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瀕死之際，他想到了守寡的母親，想到了還沒滿兩歲的大胖兒子，想到了懷著雙胞胎的妻子……還想到了機床……對，機床……

    他不知道從哪兒聚集了一股力氣，在那幾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一墻之隔的巡邏隊身上時，猛得一撲，抱住了其中一個人的大腿，然后扯著嗓子拼命發出一聲嘶吼。

    此時他說不出完整的求救信息來。

    “媽的！”

    一車間里的幾個人知道這下完了，別看徐前進鬧出來的動靜不大，但足夠驚動門外那些從部隊里退下來的敏銳的保衛科成員。

    “我們中間出現了叛徒！”

    為首之人悲憤地說道，密報傳遞肯定出現了問題。

    另一邊，宋辰睡得正香，半夜起床上廁所的梅子憐愛地幫他掖了掖被角。

    他被徐前進死死抱著雙腿，為了發泄，也為了保命，手中的匕首直接劃向徐前進的雙手。

    “砰——”

    在腳步聲快速朝一車間大門逼近的時候，有個意志還不夠堅定，驚慌失措的成員朝外開木倉了。

    此時的徐前進也已經無力桎梏那人的雙腿，趴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雙手無力垂在地面。

    寂靜的深夜，任何聲音的穿透力都比白天更強，更別提是木倉聲。

    這個夜晚，大半個四九城的百姓都被這一場木倉戰驚醒，以軋鋼廠為中心，這個消息在驚慌從睡夢中爬起來的民眾中間快速擴散開去。

    遠在惠民胡同，也隱約聽到了那一場密集木倉戰鬧出來的動靜。

    這天晚上，徐寡婦和趙雪茹睡的都不太安穩，因此當外面傳來聲響時，兩人都醒過來了。

    “你先躺著，媽出去看看?！?/br>
    徐寡婦披上了一件棉襖，打開門走到外邊，她還不忘將門關上，就怕熱氣逃出來，凍著她大孫子和兒媳婦肚子里的孩子。

    “怎么了？”

    徐大媽像剛從外邊走進來的一大爺一大媽打聽。

    他們也是聽到動靜后起來的，出去逛了一圈，聽更外邊的人說，好像是軋鋼廠那兒出事了。

    “什么！”

    聽到一大爺一大媽的話，徐寡婦腿軟差點沒站住。

    “我家前進回來了沒有？”

    她踉蹌著跑去了兒子的房間，被子還整齊疊著，床上沒有一絲躺過人的熱氣，也就是說，徐前進一直都還沒有回來。

    這個時候，院子里的人也都已經聚集在了中院里，包括住在前院的王斯文和許招娣。

    宋辰沒讓懷孕的梅子出來，他自己穿了件軍大衣，瑟縮地站在人群中。

    “還不能確定是不是軋鋼廠出事了，而且就算軋鋼廠出了事，也不能說明前進哥也遇到了麻煩，徐大媽，現在你得穩住，不能讓前進嫂子知道這件事，她現在隨時可能會早產，但受驚嚇早產和正常生產的危險程度是完全不同的?！?/br>
    宋辰皺著眉站了出來，看來徐前進出事就是在這個晚上了，就是不知道這一次，他的死劫能不能避過去，不過趙雪茹的難產還是能避免的。

    現在先瞞著她，不能讓她在這種亂糟糟的，什么消息都還沒得到的情況下動了胎氣。

    “大膽哥，咱倆回屋換一身衣服，去軋鋼廠看看，打聽一下消息?！?/br>
    叮囑完徐寡婦，宋辰又看向了一旁的呂大膽。

    什么情況都還不知道呢，范紅娟不愿意讓自己兒子趟這個渾水，她隱隱約約聽著，那好像是木倉聲，可呂大膽沒看懂他媽的心思，想也不想就應了下來。

    他可不是擔心徐前進，他是為了可憐的雪茹嫂子。

    此時宋辰堅定果斷的幾句話將六神無主的徐寡婦安撫下來，她從沒想過，以前總在背地里抱怨的人，居然是危難關頭第一個站出來幫她的人。

    就連大院里的其他長輩這會兒看宋辰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在他們的潛意識中，宋辰好像不再是個小輩了，而是真正能獨當一面的話事人，這和宋辰以往給人留下的耍小機靈的印象完全不同。

