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二三事3
周譽時常以為自己冷心冷情,重要的人離開時,他連眼淚都沒有?;实蹫槟赣H的喪儀cao辦得很隆重,人死了還要利用最后一次,顯得自己有情有義。 他時常守靈守到支撐不住才回宮安歇,他怕自己不夠累不能立刻睡著,一個人躺在寢殿孤獨感會鉆進他腦子里,逃也逃不了。 喪期一過,周譽就動了離開鎬京的念頭,這些年大周民生艱難,匪患頻出,蕭勝到處跑,溫廷澤也接起擔子往南邊去。 如今北地沒有可靠的統帥,北夷生存環境惡劣,與大周貿易無法長久滿足族人生存所需,他們必須要搶要爭奪,伯顏圖一定會卷土重來。 正如他所擔心的,和談短短一年之后北地又開始遭受滋擾,派遣使者交涉,大可汗裝傻充愣表示搶劫的軍隊不受他們管束。 周譽在朝堂上默默站著不吱聲,皇帝頻頻看向他,他也不做理會,李歸廉陰陽怪氣得說北夷狼子野心,早就該剿了他們,話里話外都在罵皇帝當初的決策。 眼見太極殿里快打起來,皇帝也快氣得吐血時,周譽才挪出來,幽幽道。 “府兵這一年,勤練兵嗎?” 兵部支支吾吾,全國大大小小無數都尉府,他哪里管得過來。 “兒臣聽說有許多軍籍已經富裕,好吃懶做不愿意入伍?!?/br> 皇帝坐在上首,看著只提問題不說怎么解決的周譽。 因為他這兩句話,太極殿又開始吵,皇帝的頭嗡嗡作響,他留下宰相和周譽,讓其他人都散朝。 他揉著額頭思慮良機后道。 “你有何辦法?” 他問周譽,周譽搖頭道:“兒臣一直在為母妃守孝,不了解邊地的情況?!?/br> 皇帝知道他也在陰陽怪氣,但北地呈上的奏折讓他發不了火,憋了半天道。 “貴妃故去一年有余,你也夠盡孝…” 他頓了頓:“北地的情況沒有人比…比你熟悉,你即刻出發,去整頓軍務,以防來日?!?/br> 皇帝想說比梁國公熟悉,又不能說出謀逆之人的名字。 周譽就等著這句話,領旨謝恩后立刻告退。 皇帝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十分疲憊,宰相們離開之后,皇后送甜湯來,她見丈夫眉頭緊鎖,伸手給他按太陽xue,柔聲問道。 “陛下怎么了?又被宰相們氣到了?” 皇帝搖頭,抓著皇后的手問道:“朕是不是…對阿譽的關心太少了?” 皇后臉色微變,語氣依然柔軟。 “阿譽不太和人親近,想來是離開您太久,陛下,其實阿譽不小了,您是不是考慮給他議親封王?” 皇帝點頭道:“對,這么多年我倒是忽視了此事,那封地……” 他正在考慮把哪處賜給周譽,皇后提醒道。 “阿譽領兵的本事是阿琰遠遠趕不上的,無論封哪里,他都能治理好一方水土?!?/br> 皇帝剛放松的神色又凝重起來,他似乎做了什么決定,摟過皇后道。 “不管他,阿琰怎么好幾日不來請安?他又在玩什么?” 皇后皺眉道。 “他還是老樣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收心?!?/br> 皇帝笑道:“無妨,成家再接下朕的擔子就穩重了,你不必擔心?!?/br> 周譽出發前,先收到的是封親王的旨意,他本以為能獲封地徹底離開鎬京,沒想到皇帝在鎬京給他另開王府,沒有賜予封地。 明宮的前身是前朝昏君為妖妃大興土木建造的行宮,恢弘壯麗,也間接導致了前朝覆滅。如今改來給周譽做府邸,選此地之人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周譽沒興趣參觀王府,行完封王儀式之后,他就披甲上馬,離開鎬京往北地去,此后一去就是三年,整肅軍規嚴苛治軍,在他的雷霆手段下北地府兵戰力漸強,他也有了自己的精銳部隊,北夷搶劫的部隊在他手里且打且退,撈不著好處又死不干凈,漸漸得他們自己先吃不消,往沙漠退走休養生息。 皇帝每年都傳旨來招周譽回宮,周譽都借口軍務繁忙,從不回去,過年時溫廷澤會過來與他一起過,偶爾他也跟著溫廷澤回他老家去。 周譽以為他一輩子都這樣了,直到那一日,皇帝再次傳旨,說他病重,要周譽速回。 好在此時的邊境已經太平不少,周譽做了交代,就疾行回京,回到久違的太極宮,周譽連甲都沒脫,策馬入宮。 宮中太醫都是圣手,病重的皇帝在周譽回來時完全康復,周譽見他時,他正在倚在榻上聽阮。 周譽向他行禮,叩拜之后,遲遲等不到皇帝讓他平身。 但周譽此一時彼一時,他不會跪在任何人面前太久,等不到皇帝平身,他自己就站起來。 