。 這么瘦弱的身子,動作麻利又熟練。 繁重的課業、弟弟的治病錢和家里的開支都壓在她90斤的脊背上。 兩人相互配合,一個翻身,一個換床單。不一會兒,房間恢復如初。 吳阿姨觀察了一會方平的臉色,沉默了一瞬問:“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醒,你說他現在聽得到我們說話嗎?醫生不是說他這個情況不算最糟,也許對外界有感知” 黎染臉上的紅印還沒徹底消,今早趕在吳阿姨來之前,掏出上學期春游時李芳清給自己涂的粉底液。 頂著一張素白的臉,站在床邊,厚重的粉底液遮住了她臉頰和脖子的痕跡。吳阿姨在一邊喃喃自語,黎染看方平那張幾乎沒有血色的臉,幽深如寒潭的眼底仿佛翻涌著繁復的情緒。 在吳阿姨轉過來的那剎那,消失的干凈。 “嗯,醫生說外界的聲音能加速讓他醒過來” “你平時多跟他說說話,說不定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為他付出了這么多,能早點醒” 一前一后的出來,吳阿姨看見日歷劃出圈,朗聲問:“今天該去醫院了吧,方平的藥吃完了” 黎染點點頭,“對,今天周六,我掛了柯醫生的號。一會兒就去醫院,吳阿姨您快回去吧,然哥從外面回來一趟不容易” 吳阿姨不急著走,她掏出手機,離得遠遠的。用老年版放大的字體給兒子發了個消息。 “不急不急,早飯都給他做好了。他一會就走了,正好小染,你就坐他的車去醫院。這么冷的天兒,從串子胡同到第二醫院得轉3趟公交車吧。就聽我的,在家等著啊。我一會讓他來叫你” 說完,不等黎染開口,微胖的腰身極其靈活的閃出門,下樓跺出重重的聲音。 關好車門,系上安全帶,黎染撥了撥有些長的劉海扭頭對駕駛座說:“麻煩然哥了” 劉然出獄2年了,還是一頭板寸,改不過來。照他的話說,習慣了,也省事兒。 20出頭的少年即使經歷了生死和牢獄,笑容依然爽朗,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散發著對新人生的展望。 “小染,我就叫你小染吧。我比你大一點,既然叫我一聲哥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都可以聯系我” “然哥太客氣了,吳阿姨平時幫我很多” “嗨,我平時不著家,我媽閑著沒事兒,還得靠你幫我照看著她點兒。你是去第二醫院吧,別著急,我開快點兒” 黎染小時候,她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 有了繼父后,她是鄰里口中的拖油瓶。 母親去世繼父跑了以后,她又變成了大家口里的小可憐。 不變的是,黎染一直無法坦然的接受別人的幫助。身邊的人總是打著各種名號,強調著你的卑賤和凄慘,提著燈籠照著光,塞給你一些不想要的同情和憐憫。 但她不是不分好賴的人,吳阿姨和張叔是和她一樣,艱難的在胡同里呼吸的一類人。是她跌落深淵前,前方僅有的一道微弱的光。 她跟劉然雖然長在一棟樓里,但成長期兩人沒什么接觸。沒人教過她怎么和異性相處,怎么和長自己一點兒的同齡人相處。 她沒有再開口,抓緊胸前的安全帶。 腦子里依然在想那個計劃,今天是周末,進度得加快了。 醫院門診。 柯醫生拿著方平的病歷,扶了扶無框眼鏡,透過眼鏡上緣,瞄了黎染一眼。 “你真的決定讓方平嘗試AMER治療方案?住院押金10萬,后續治療全部都是進口藥。雖然先鋒實驗項目有資金扶持,但整套治療下來保守估計患者家屬得準備40多萬。黎染,我知道那是你弟弟,可你家的情況...” 方平不是柯醫生接手的最復雜的病人,也不是時間最久的病人。他對這個患者有深刻的印象純粹是這孩子的家庭情況太特殊了。 一條命固然珍貴,可它的代價是拖累另一條命,還值得嗎? “錢我會想辦法,柯醫生,麻煩您安排床位。我們沒有別的要求,讓我弟弟盡快開始治療。不管花多少錢,都要救他” 黎染的長發散落肩頭,煙霧籠罩著她堅定又沉靜的眼神。沒人能夠洞悉這其中有怎樣強大的信念支撐著這名17歲的少女。 柯醫生一手摘下眼鏡,揉了揉眉間?!昂冒?,床位安排好后護士長會打電話給你。帶好所有的病例資料,準備好押金” 【小染不是伏弟魔,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