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清明節前一天,人也多。到處熱熱鬧鬧,看著不像公墓,倒像是公園。 余遠洲轉了半天,才找著個空位停車:“你家那邊什么時候到期?” 喬季同收拾著吃剩的垃圾:“明年就得續了?!?/br> “別等明年了,呆會兒哥去給你續上?!?/br> 喬季同連連推脫:“別的,余哥,我自己續,我有錢的?!?/br> 余遠洲看他受寵若驚的樣子,更覺心疼。小孩兒有個屁的錢。 “行了,咱哥倆還客氣什么?!?/br> “真不用!余哥!你這樣兒下次我都不敢跟你來了?!?/br> “續一次二十年,還什么下次···” 倆人下了車還在那里撕吧,喬季同一扭頭的功夫,就看著五個金鏈大哥。揣著兜,站在不遠處直勾勾地瞅他倆。 視線相碰的瞬間,幾人露出“和善”的微笑。 喬季同一激靈,小聲對余遠洲說:“哎,余哥,你看那伙人是不是黑社會?你是不是露財了?” “真看得起你哥。行了,別到處瞎看?!庇噙h洲拽著喬季同往前走。手在身后擺了擺,傳遞的意思很簡單。 呿,呿。 大亮只得拽著幾個花襯衫又往后稍。 喬季同跟余遠洲到了余家父母的墓前,幫著用濕巾擦臺面。黑石碑上沒有照片,只有凄然的名字。 先 父余光林 母張菡 之墓。 余遠洲擺上從墓園門口買的馬蹄蓮,往旁邊祭品臺上瞅了眼。磊得花花綠綠,一看就都是墓主人生前愛吃的東西。 “要人死有靈,我媽肯定在罵我糊弄她?!?/br> 喬季同拿出一小扎供香,抽出三根遞給他:“那你說今天有外人在,讓她罵小點聲?!?/br> 余遠洲笑著接過喬季同手里的香,背著風點了火。面容虔誠地一根根插上,跪下來雙掌合十。 “爸,媽。我過得還湊合。這兩年不太順心,但總會有好的時候,不用太惦記?!?/br> “前陣子我見著劉曉雯了。媽,爸一點毛病沒有,你在那邊兒別總罵他了。要實在來氣,就罵他偏要做個好人吧。誰家的閑事都管,把自己家,都給管散了?!?/br> “劉曉雯在二中論壇發了澄清帖,我也帶她去找了校領導。二中門口的告示欄貼了聲明,說能貼半年。爸,兒子還你清白了,你瞑目吧?!?/br> 余遠洲緩緩磕了個頭。喬季同站在后面鞠躬。 早春的風吹過,掀起兩人的發絲衣擺。喜鵲叫著從樹上飛起,一根灰羽翎飄落到香爐邊上。 “叔叔聽著了?!眴碳就f道。 余遠洲撿起那根羽毛,潮著眼睛笑:“嗯?!?/br> 正準備起身,后背響起一聲招呼:“洲洲!” 余遠洲回頭,就見王妍領著王俊豪走過來。王妍今天特意穿了套純黑的衣褲,拎著一小桶礦泉水。王俊豪跟在她身后,染著張揚的紫毛,手里悠著個果籃。 余遠洲站起身迎了上去:“小姨,俊豪?!?/br> 王俊豪一看到余遠洲,身上的吊氣煙消云散。就像是蝎子遇到大公雞,臊眉耷眼地叫了一聲哥。 余遠洲看著王俊豪紫甘藍似的腦袋,火蹭蹭往上冒。上次見還是白的,沒倆月又染成了紫的。馬上就高考了,嘴上說什么好好學習沖二本,結果還是這么個吊兒郎當的樣! 那他的背鍋算什么,他的犧牲算什么? 余遠洲冷下臉:“不學好。腦袋染得像什么!” 王俊豪不敢頂嘴:“沒不學好,哥你別生氣?!?/br> 王妍看到兒子吃癟,捂著嘴樂:“哎,還是你能治得了他?!彼聪蛴噙h洲身后的喬季同,“呦,這孩子瞅著眼熟。是不是你爺家對門的同同?” 喬季同乖巧地和王妍客氣了幾句,就拎起東西準備避嫌。 “您們聊,我去我家那邊看看?!?/br> 余遠洲對喬季同說:“過會兒去找你?!?/br> 喬季同笑瞇瞇地擺手:“不急,好不容易碰上了,慢慢聊?!?/br> 王俊豪看著喬季同略顯討好的笑,鼻孔朝天哼了一聲。余遠洲扭頭訓他:“干什么?你又能耐了?” 王俊豪癟茄子了。趁著王妍在祭臺前拆果籃,湊到余遠洲身邊低聲問:“哥,那個什么叮咚,后面為難你沒???” “沒有?!?/br> “那你工作找回來沒???” “這件事已經解決了,你不用cao心我。倒是你,差不多收收心。你媽養你不容易,你總得讓她為你驕傲一回?!?/br> 王俊豪蔫蔫地答應了一聲,跑王妍身邊晃去了。 王妍不會開車,娘倆坐公交來的。公交車次少,時間長,晚去了怕沒座。所以沒呆多大會兒就走了。余遠洲看著兩人的背影,心里說不上啥滋味。 不怪段立軒說他圣僧,余遠洲也覺得自己挺好笑的。幫著王俊豪處理了這么一大攤麻煩,犧牲了無數東西,甚至連家都回不去了。 到頭來,知情的不感激,感激的不知情。 他這些日子總是會想。如果當初他沒有大包大攬,自己現在是不是也不至于這么慘。 一個人犯了錯,卻要另一個人負全責。無論是親情還是責任,都實在是太重了。余遠洲不是真圣僧,說一點不怨是假的。 他回頭看著墓碑苦笑:“我倒是也沒臉說爸?!?/br> 余遠洲看了眼時間,拎著東西去祭拜了祖父母。等趕到喬季同家那邊兒,天都擦黑了。遠遠的,就看到小孩兒抱著膝蓋坐在墓前。石磚地上拉出單薄的影子,長長尖尖,像一根巨大的倒刺。