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夸它好,那是相當昧良心。這邊的同胞們,親切地稱呼拉各斯為「拉個屎」。 槍聲見怪不怪,武裝直升機也不稀奇。搶劫勒索家常便飯,活人買賣隨處可見。 貧民窟的女孩兒,芳齡十八。不要199,不要188,1.5萬奈拉帶回家(145塊)。街上流浪的小孩兒,比國內流浪的小貓兒還多。 但不得不說,人的適應能力是極其強悍的。就這破地兒,余遠洲也能數出兩三個好。 首先人際關系簡單。 當地的黑人做事懶散,為人jian憨。但只有明槍,沒有暗箭。人和人的關系很純粹,感情也純粹。開心就笑,不開心就吊臉子。不開心的理由基本也就一個:錢。 簡單,什么都簡單。不像在國內,說話做事哪怕三思四思五六思,都會有人挑理。工作累,人情世故更累。 其次是生活節奏慢。 早上十點上班,下午四點下班。不下不行,晚了怕有人身危險。 早早地回到宿舍,又不能出門。網還不好,別說4g5g,3g都時斷時續。更糟糕的是,有時候干脆連電都沒。 沒有自由。沒有娛樂。沒有朋友。除了時間,什么都沒有。 余遠洲只能把時間花在學習和思考上。 作為一個機械工程師,能考慮的事情其實有很多。曾經他的精力,也就夠他在心里盤兩圈生產流程,盡量不出岔子。而如今,他能進行長時間的,有深度的思考。 他早就意識到,重復出設計圖是一種無用功。產品結構的潛力終歸有限,重要的是如何降低成本,改善流程,提高設計效率。 真理是融會貫通的。任何一個領域,任何一個工作,哪怕是賣烤面筋,只要投入思考,精神上都會有巨大收獲。 余遠洲通過對工作的思考,明白了很多人生哲理。說句玄乎點的,他覺得自己要在這破地兒悟道了。 除了時間多,這里還有個好處——生活成本低。當然前提是別總上街,因為會被搶得「狗基罩子都不?!?。 另外也別買帶牌子的東西。 拉各斯的物價很神奇,一帶牌子就貴得嚇人。別說什么奢侈品牌了,就可口可樂,都要1千奈拉一瓶(10塊)。 但只要不帶牌子,就便宜,海鮮尤其便宜。不過余遠洲不敢吃,不襯非洲鐵胃,怕拉到噶。 也因為這糟糕的生活環境,余遠洲在健康上格外注意。早睡早起,堅持鍛煉(在屋里)。吃飯都是從國人開的餐館訂,下班順道過去拿。 飲用水喝進口瓶裝的,多熱的天也長袖長褲,睡覺前檢查蚊帳里有沒有蚊蟲。不成想就這么注意,還是感染了瘧疾。 一開始是低燒,以為是普通感冒,沒太上心。請了假,吃點感冒藥臥床休息。沒想到燒了三天也不退,甚至急劇飆高。第三天下午還是37.5度,當晚升到39度,伴隨劇烈的關節疼痛。尤其腳踝,像是有毒蛇咬。頭疼得像是有人拿錐子扎,吐個不停,胃縮縮著反酸。 不到兩個小時,人就變得極其虛弱。摔到洗手間的瓷磚地上爬不起來。 幸好他手機隨身帶著,昏厥前摁下了快捷撥號。 快捷撥號的號碼,是他剛搬來的時候門上貼的。a3紙上大大的一串手機號碼,下面寫了「救急」兩個字。 通常來講,不該相信這種來路不明的紙條。但余遠洲不僅信了,老老實實地把號碼錄了,還設成了緊急撥號。 一方面是紙上的漢語讓他安心。畢竟在這么個破地方,政府警察都指望不上,還得同胞互相幫助。 另一方面就是直覺。他總覺得「救急」那兩個字兒磕磣得眼熟,讓他有安全感。 也多虧是這份信任和直覺,他才得以保住性命。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還不是公司指定的醫院,而是當地一家白人開的醫院,環境很整潔。 王好漢正坐在他旁邊吃烤芭蕉,bia嘰bia嘰的,跟嘴里有快板兒似的??吹剿蚜?,從衛衣的插手袋里薅出一坨紙團:“墊bo點?” 余遠洲虛弱地從枕頭上別過臉,看他手里的東西。像是從學生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蹭著灰,從紙團的空隙里露出一點芭蕉黃。 “給我瓶水?!庇噙h洲啞著嗓子道。 王好漢彎腰在腳邊的黑塑料袋子里鼓搗,半天才掏出一瓶原裝水,擰開遞給余遠洲。 余遠洲勉強撐起來喝了口,又躺了回去。把小臂蓋在腦門兒上,長順了口氣:“你咋在這兒?” “宿舍的臟掰掰(張伯伯)來電話兒,縮你得了瘧疾。有人給你撂醫院了,讓我過來瞧瞧?!?/br> 余遠洲聽他bia嘰嘴鬧心,委婉地攆人:“我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br> “得了您吧?!蓖鹾脻h下嘴唇往外一翻,“還沒四兒了??纯醋约耗侵讣咨w子,都靠兒shǎi兒(藍紫色)了。你介再晚半天,得鋸胳膊。以后買衣服都不用腦袖兒,一嘛大坎肩兒?!?/br> 余遠洲以為他夸張了,無所謂地笑笑:“瘧疾怎么會鋸胳膊?!?/br> 王好漢看他不當回事兒,蹭一下把被子掀開,指著余遠洲米色睡褲上暈的血尿。 “自個兒瞧瞧,尿里都帶xie了還沒四兒!人dai夫都縮了,你介是塞皮斯!” 余遠洲看著自己褲襠上可樂漬似的臟,反應兩秒才明白王好漢說的是sepsis(敗血癥), 臉唰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