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間憐嬌(重生) 第24節
李現之被那錦衣衛拎走的時?候,正?是夜涼如水的時?候,一切喧囂混亂都?漸漸被拉下序幕。 公子苑內的尸體被拉走,公子苑被封上,小倌與苑主被拉走,陸無為還得跟著回北典府司連夜審人,李現之連帶其小廝也被抓走,唯獨一個時?雨晃晃悠悠的回了府。 她回府之后,沐浴都?提不起來力?氣,脫了衣裳滾進床榻內,便渾渾噩噩的睡過去了。 時?雨睡夢中,又回到?了臨死前?的那一晚。 昏暗的冬夜,燃燒的火光,箭雨,私兵,土墻上枯黃的草蒼涼的在風中搖晃,尖叫聲在回蕩,她不記得自己喊什?么了,她只記得,騎在馬上的陸無為冷冷的望著她,緩緩地向她拉開了弓。 不,不要! 她要站起來,她要跑,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時?雨想站起來,但是她卻的身后突然傳來一股巨力?,死死地將她摁在了原地。 她回過頭,便看見她弟弟時?云赤紅著一雙眼,與她說:“jiejie,死...也跟我在一起?!?/br> 下一瞬,箭矢破風而?來—— “??!”時?雨又一次自噩夢中驚醒。 單薄纖細的姑娘哭紅了眼,伏在床榻間,半晌后才茫然的意識到?,這又是一場夢。 頭頂上依舊是她的帳,外間的丫鬟聽聞了動靜,驚訝的要往內間走進來,又被時?雨趕走,她一個人淚眼朦朧的倒在床上,滿腦子亂糟糟的。 怎么辦? 她實?在是想不出辦法,側妃那里她不敢去,她怕被悄無聲息的死了,陸無為這里死路一條,他遲早會回來取她狗命的,她想來想去,終于想到?了一個特別沒出息的主意。 要不她提前?跪了,討好討好陸無為? 時?雨越想越覺得這應當是一條活路,她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決定好好想一想,這一回,她該怎么討好陸無為。 這等事何其難做! 她再也沒辦法安心輕松入眠了! 時?雨嘆了口氣,滿是不安的睡過去了。 —— 時?雨這一次,依舊是直接睡到?午后,估摸著不到?未時?不會醒來。 午后的康佳王府碧瓦朱檐,花木繁茂,府內唯一的小郡主尚在酣睡,旁的丫鬟小廝干完了活兒,便都?懶散的在府中廊下歇息。 他們康佳王府人少,原先便只有一正?妃,一側妃,后來正?妃難產去世后,王爺也沒納過妾,所以只有一個側妃做主子,下面兩個小主子。 側妃嚴厲,但側妃常年在董府或外面走動,甚少在康佳王府留宿,郡主年紀小,心善又貪玩,每日不是睡覺,就是跑出去玩兒,甚少約束下人,就算是有些下人懶怠一些,也不會受罰,小世子常年在外求學,備科考,從不與什?么狐朋狗友出去胡鬧,一個月只回府幾日,所以康佳王府的日子頗為懶散悠哉。 主子在睡覺,一群丫鬟們便湊在一起閑聊說話,街巷的那家店鋪出了新花樣的首飾,誰院里的奴婢失手打了什?么東西,她們聊了片刻,突然聽見院外有奴婢來通報。 “各位jiejie?!?/br> 時?雨的花閣位于王府西,在一處花園附近,周遭圍了一層漂亮的籬笆欄,一群丫鬟坐在欄下,便聽見欄外有人在叫。 幾個丫鬟站起身來,便瞧見了“竹書院”的丫鬟笑瞇瞇的站在欄外和她們行禮。 竹書院是府內小世子時?云的院子。 竹書是一種大?奉常見的書,刻寫?與竹木所鑄的竹上,以竹當書,比紙張更好保存,一般來說,只有有名氣的人的文章能留于竹書上,小世子的院子叫竹書院,已?彰顯了側妃對世子的期望。 按理來說,大?奉授爵為二十歲,小世子還未曾到?二十,不曾授爵,便不可以“世子”相稱,該叫“二公子”的,但是康佳王府上下都?