    宋辰回屋安撫了趙梅子幾句，然后換好厚實的衣服，和呂大膽，以及被父母叮囑著加入的張家老二張祿一塊趕去了軋鋼廠。

    *****

    因為小說的走向從宋辰出現的那一刻就發生了偏差，這一次，徐前進竟然沒死。

    他被制服那批間諜的保衛科成員第一時間送去了軍部醫院進行搶救，命保住了，可惜他抱著那間諜頭子雙腿不放，被劃好幾刀的手斷了幾根肌腱，現在的醫療水平有限，即便接上了，也只能保證他日常一些的活動，想要繼續做鉗工，那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最初捅傷他的那一刀也給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以后恐怕得好好休養，不能過分勞作。

    徐寡婦知道兒子出事，哭得死去活來，但兒子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她又無比慶幸。

    趙雪茹終究還是得到了丈夫出事的消息，只不過這一次徐前進沒死，趙雪茹的情緒波動沒有那么強烈，而且這一次因為徐前進幫忙發現間諜向保衛科同事傳遞警報的緣故，趙雪茹的身體情況也很受重視，直接被送去了醫學水平更高的軍部醫院進行分娩，最后有驚無險生下來那對雙胞胎兒子，她自己的身體也沒有留下太多隱患。

    這是今年年初發生的最惡劣的一場間諜活動，四九城再次戒嚴，人人自危。

    距離事發時隔一天，就在趙雪茹受驚早產被送去搶救的時候，四合院里出現了一批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目標明確，直接沖進了前院的三大爺家，將當時還在吃飯的王斯文和許招娣戴上手銬帶走。

    這讓四合院里的其余人都驚魂不定。

    又過了小半天，宋辰被秘密傳召，帶去了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

    “這個人你認識嗎？”

    宋辰看著對面表情肅穆的男人遞過來一張照片，他點了點頭。

    “認識，我們院里的三大爺王斯文?！?/br>
    “上個月24號，你是不是出現在軋鋼廠子弟小學，修改了宣傳欄黑板報上的幾個文字？”

    那人接著問道。

    宋辰先是愣了愣，聰明如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問題的關鍵。

    原來陰差陽錯，他還是救了徐前進一命，他可真tm是個做好人的苗子，人生第一次不帶目的做了一件好人好事，居然還能造成這一系列蝴蝶效應。

    難怪王斯文一個老師居然會在抄錄板報的時候錯抄那么多文字，這估計就是傳播消息的一種手段吧。

    小學的新板報在禮拜天繪制，當天學校里基本沒什么人走動，去玩耍的孩子根本不會注意宣傳欄的那些文章，到了晚上，負責接收消息的人會將所有錯字更正，等到了第二天，學校師生正常上課，即便有老師注意到了板報，也不會發現中間的那段插曲。

    上一次，因為宋辰的好心，接收諜報的人員在破獲密碼時出現了陰差陽錯的巧合，經過他改動的幾個特殊位置的特殊數字文字居然也能破解為一串還算完整的謎語，而幾串數字的變動，直接導致了整個計劃的失誤。

    原本的小說里，那群人避開了巡邏隊巡查的時間，為了養孩子一心想著考三級鉗工漲工資的徐前進直到死，都沒等來救他的人。

    第25章 我在年代文里吃軟飯（二十五） 二合一

    任誰都想不到, 那對往日里總是很安靜，一點都不起眼的夫妻竟然是隱藏在群眾中的情報頭子。

    王斯文的情報來源也讓人意想不到，他并沒有盯著軋鋼廠一些重要位置的員工, 因為那樣太容易暴露, 他找到了一個更隱蔽，更叫人無法察覺的消息來源——孩子！

    軋鋼廠子弟小學里的學生來自軋鋼廠各個職位員工的家庭之中，這些不被警惕的孩子往往能從大人的對話中得到很多訊息，他們也不會意識到這些消息的重要性，日常交流中，很容易被套出來。

    通過對幾個父親在軋鋼廠保衛科的學生的套話，王斯文輕易地得知了他們上下班交接的時間, 也知道了他們每一次巡邏時間、地點改變的動向，廠里什么時候沒人、最貴重的器械在哪兒, 他都可以不通過接觸軋鋼廠里任何一人就得到準確的消息。