皇帝果然勃然大怒,把茶盞摔在他身前,殿內宮人嚇得跪倒一地,周譽蹲下把茶瓷撿起來,淡淡道。 “都出去?!?/br> “你現在做朕的主了是嗎?!” 皇帝站起身,幾步到他面前要扇他耳光,手抬到一半,看著周譽冷漠的神情,終究沒有打下去。 周譽把碎瓷放到一邊,恭敬道。 “陛下,當心踩到碎片,高善,收拾了?!?/br> 退到一半的高善瞬間頓住,視線在二人身上轉了一圈,周譽身著玄甲,甲中隱約藏著點血污,他身姿挺拔,而皇帝有些佝僂,恍惚間,高善竟覺得此處的掌權人已經變了。 但御座上的人依然是皇帝,高善近前兩步,還是等皇帝的旨意。 皇帝胸口起伏許久,最終揮手,讓高善收拾。 “朕幾次傳召,你都不回宮來?!?/br> “軍務繁忙,請陛下降罪?!?/br> “軍務軍務,總是軍務,現在沒有人,你也不叫一聲父皇?!?/br> 周譽有點想笑,也不知皇帝吃錯什么藥,今天跟他討論起父子感情了。 皇帝像是真的在討好他,拍了拍他身上的盔甲道。 “甲也不換,像什么樣子?!?/br> 他見皇帝眼里有疲憊,于是放軟了些姿態。 “父皇,您身體如何?” 皇帝搖搖頭,看了眼他有些發紅的眼睛問道。 “路上累了?” “陛下傳召,兒臣不敢耽誤?!?/br> 不敢耽誤之前還一直不回? 周譽的回答讓皇帝覺得更疲憊,高善已經關上殿門,皇帝坐會榻上,他招了招手,拍拍身邊的位置。 這是他們二人從來沒有過的行為,周譽猶豫半晌,才走過去坐下。 皇帝在自己心臟處按了按,似乎不大舒服,他把手搭在周譽手腕上道。 “北地如何?” 周譽點頭。 “如今已經安穩不少?!?/br> “都是你的功勞?!被实鄢?,卻沒有對視,視線移到他鼻梁處就收回。 “朕…近日時常不適,想來,身上的擔子要交給你弟弟了?!?/br> 原來如此,還以為他突然關心自己,原來是為周琰鋪路。 “但你也知道他那副樣子,愛玩,坐不住…其實這天下,已經是你的了?!?/br> “陛下萬歲,何必擔憂這些?!?/br> 皇帝苦笑道:“不必哄朕?!?/br> “朕知道你比阿琰更適合為君,但朕給過皇后承諾,必定護她和孩子一生一世,阿譽,朕做不到了…你能替朕好好保護他們嗎?” 護他們一生一世?那自己和母親算什么?周譽不知此刻應該是何心情,他聽皇帝繼續道。 “讓他做個太平天子,安樂一生就好,他一直聽你的話,你要什么他都會給你的?!?/br> “陛下想要兒臣如何承諾?” 周譽淡淡問道。 皇帝此時向屏風后看了一眼,那里有什么人在? “朕想給你賜一門親事,以后,你的明親王府也熱熱鬧鬧得…朕…” “陛下?!敝茏u突然打斷道:“北地安穩,但不是天平無事,兒臣無意成婚,懇請父皇收回成命?!?/br> 他站起來:“陛下無事,兒臣也心安,玄甲不便留在鎬京,北地與鎬京來往需要時日,兒臣如今離不了北地太久?!?/br> 他再次跪下告罪:“兒臣告退?!?/br> 說完他就要走,皇帝在身后急切道:“朕還沒死…你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嗎?!” 周譽回頭道。 “兒臣不會和太子奪天下,請陛下寬心?!?/br> “你現在的態度,拿什么讓朕寬心?!” “陛下要什么?” “你…你發誓…你若呃??!” 皇帝突然喘不上氣,周譽在原地看了會,正欲上前扶,屏風后的人就藏不住了,疾跑過來給皇帝順氣。 是皇后,皇后安撫著皇帝看著周譽道。 “阿譽,你父皇真的不太好……他不是故意把你召回京的?!?/br> “不必與他說…!”皇帝好不容易緩過來,他盯著周譽道。 “你發誓…若將來反阿琰,你將永遠守不住你所愛之人!” 聽及次話,周譽看著狼狽的皇帝良久。 突然他冷笑了聲,帶著嘴角勾起的弧度道。 “好,我發誓,若我有反心,我便孤獨一世?!?/br> 當我與你們這兩個人這般,半個腦子是算計,半個腦子是情情愛愛? 這個地方他一夜也不想留,當夜就要出京。 鎬京的雪快停了,疾行到主街時,周譽伸手接住最后一片雪花,冰涼的觸感短暫緩解了胸口的悶熱。 悶熱一解,心就空蕩蕩,這里往東,就是他奢華的明親王府,從這里遠遠看過去,還能看見月露滿裳樓的屋檐。 周譽突然想去看看,于是帶著人調轉馬頭,往東去。 才走幾步,前方幽深安靜的巷子里,突然傳出一聲女子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