知道,雖說世子是出身側室,但是正?室里只有一個女兒,到?時?候襲位的,只有一個小世子。 這是遲早的事兒,早叫晚叫有什?么區別呢?早叫還能討些歡心,為何不早叫呢?日后世子瞧他們誰順眼,那便是平步青云??!故而?,康佳王府中的下人們對小世子的態度都?格外熱烈。 “原是竹書院的jiejie,頂著日頭來“云中閣”,可是有什?么吩咐?”時?雨的丫鬟問。 云中閣,便是時?雨所住的閣樓的名字,取自“云中誰寄錦書來”。 “回jiejie的話,是小世子來了,嚷嚷著要來見郡主呢,奴婢先來跑一趟,探一探郡主可在府內?” 竹書院的小丫鬟言畢后,便瞧見云中閣內的丫鬟回道:“郡主還未起身呢,怕是見不得世子?!?/br> “也無礙?!毙∈雷拥难诀咝Σ[瞇的說道:“世子幼時?還與郡主同床而?眠呢,一會兒進去說幾句話,不礙事兒的?!?/br> 時?雨的丫鬟聞言便覺得不妥。 男女大?防,七歲以后便不同屋了,但她一個丫鬟,還沒來得及辯駁,便突聽前?面有小廝喊:“世子到?——” 小世子一到?,這群丫鬟們便都?行禮,跪了一地。 穿過回廊、經過柵欄,走入云中閣院子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生的如皎皎明月,清風爽朗,眉目溫潤帶笑,臉蛋白皙唇瓣粉嫩,因太過單薄,竟有幾分?女相,個頭比時?雨也就只高出半個頭,他入了閣院后,掃了一眼那些丫鬟們,并沒有在意,而?是徑直走向時?雨的閣樓。 那些丫鬟們未得到?他的允許,不敢起身,畏他權勢,也不敢攔,就遲疑這么兩個呼吸的功夫,時?云已?經穿入了時?雨的閣樓內。 外面的丫鬟越發不敢出聲了。 而?守在外間的丫鬟瞧見時?云進來了,先是俯身行禮,正?要開口問好,便見時?云一擺手,壓著她們,讓她們不要說話。 且時?云撩袍便要進內間! 外間的丫鬟一驚,匆匆站起身來,剛要說“郡主還在睡呢”,便被一旁的時?云的丫鬟拉了一把。 “世子與郡主親近,豈容你?等亂攪?”時?云的丫鬟高高抬著下頜,語氣不善的道:“都?下去,莫擾了世子清凈!” 只這么一抓,時?雨的丫鬟的氣焰便被壓下去了——誰人不知,時?云日后是要繼爵位的人?董側妃可是時?云的親生母親,她們哪兒敢真的去攔呢。 —— 雪綢云帆靴踏過門檻,邁入了午后靜謐的女子閨房內,阿姐貪涼,屋內放了很多病,淡淡的冰氣在廂房內蔓延,比外面的灼熱炎夏不知涼了多少,但是時?云進來的時?候,只覺得胸膛間一股灼熱直頂頭皮,幾乎要將他燒灼了。 時?云那張如水月觀音的面上浮現出了幾分?潮紅,將他那張面若好女的臉襯得格外緋然。 今日他本該在國子監讀書的,他雖身有爵位,但光襲爵,不能入朝堂,只能享樂,不能掌權,自然不能將康佳王府與董氏發揚光大?,故而?他在國子監深耕勤讀,打算以科考入朝堂。 他平素都?是月底才會回家一趟,但今日,他的貼身小廝找到?國子監來,與他說了一通大?事。 阿姐竟然要與李現之退婚! 一想到?此?時?,時?云便覺得胸腔都?跟著嗡鳴,人走在路上,卻如同立于馬背上一般,每一步都?走的顛簸搖晃,他的面上浮起了醉酒一般的潮紅,一雙清冽的眼底里滿是激動的光。 他在國子監內讀書,知道的不多,只有幾個小廝偷偷打探過,據說是因為李現之跟旁的姑娘糾纏不清,叫阿姐發現了。 阿姐縱然是喜愛李現之,卻也懂什?么叫自尊自愛,康佳王府的姑娘,不可能嫁給一個成親前?便與旁的女子糾纏不清的男子。 他的阿姐...不嫁李現之了。 阿姐,他的阿姐。 時?云踏入廂房時?,便瞧見屋內時?雨尚在酣睡。 她的衣物隨意扔擲在地上,外袍不知去了哪里,內襯、鞋襪、小衣丟的到?處都?是,廂房內都?