    這樣即便事后展開調查，他也能安全地隱匿在群眾之中。

    而黑板報，就是他向同伴傳遞消息的主要渠道。

    那天回到學校上課, 看到絕大多數錯別字已經被糾正回來, 王斯文就覺得自己的情報傳遞成功了，糾正錯別字, 既是為了防止被工作日回學校教課的老師發現異樣, 同時也是情報傳遞成功的訊號。

    即便當時王斯文注意到那幾個修改的字體與他本人的字跡過份相似，他也只以為是同伴模仿的功力加深了, 完全沒想過其中還有宋辰這個老六的影子。

    這是他們潛伏多年第一次展開這么大的破壞行動, 因此還特地選擇了新年這段時間, 就是想要趁著所有人心態最松懈的時候, 一擊必中。

    但因為一個第一次做好人好事的壞人, 計劃一敗涂地。

    原本的故事中, 王斯文成功了。

    軋鋼廠那一批貴重器械被嚴重破壞，又因為之后漫長的動亂，當時籌劃這場交易，組織技術骨干想要對這項技術進行研究的那批領導們，有些被下放，有些被擼了權利，人人自危的情況下，曾經花五百多萬美元外匯購買的器械就爛在了軋鋼廠的倉庫里。

    他們的目的達到了，這一項研究，整整推遲了十幾年。

    再后來，因為制度陳舊，技術停滯不前，追趕不上時代的浪潮，曾經養活了幾萬人的軋鋼廠逐漸被時代淘汰，宣布倒閉，無數工人失去工作。

    而王斯文依舊當他的三大爺，甚至還以老好人的形象，悲天憫人施舍徐寡婦婆媳一點糧食錢票。

    他一輩子都穩穩當當，舒舒服服地生活在這座四合院里。

    而徐前進呢？

    他死了，血泊旁是被破壞嚴重的精密器械，他的尸體被發現的時候，還攥著一把和器械里一些被破壞的線路豁口相吻合的鉗子。

    對于徐前進的身份認定一直存疑。

    有些領導覺得他可能是在阻止間諜破壞器械的時候被殘忍殺害的，但也有些人認為，不能排除他也是間諜，只是在過程中和同伴起內訌，被同伴害死的可能性。

    所以直到最后，軋鋼廠也只能以普通員工在工廠里意外身故的處理手段，給予了徐寡婦婆媳一筆撫恤金，并且按照規定讓徐家人接班。

    好在這一世真相光明了，那群被抓的間諜以為王斯文是叛徒，罵罵咧咧把他供了出來，拔出蘿卜帶出泥，又有一大批隱藏極深的人落網。

    徐前進不再是一個被埋沒的英雄。

    他是為了保護國家財產和間諜拼死搏斗的英雄，他是一個瀕死之際為保衛科傳遞了重要訊息從而抓獲這批反動分子的英雄。

    很慶幸，這一世，他還是一個活著的英雄！

    ******

    宋辰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父親是烈士，母親是工人，祖上也沒出過漢jian，他的妻子身份同樣清白，三代貧農，隨便一查就清楚了。

    而且這一次，他也算陰差陽錯立了功。

    要不是他給那群人傳遞了一個假情報，讓他們弄錯了保衛科巡邏的時間，保衛科的同志也不會在他們將那批器械全部破壞之前巡邏到車間附近，并且通過徐前進發出的動靜及時抓住那批隱藏在群眾中的破壞勢力。

    之所以把他找過來，也只是為了做一個更詳實的筆錄，順便希望他能回憶一下當時自己修改的那篇文章里的錯字，這是敵人使用的一種傳遞訊息的密碼，沒準對他們發現更多敵對勢力行動有所幫助。

    立了功，自然有獎賞。

    只不過不同于徐前進，宋辰只能做個無名英雄。

    要是被至今還隱藏著的一部分敵對分子知道是宋辰的意外之舉破壞了他們這一次的行動，害他們折損了那么多成員，恐怕他們會針對宋辰和他的家人進行報復。

    為了功臣的安全，組織也更建議他把自己的功勞隱藏起來。

    這一點，宋辰當然沒有意見。

    國家和軋鋼廠分別獎勵了他三百塊和兩百塊，因為宋辰不是軋鋼廠的員工，還有一些隱形的獎勵會體現在趙梅子身上。

    相比之下，徐前進這個流血的英雄得到的獎勵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