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看著他瘦削的身影,扶著椅背艱難地起身,一步一蹭地走到檢票口。他的所有動作都吃力而緩慢,連從胸口貼袋里拿護照都要十來秒。不大的背包,他要雙手拎到肩膀上。 好在他是頭等艙的票,不用跟別人擠,也不會被不耐煩??粘宋⑿χf了什么,隨后領著他走進了登機口。 男人沒走,視線也沒收回來。就好像余遠洲呼吸過的空氣,走過的路都值得他眷戀一般。他就那么定著,直到最后一個乘客檢票結束,直到飛機緩緩滑出視野,直到大廳的廣播再度響起。 “乘坐jl820次前往東京的丁凱復先生,飛機馬上起飛了,請您聽到廣播后到4號登機口進行登機?!?nbsp;丁凱復動也沒動。他重新拿起手機,低頭看著那句告別。 “黎先生,我出發了。真得很感謝你?!?/br> 多可悲。就連告別,都要冒名頂替地領。 他在鍵盤上敲了又敲,刪了又刪,最后只發了四個字。 “注意安全?!?/br> 他摁了兩下鎖屏,盯著屏保的照片愣神。 昏暗的車里,余遠洲枕著羽絨服熟睡著。腮上潮紅未褪,看著暖烘烘的。額發散得凌亂,牽絲攀藤地,直往人心上纏。 那時候的確是覺得可愛,才偷拍了這么一張睡顏??僧斚滤鋈挥X得,照片上的人比他記憶中還要可愛??蓯鄣阶屗娜缁馃?。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明白一些事,卻又不是徹底的明白。 就好像知道誰都有一死,卻從來不去設想自己的死亡。知道世事無常,卻還是樂此不疲地規劃未來。知道我們終有失去的一天,卻還是不肯珍惜當下擁有的一切。 丁凱復點開相冊,細細地往前翻找。他記得他就拍了這么一張,可還是固執地往前翻。直到時間軸定格到和余遠洲相遇前。 沒有奇跡。就只有這一張照片。有關于余遠洲,他就留下這么一張照片。 連張合照都沒有。人一走,空得像是做了場夢。 他抬起頭,看著窗外起飛的鐵鳥,墨鏡下劃過一道疼痛的反光。 丁凱復回到停車場,就見傻強站在他車旁。 “梟哥?!鄙祻娚锨耙徊?,在他面前結結實實地跪下了,“余光林的事情,我去自首?!?/br> 丁凱復垂眸看他半晌,問道:“這件事,你有沒有后悔過。哪怕只有一點?!?/br> 傻強道:“實話說,有一點。但只有一點?!?/br> “那你比我強?!倍P復掏出車鑰匙開鎖,“我一點也沒有過?!?/br> 傻強呆愣愣地看著他。 “去自首也頂多算個誹謗。何況十七年前已經結案,沒人有空搭理你。上車吧,陪我去個地方?!?/br> “梟哥我開吧?!?/br> “你坐后邊去,下午跟我換手?!?/br> 傻強知道丁凱復說一不二,只能惴惴不安地坐到后面。車后座堆了不少東西,軍大衣狼牙棒的。還有一件染血的浴袍,疊得板板正正,用塑膠袋封著。傻強小心翼翼地把東西往里推了推,放了一半屁股上去。 丁凱復坐進駕駛,開出了停車場。 “票買的去東京?”他問。 丁凱復很少這么柔和地講話,傻強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他突然來個大的。 “就這趟時間挨得近,登機前兩點兒才讓往里進?!?/br> 丁凱復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沉默充斥在車廂里,傻強抹了把頭上的汗??粗巴庠絹碓交臎龅木吧?,他的心都要蹦到嗓子眼兒了。 “梟哥···” “你痛過沒?”丁凱復忽然問道。 傻強怔了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丁凱復從后視鏡掃了他一眼,換了個具體的問法:“你活到現在,最難受的事是什么?!?/br> “我沒想過···呃,養的狗去年死了,那幾天挺難受的。再有就是年節的時候,看別人拖家帶口的,有點不好受?!?/br> “你爸是不是死了?” “早死了。死能有五六年了吧?!?/br> “他死你不難受?” 傻強拄著臉看窗外,故意痞著說話:“有啥難受的。要沒這點血緣,我都懶得知道他死沒死?!?/br> “我不該問你?!倍P復笑了下,“咱小時候沒有過家,不知道家散了是什么滋味兒。我這段時間想了很多,想要是老頭死了我會不會哭?!?/br> 傻強從后視鏡里看丁凱復。只能看到濃黑的墨鏡。 “可能會哭一點吧?!倍P復呵呵地笑起來,“硬擠的話?!?/br> 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傻強似笑非笑地哼哼了兩聲。 丁凱復又不說話了。過了半個多小時,傻強實在繃不住了,問道:“梟哥,咱這去哪兒???” 丁凱復把車開進服務區:“l縣。給你五分鐘放水,回來跟我換把手?!?/br> 作者有話說: 下部來啦??! 我記得火葬場前八刀,有六刀砍在余哥身上。那大狗只能多不能少哇。 開始砍了嗷,火葬場第一刀「好人」。 第六十二章 門鈴響了。 王妍一邊切菜一邊使喚沙發上的傻兒子:“去看看誰?!?/br> 王俊豪扔了游戲手柄,趿拉到門口。一邊問著誰呀一邊推開門。 兩個男人。前邊這個極高,視線從底下往上挑,讓人脊背起雞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