泛著一種讓時?云迷離的女子的芳香氣。 阿姐向來貪睡,每每睡時?,總愛團著一團被子,人也不老實?,一只嬌嫩的粉足探出帳內,其余人影都?掩蓋在朦朧的紗帳間。 時?云只遠遠看了一眼,便覺得一股火在燒灼,幾乎要將他燒起來了。 這是他的。 俊俏的小郎君癡迷的向前?走過兩步,鞋履踩過柔軟的地毯,在走到?紗帳、觸碰到?那只玉足之前?,時?云堪堪止住了腳步。 不行。 他不能再往前?了。 不能嚇到?阿姐,阿姐還...什?么都?不知道呢。 時?云在紗帳前?佇立了許久,最終緩緩蹲下身,撿起了一條半透明的紗織綾羅絲襪。 這襪是綢絲質的,在廂房內被冰氣浸的發涼,時?云握在手心里,整個人被那順滑的質感激的在發抖。 他顫抖著將這襪塞到?了他的袖口間,過了半晌,才挺直了腰桿,赤紅著眼,從廂房中邁步走出來了。 廂房門口的丫鬟們是何臉色,他瞧見了。 時?云當然知道,他此?番舉動太過冒險,他不該如此?的,若是叫娘知道他對阿姐的心思,阿姐是決計活不成的。 但是他忍不住,他一想到?阿姐不再喜歡旁人,他就覺得心如擂鼓,魂魄像是浸在濤濤巖漿水中一般,灼熱的肆意流淌。 時?云自廂房內出來后,冷冷掃了一眼周遭、外門門口處的丫鬟,道了一聲“阿姐在睡,莫要出聲”,隨即,才從時?雨的云中閣內離開。 時?云自云中閣內離開,坐上了府內的抬轎,行了兩炷香才回到?他的竹書院。 竹書院內一片寂靜,其中的丫鬟小廝都?是由?董側妃精心挑選的,每一個都?可以為時?云赴死,但是每一個也都?不是時?云的人,有些事,只有時?云身邊的小廝和丫鬟才知道。 比如,時?云對他阿姐的...愛戀。 對,愛戀。 時?雨從八歲起便知道,他的阿姐不是他的親阿姐,是他偷聽到?的,他曾親自問過董側妃,董側妃沉默了許久后,便與他說了真相。 “董府需要一個世子?!?/br> “這個世子必須是你??!?/br> “時?雨不是康佳王的血脈,只是一個孤兒之女?!?/br> “這件事,要瞞一輩子?!?/br> 可時?云不想瞞一輩子,他想要他的阿姐。 所以他拼命讀書,他進國子監,他要挑起康佳王府和董府的大?梁,等到?他能左右一切了,他便找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將他的jiejie藏起來。 吻遍jiejie身上的每一寸。 不管到?時?候,jiejie是他人.妻,還是旁的什?么,都?要回到?他的身邊。 他本以為要等很久,可是誰能想到?呢?峰回路轉,jiejie竟然不嫁人了。 不嫁人了... 少年郎纖細白皙如女子的手指在袖口中一遍又一遍的繞著那只綾羅絲襪,用指尖來回的摩擦,像是他揉的不是那絲襪,而?是阿姐嬌嫩的肌膚。 “世子,到?了?!鼻『么?時?,抬轎停下,一旁的小廝躬身說道。 時?云睜開眼來,緩了緩呼吸,從轎子上走下來,一路經過長廊、踏過青石板,走回到?他的院中,又途徑一片青樹林,入了他的書房。 書房中窗明幾凈,丫鬟早已?泡好清茶,香氣裊裊散開,時?云一側頭,所有丫鬟和小廝都?如流水般撤下,只有他的兩個心腹護衛留在了書房內。 他今日,除了看jiejie,還有一件要事要辦。 “事情辦得怎么樣?!睂挸髁恋臅績?,時?云坐在了書案后的椅子上,手指依舊百無聊賴的繞著那條綾羅絲襪,漫不經心的問。 他生的好,人又是單薄隨和的模樣,坐在椅子里的時?候,身上的絲綢書生袍堆積出好看的褶皺來,看上去像是毫無心機的五陵少年。 但跟久了時?云的護衛都?知道,時?云并不像是他外表的那樣純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