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他的房間是四樓靠中間的位置,沒什么被盯上的理由。若是一般的入室行竊,屋里要有男人在,吆喝兩聲基本都會走。 可這賊怎么這么執著,不惜冒險入室搶劫? 電光火石間,他忽然想到傍晚扔門口的鞋盒子。燙印金字「santoni」的鞋盒子。這雙皮鞋是姜楓送的生日禮物,他不太清楚價格。但這個牌子他聽過,入門級都要1200美金(9千塊)。這在拉各斯,堪稱天文數字。 余遠洲想到這里,更慌了??磥磉@一劫,橫豎逃不掉。 他撈起手機,剛要摁快速撥號,猶豫了。在知道這人很可能就是丁凱復以后,他已無法毫無顧忌地求助。 不是因為厭惡,而是因為底線:可以不接受別人的愛,但萬不能利用別人的愛。 余遠洲深呼吸著,讓自己冷靜。從抽屜里翻到值班室的名片,抖著手指撥打了上面的號碼。 像他們這種大公司的宿舍,一般都會配保安。到了晚上,值班室至少兩個人。雖然都是吊兒郎當的黑人,但余遠洲別無選擇。 嘟——嘟——嘟—— 果然沒有人接。估計又是喝多了,在屋里睡覺。 歹徒還在砸著門。應該是掏了冷兵器往門鎖上砍,金屬碰撞的聲音響徹整個樓道。 余遠洲環視一圈,也沒找到什么趁手的武器,只有兩個包膠啞鈴。情急之下他打開冰箱,拿出剩的半瓶香油揚在門口的地上。而后一手拿手電,一手拎啞鈴,貼著門邊的墻面站著,不停地咽唾沫。 砍鎖的聲音震耳欲聾。走廊卻又十分寂靜。 余遠洲手心汗唧唧的,啞鈴都要握不住了。 伴隨著當啷一聲響,門鎖被整個兒砍掉了。門被大力推開,一個粗壯的黑影子沖了進來。 剛進來,就腳底一滑,仰面朝天躺地上了。 余遠洲當機立斷,手電往歹徒眼上一晃,隨即照著腦袋掄啞鈴。 可還沒等得手,就被從后勒住了脖頸。 啞鈴掉到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余遠洲心臟劇烈收縮,第一念頭是完了。一個尚有機會,兩個鐵定沒戲。 勒住他的是個胖子,他能感到巨大的啤酒肚抵著后腰。 喉結被壓迫,疼痛難忍。他兩只腳來回踢蹬,運動鞋都掉了。雙手抓著歹徒濕漉漉的小臂,拼命收著下巴,想要爭取到一點氧氣。 可對方的力氣比他大得多,他很快就陷入了窒息。心臟哐哐直響,肺部出現劇烈灼痛,視線邊緣也開始變黑。 他快沒意識了,身體已經停止了掙扎。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雙腿正在抽搐。 完了。要死了。余遠洲迷迷糊糊地想,這回是真要死了。 時間無限地拉長,意識越飄越遠。 忽然耳邊砰砰兩聲響,伴隨著「呃、呃」的男聲。那是過于用力導致的,不自覺從胸腔里爆發出來的聲音。很悶,像是包著布的鉛球掉地上了。 脖頸上的力道消失,他掉進個又硬又燙的懷抱。有人在掐他的人中,拍他的臉,揉他胸口,摸他頸動脈。 他想睜眼,想說話,可哪個也做不到。四肢不受控制地亂撲騰,像是在水里劃拉。眼淚鼻涕一直涌,臉又熱又癢。 緊接著他飄走了,在空中亂飛。時間堙滅,走馬燈像電影,在他身子底下,一幕一幕地放。 苦痛的少,快樂的多。恨的人少,愛的人多。從七八歲開始放,什么期末考了第一,前桌的女孩兒向他告白,跟父母親去公園··· 而后他長大了,名校畢業,進了國企,成了余工。 再后來,走馬燈里出現了丁凱復。男人站在凄冷的路燈下,鐵皮似的頭發上落了一層薄雪。 余遠洲看著他,忽覺痛徹心扉。曾經的那些人和事,過了就過了??晌í毝P復,過不去,放不下,舍不得。 舍不得死。舍不得扔下他。舍不得和他永別。盡管他曾把自己傷得那么深,那么痛。 像是心有靈犀,丁凱復仰頭看過來。隨后大驚失色地追著跑,跑得著急忙慌,手腳并用??蛇€是追不上,兩人越來越遠,遠到要看不清。 丁凱復向他的方向伸出手臂。絕望地伸出手臂。仿佛要去抓住一個璀璨無比,卻又遙不可及的夢。 絕望的吼叫,箭矢般破開重重霧靄。 “余遠洲——?。?!” 呼啦一下,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五感回歸,像是從夢里驚醒。 余遠洲感覺自己正平躺在涼硬的地面上。胸口被大力摁壓,嘴里是屬于另一個人的熱乎氣兒。 有人在幫他人工呼吸。 是個男人。手很大,掌心干熱。嘴唇起皮,有點剌。渡過來的氣也有味兒。煙草的苦味,還有一股辣白菜味兒。 他覺得有點熏,直覺就要撇開臉。剛撇開一點,就被掰回來了。這要命的臭氧,不要也得要。 到最后余遠洲也不知道是被心肺復蘇醒的,還是被熏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視野還是黑的,亂晃,像是坐游樂園的旋轉咖啡杯。 身旁跪著個大影子,在黑暗里五彩斑斕地重影。 黑影子僵硬的肩膀垮了下來,輕柔地抱他。余遠洲歪著腦袋靠在熟悉的胸膛上,眩暈著鼻酸。 丁凱復把他放到床鋪上,蓋了被子,放下蚊帳。又從桌旁的紙箱里新拿出瓶水,擰開后放到床頭。撿起地上的眼鏡,擦干凈放到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